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张着嘴,无意识的摇了摇脑袋,目光从李俊和宋绘月脸上来回打了个转。
细雨让他睁不开眼睛,连耳朵都像是受了潮:“谈和?”
说完,一阵寒风裹挟着细雨打了过来,吹的他站立不稳,整个人都往李俊的方向动了一下,似乎是想要往李俊的背后躲避这场风雨。
风只吹过这一阵就消停下来,宋绘月伸手,燕王又是下意识的一躲,哪知宋绘月只是掸了掸自己身上的细雨珠子。
“王爷别怕,”宋绘月声音温柔的宛若春风,神情动作都满是诚意,“我们和您没有仇,只是想要扳倒张旭樘,但是张旭樘很难缠,让我们无处下手,只能寻求同盟,在您和晋王之间,我们更想和您联手。”
她说着,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咱们去佛殿中说话如何?”
她和李俊全都看向燕王,等了片刻,燕王却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呆着脸,似乎是在把宋绘月的一字一句都拆开来听。
“扳倒张旭樘”五个字,他真的很心动。
自从张瑞没了,和张旭樘为伍,他没少受罪,而且遭的罪是一次比一次大,上次差点把命都丢了。
他的身心全都憔悴的不成样,原来的衣裳都变得空落落的,幸亏他是个王爷,可以随时的裁新衣,否则都会惹人笑话。
他看向宋绘月这个人,也是个纤细的个子,然而有风骨,广袖长衫让她穿的妥帖利落,手从鸦青色的披风里伸出来,手指长,而且骨节分明,显出一种力量感——并非她力气大,而是她的一言一行都有分量,轻易就能使人信服。
燕王很相信她的“诚意”,但是不能和她往前走。
背叛张旭樘的念头哪怕只是出现过一瞬间,都已经让他害怕,并且让念头迅速化为齑粉,深埋心底。
收回目光,他清了清嗓子,推开了宋绘月的手:“本王和张家,是同气连枝,你们休想离间,这一次本王就饶了你们,也不会和张旭樘说起此事,若是再有下次,休怪本王无情。”
说罢,他仿佛是怕自己不够坚定似的,匆匆而走。
整个大相国寺骤然分裂成了两种光景,一种是宋绘月和李俊带来的诱惑,那蛊惑的声音在他耳朵里钻来钻去,一个“好”字在他心里呼之欲出,使他不得不极力的压抑着自己的内心。
另外一种便是张旭樘带来的凛冽寒冬——不可撼动的冰冷风雪飘荡在他的世界里,他不敢背叛,也不能背叛,因为张旭樘再坏,再恶劣,对于张家,却是抱有最炽热的忠诚。
只要他身上流淌着张家的血脉,张旭樘就会一直的为他谋划,拱卫到生命消亡。
他走在张旭樘所带来的这一片光景之中,冻得瑟缩了肩膀,咬牙步步往前,辛苦的浑身都痛。
张旭樘是可怕的,但若是让张旭樘知道宋、李二人找过他,那么张旭樘就会不断试探他的忠诚,一旦发现他有过一星半点的动摇,那么这可怕就会更上一层楼。
燕王承受不住这种可怕。
也不知道一个人怎么会坏到这种地步——这些手段在面对敌人的时候是好,在面对自己的时候就成了坏。
到处都洋溢着佛香气息,佛祖的慈悲让他越发的悲凉,感觉自己不是在去找张旭樘,而是去赴死。
走进张旭樘的客院时,他深吸一口气,把随行的护卫也留在了外面,独自迈进了门内。
张旭樘像个虔诚的信徒一样,坐在桌案前抄经,在听到燕王的动静之后,皱起眉头看了过去:“你比平常晚到了一刻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