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笙心中一刺, 突然有些为太子爷感到难过。他是需要多大的勇气, 才能面不改色地站在安夫人面前听她说这些。
“你小时候还抱过她的。”
岂止是抱过, 太子爷身上别样的深情全都给了小清予, 那是一种和儿女情长全然不同的脉脉柔情。
就像是看着刚出生的小清予, 糯糯软软的一小团, 心顿时化成柔水一般。
那么顺势想到作为太子爷一时欢喜不断轻浮挑逗的自己, 和失踪了十五年仍在太子爷心中不可抹去的小清予比起来,岂非一文不值?
太子爷给小清予写的那些情真意切的纸笺,字字深情;太子爷对自己说的那些撩人心弦的话, 句句轻佻。
“那后来太子爷有没有追过去?”锦笙抬眸问道。
云书点点头,“太子爷的人从午时巡查到现在还没回来,想来是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人物。安夫人患有失心疯, 说的话可信度并不高。”
***
次日傍晚, 在云书的陪同下,锦笙来到秦淮楼赴约。
看到顾勰的时候, 锦笙近日来心中的郁结顿时一扫而光。
他着了一身金粉色的锦衣, 正抱着琵琶随手拨弄, 脸上挂着放肆恣意的笑, 他的左边站着秦衣服侍倒酒, 右边坐着美人服侍喂菜, 整个场景可以说是很流油了。
作为一名资深嫖|客,顾勰在独乐乐的同时还不忘将安怀袖也一起拉过来众乐乐,将这份文化发扬光大, 可以说是很有职业操守了。
可显然, 安怀袖的面色并没有顾勰想象的那么乐乐,反而铁青,甚至铁黑。半年不到,一向年终都会得个优秀作风奖的他已经进了三回秦楼楚馆。
第一回顾勰带他走了一趟花月妍,第二回太子爷带他上了一次风月楼,第三回顾勰带他来了秦淮楼。汜阳三大高级娱乐场所他在短短几月间竟都见识了一遍。
顾勰揽住他的肩,把酒喂到他的嘴边,笑道,“来来来,安大人喝酒,这可是秦淮楼的秦衣公子亲手倒的,干了干了。诶你这是什么表情?不想喝?不行不行必须喝!”
他话音刚落,银杯就被人一把拿走,抬眸看去,是锦笙拈着杯子一饮而尽,笑道,“安大哥不想喝,就归我了!”
“阿笙来了,身体如何?”安怀袖微微一笑,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
秦衣俯身问了一句好,有些担忧,“好久不见锦阁主了,似乎瘦了一些?面色也憔悴了许多,世子说你受伤了,现在可好?”
“阿笙来,先坐下!”顾勰拍了拍自己身边,顺便将身边的美人赶了出去。
锦笙一边坐一边解释道,“是受了些伤,但我觉着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只是额头上用了药,纱布暂时不能拆罢了,多谢诸位挂心。”
“那胸口的伤呢?来我看看,”顾勰伸手就要扒锦笙的衣服,被躲开之后皱眉道,“你躲什么?我这儿有上好的伤药,专程带出来给你涂点儿,你过来,我看几眼怎么了?你……”
锦笙不动声色地往安怀袖那边挪了点位置,刚要开口,秦衣先帮忙笑着圆了场,“世子,哪有您这么大庭广众去扒别人的衣服的?云书姑娘还在这里呢。”
安怀袖也笑着摇了摇头。
顾勰却只看着锦笙,忽然问了句,“阿笙,上次在风月楼里我就想问了,你和君曦见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他混账调戏你?还是你们其实早就暗地里要好得可以……总之,你跟他好了,就跟我生分了是不是?”
