无数小船外,岸边靠了三艘富丽堂皇的大船,最前面的是皇帝御舫,其后另有两艘大船供太后与皇后乘坐,皇后之舟名作青雀舫,太后的船名唤镜水庐。弘历携手皇后,带着红颜与如茵先伺候太后登船,太后怜惜皇后体弱,要她早些登船休息。
帝后退了出来,弘历这才有机会好好与妻子说话,他亲自搀扶皇后登上青雀舫,本欲和妻子同舟,但在船上还要处理政务,大小官员会坐船前来议政,再者皇后身边有红颜和如茵,到底不便。皇后则说本是出来散心,就要无拘无束才好,他们这样彼此惦记反而没意思,说她身边有红颜如茵就足够,请皇帝安心。
因帝后有私密的话要说,红颜和如茵在岸上等了许久,待皇帝下船去往他自己的御舫时,二人才上船,赶着吉时开船,皇帝与红颜也说不上什么话,而红颜亦不在乎这时候的一个眼神或一句话,他们是陪皇后来散心,一切都要以皇后为重。
等待上船的时间里,如茵见难得有单独和红颜在一起的时间,便问起了宫里的事,说傅恒写信告诫她要小心,这一场恶疾来得那么古怪,虽说天灾不可违逆,但宫里一向干干净净,到底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红颜则小心提醒她道:“宫里人都说是从宁寿宫传出来的,宁寿宫病死的那个宫女正巧是小年前刚刚出宫探亲,虽然真相如何谁也不知道,但大张旗鼓地查,必然要查宁寿宫,太后会很尴尬。”
如茵唏嘘:“若是人为传进宫里,那些人就不怕自己也被传染,可奇怪的是,怎么会天花、水痘、疟疾这几个病一道来。”
此时正好皇帝下船,两边匆匆对望一眼,便要赶着吉时开船,红颜和如茵再登船与皇后相会,但见青雀舫富丽堂皇宛若水上行宫,卧榻临窗而置,躺在床上便可阅尽山水。皇后卧房之外,红颜和如茵共用一间屋子,其他宫女太监则每日轮班从后面的小船上来伺候皇后。
因走水路,不比旱路要防备四处有叛乱者埋伏,不过是几艘小船载着侍卫在前后相随,不到甲板上看不见他们,满目是天高海阔巍巍山河,比坐马车时掀开帘子就见冷冰冰的铠甲自在舒心得多。
此番东巡,帝后欲登泰山,但一路走得很慢,皇帝并不急于带皇后抵达目的地,时而停船上岸,游历沿途风光。这种时候红颜和如茵都会留守在青雀舫,太后也会道乏不下船,往往是帝后二人坐马车离去,两三个时辰后再回来。谁都看得出来,并不是什么侍奉太后东巡,分明是皇帝带着皇后出来散心。
然而即便美景当前、夫君在侧,皇后依旧会悲伤,皇帝每每耐心安抚,感受到丈夫款款深情,皇后自问不能有丈夫这样的耐心,这天下男子皆可三妻四妾的世界里,也出不了几个对结发妻子如此情深意重的男人,便不愿辜负山水如画,不愿辜负沿途百姓的热情,渐渐舒展愁容,再得红颜和如茵精心照顾,身体也越发得好了。
如此一行人慢悠悠地走,再后来水路换旱路,直到二月二十四才刚刚抵达曲阜,帝后一同游览了孔庙,并在孔庙举行了盛大的释奠典礼,而后谒孔林,于五日后到达泰山脚下,预备登山。
皇帝准备了许多人手,要抬着皇后上山,同行另有太后、红颜和如茵,红颜如茵皆是弱女子,而太后虽然身体硬朗,到底过了天命之年,自然也都要坐轿子上山。可太后对登山毫无兴趣,坐轿子也觉得心慌,又知登泰山是皇后心愿,自己这个婆婆跟在一旁没意思,便对儿子说她且在山脚下等,更派人知会红颜和如茵,命她们不要上山。
太后的心意好懂,可红颜和如茵岂是那没有眼色的人,红颜尚可,如茵忍不住私下抱怨了一声:“老太太实在不客气,敢情走了一个月了,还当我们是跟出来玩儿的么?亏得姐姐这样好性情,日日应付着这样的婆婆,我是没有耐心的,怪不得当初舒嫔被逼得几乎要疯。”
红颜则笑:“富察大人这样宠着你,连姑嫂的气都舍不得让你受,莫说你没有婆婆,就算有婆婆在,怕也是要出来单过的。不是你没有耐心,是被大人宠坏了,天底下不伺候婆婆的儿媳妇,能有几个?你将来啊,也是要做婆婆的。我的佛儿,你可千万别亏待她。”
这样的玩笑话,是皇后不在时解闷的,陪在皇后身边时,两人虽也会说玩笑话,可半句都不会涉及子嗣。她们知道,纵然皇后的精神越来越好了,那剜心剔骨肝肠寸断的痛依旧存在,再没有比红颜和如茵更细致贴心的人。
这日登山,皇后坐轿子竹辇,浩浩荡荡跟了几十个人在身后专门伺候她,红颜和如茵为她准备好所需之物,便留守在山下伺候太后。待吉时帝后登山,逶迤百人往山上走,如茵在红颜身边道:“听说当年康熙爷带着群妃和诸位阿哥登山,最后只有孝恭仁皇后一人登上山顶,且是自己走上去的,多少年后依旧是一段佳话,那山顶上的风光是什么样的,真想去看看。”
红颜含笑望着她,如茵粉面含羞,轻声道:“自然是想和福灵安他阿玛一道去看,我爬不动的时候,他会拉着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