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阴雨绵绵。
吃过早饭,李俊赶着马车,停在了大相国寺外,宋绘月戴着青箬笠,裹着件鸦青色披风,钻出马车,看了一眼大相国寺的山门,走了进去。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大雄宝殿,佛殿中没有大点灯火,只有一盏油灯亮在香案上,仅仅能照亮香案前的那一点香火,其他地方都随着下雨而潮湿暗淡。
宋绘月脱下箬笠,上前烧香,磕头拜佛。
李俊没有去烧香,四面去看佛殿中的佛像,没有见到和尚,倒是见到一个功德箱:“月啊,你磕头拜佛,不如捐点香火银子来的快。”
他掏出一把铜钱丢进去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佛祖受了我的钱钞,也要多看顾看顾我。”
“我为我娘拜的,”宋绘月起身,也往里面丢了几枚铜钱,“也多保佑我。”
没有雷电助威,雨水越发显得靡靡,让说话的声音都浸润在水雾之中。
李俊一脚迈出去:“走,去钟楼上看看。”
宋绘月戴上箬笠走了出去,凉风吹着这两条人影,把他们吹进了钟楼。
钟楼悬着一口大铜钟,足有一人多高,相传有万斤重,上面刻着十六字铭文,京都中的人对此霜钟已是习以为常,但是外地来的人多半会来看此大钟。
今日阴雨,钟楼之类只有寥寥数人,宋绘月和李俊从左侧楼梯登上三楼狭窄的阁顶,垫脚伸手就能触摸到藻井最下方所绘制的佛像,上来摸的人太多,佛祖脑袋都摸的溜光了。
李俊撑开一扇小窗,细雨立刻无声地沾湿了他的衣裳。
他躬着身子往外望,等着他们的鱼儿游进大相国寺,眯着眼睛看了半晌,没看到鱼,倒是到了狼群。
“那不是三衙的马车?”
宋绘月也弯腰,挤到这一条缝前,用力的往外望。
一辆马车刚好停在大相国寺门口,五步一对的禁军侍卫翻身下马,裴洛板着一张脸,做出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撑开一把大油纸伞,撑到马车前,车夫跳下车,等候在一旁。
银霄伸手撩开帘子,下了马车,端正地站到了伞下。
他穿着总指挥使的皂色长袍,衣裳上有极其精美的花纹,随着他的步伐而流光溢彩,两手垂在腰间,右手前后微微摆动,始终不离长刀过远。
一脚跨进山门,他察觉到高处的目光,伸手拂开伞,抬起头,放出鹰隼似的目光往上看,露出不苟言笑的面孔,比他的年纪要显得大一些。
随行禁军也都往上看去——最难以防范的危险往往来自高处。
宋绘月和李俊同时缩回了身。
李俊拍了拍心口:“可怕,霄领着禁军,禁军都比从前更可怕了。”
宋绘月深有同感。
李俊低声道:“禁军的官袍之所以是黑色,是因为他们不仅仅巡视皇城,还会处理阴私之事,血沾在身上也不易发觉,是皇权真正的鹰犬,今上倒是不曾用过。”
宋绘月想了想:“张瑞在时,今上只当天下太平,张瑞死后,今上又殚精竭虑的对付儿子,没空用。”
李俊笑了一声,再次把眼睛凑过去,半晌后低声道:“来了。”
他们要钓的鱼——燕王来了。
燕王肉眼可见的消瘦,面色青白,身上堆砌华服,衣裳层层叠叠,如同套索,把他压垮。
晋王把持朝堂,张党萎靡不振,仇人银霄高坐总指挥使,一样一样坠着他,让他行走时都有了拖沓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