没有料到向来心大的顾勰会问出这种话,锦笙一时之间竟还生出一种觉得顾世子长大了的欣慰感。
风月楼那不偏不倚的一吻,直接坐实了太子爷断袖的消息,可彼时在场的诸君除了顾勰之外都是怂包,而顾勰在君漓面前毫无疑问也是怂包,因此并没有人敢把这个消息宣扬出去。
前日太子爷骑马踏花带她回汜阳时正是晚上,到的时候天刚放亮,故而也没有人知道太子爷究竟带了谁回来。只是后来听说萧家的千金是被萧太傅救回来的,太子爷一番大动干戈救的是自己的……亲信。
紧接着,不知道从哪里起的头,小老百姓们歌颂了太子爷为人领袖不抛弃不放弃任何一个下属的高尚品德,表扬了他的行为作风,称赞了他的无私精神,这件事也就这么被压下去了。
可小老百姓被带偏思路,皇家人自己当然是知道究竟怎么回事的,譬如顾勰,他当然对此事门儿清。
锦笙失踪的第二天,君漓在带兵去后山之前,顾勰不顾家中阻拦,非要跟去,君漓当时送了他几句话,“倘若不跟着我,你觉得你能救她?你跟过去,不过是借了我的势,既然如此,又何必多此一举。”
一句话,一个冷眼,顾勰能迈出家门,却不能再多迈出一步。
那时候他忽然看到了自己和君漓的差距,纵然从小他都知道他们之间有着天囊之别,但从未如此清楚地感觉到这种差别带来的无力感。
就像这么多年来,他顾勰吊儿郎当玩世不恭,却能如众星拱月般被人仰望,其实借的不也是国公府的势、整个天家的势吗?
好不容易忧愁的顾世子想要找个朋友谈一发心,十个手指头数了个遍才发现这些年交的都是一些狐朋狗友,竟没有一人是能拎出来关键时候用的。
除了阿笙。
可现在阿笙似乎也要与他生分了?
“怎么的,在宫里呆傻了?位高权重之人心思都敏感成这般的吗?”锦笙笑着给他倒酒,“不过是不想被你扒了衣服,你就觉得我是与你生分了,那我脱光给你看,便是真心的了?你是拿狎|妓的那一套在忽悠我吧?”
她看见顾勰的眼神渐渐地亮了,随即展颜一笑,接过她倒的酒一饮而尽。
“阿笙,我今日和子渊一起来,是想要问问你,找舍妹的事情,进展得如何了?”安怀袖叹了口气,“昨日家母病发之事,你应该也有耳闻。”
锦笙放下酒杯,看了一眼云书,然后点头道,“我已经听说,今日也将探子召回来问过话了。傅将军被处决之后,傅家就排除了可疑性。”
“因着前段时间霍奕贪污之事,我受人之托深|入查找了他过往二十年间发生的所有大小事宜,意外发现十五年前霍大人因被一位御史大人陷害,有过一次身陷狱中的经历,而他在狱中那半月,刚好与令妹被劫走的时间重叠,当时他自身都难保,想来不太可能再去谋划一场劫杀。”
“因此,四个嫌疑人已去其二,如今还剩下郭家和魏家。魏伊心那边无甚动静,郭云襄近日却……”锦笙忽然打住了话头。
郭云襄近日在忙着什么?她正想办法策划一场让生米尽快煮成熟饭的好戏。
安夫人宴请名门闺秀来丞相府中给失踪的小清予过生辰,别的盛宴太子爷或许不会去,但这个莫须有的生辰宴太子爷却一定会去。
郭云襄对自己的贴身婢女说想要趁此机会,将太子妃的位置落实。至于要怎么落实,锦笙暂时还不得而知。
想来也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手段,大家年幼轻狂的时候都是看过天桥底下十文钱卖三本的戏文话本子的,无非都是些下三滥的招数,虽然上不得台面,但效果一般出奇的好。
不过郭云襄怕是忘了自己的竞争对手中还有一个萧月华。
两女相争,为了不坑太子爷,锦笙今日在得知这个消息后,还是派人去了一趟太子府。
“郭云襄近日怎么?”顾勰挑眉问道,“说一半怎么就不说了?”
锦笙摇摇头,“她父母近日在为她选夫。总归和找小清予的事情无关。”
郭云襄的父母为她选夫的事情也是属实,想来应该是不知从哪里听来了风声,太子妃之位已有内定人选,知道自己女儿没戏了,这才赶忙要给闺女选个夫婿,免得拖得越久,再好看再有才也没人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