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出萝卜带出泥,谁都没想到顾徔的供述虽然乱七八糟, 但依据其中的一条线索竟然顺利找到另一位售卖考题者。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那人手里竟然有一份名单, 上头几位会试高中者赫然在目。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听闻消息的顾御史没想到童士贲人死了都还不消停。听到宫里太监的宣召后他腿都吓软了,踉踉跄跄地进宫跪倒在揾藻堂的殿门前,连话也不敢申辩一句只知道砰砰地胡乱磕头。
良久, 才听到里面宣召觐见。
顾御史连头都不敢抬,脚腕子颤颤抖抖地趴在地上。耳边就听有人在上头淡淡问道:“你也是朝中伺候多年的老臣, 怎么能纵容家中子弟做出这种营私舞弊的事情?”
这时候绝对不能认, 认了就是个死字。
顾御史身上的冷汗唰地一声就淌了下来, 小心翼翼地答道:“臣家中劣子与童士贲私下交好,常在一起切磋学问。若说有借鉴臣是相信的, 若说找人捉笔是无中生有的。前些日子童士贲遇到了……一件棘手的事, 特地上门找我父子俩相商。我鄙弃这人的人品低劣,当场就叫家奴把他轰了出去。”
皇帝轻哼了一声, “可如今童士贲死了, 死人是不会再说话的, 所以是非黑白就成了一桩悬案……”
顾御史听出这话中隐约的森寒之意,心头更是一惊,却知道在眼下这个关口根本就不能泄气。只得硬着头皮道:“臣也不知道事情怎么演变成这副模样, 但这桩意外的确是个意外。臣可以拿全副身家性命担保, 童士贲之死与臣毫无干系!”
皇帝似乎扫过来一眼, 抖了抖手中的几张纸道:“这件事的确有些奇怪, 金吾卫在童士贲家中搜到几页残破的纸张, 上面有几段文字依稀是你儿子顾彾在会试时所做的文章节略,落款的日期是一个月前……”
顾御史大惊失色,两股战战不能言。忽听堂侧有人轻咳了一声,实在忍不住就偷瞄了一眼,见正是当今的礼部尚书周敏之自己的亲家,顿时如遇救星面露哀求之色。
——这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周敏之气不打一处来,就没见着这么无用的人。但这人是自己女儿的公爹,是女婿的亲爹,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往火坑里奔。只得上前一步道:“顾御史先前也说了,年轻人在一起互相切磋学问也是有的,顾彾偶尔留一点笔墨文章在朋友处也是人之常情……”
皇帝脸上的神情顿时有些奇怪,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右手随意挥了挥,几个朝堂重臣就知道这是皇帝乏了,恭恭敬敬的却退出了偏殿。
一旁服侍的符大监小心换了一盏热茶。
皇帝像看傻瓜一样看着那些绯衣重臣渐渐走远,摇了摇头恨恨道:“朕若是不想让天下百姓看这届春闱笑话,这几个蠢才的脑袋早就被砍下来了。童士贲也算有几分真才学的人,怎么偏偏要去抄顾衡的文章呢?”
符大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末了只得陪笑道:“多半是小顾大人那篇文章实在是太过精彩,童士贲爱不释手之下起了贪念。人有时候就是这样,总觉着别人手里的物件要金贵些。”
连日碰到许多污糟事,皇帝确实面上带笑连连点头,“所幸还有个顾衡能堪大用,在洛阳府当了三年主官总算历练出来了,他跟老二一样倒是个极务实的……”
符大监跟了皇帝二十年,只是近几年才算慢慢看清楚了皇帝的心思。琢磨了一会儿才开口道:“这童士贲一向和敬王殿下走得近,冷不丁就这么没了,孰是孰非先撇在一边,只怕殿下心里也不好过。”
皇帝从鼻子里低哼一声,“老三看人的眼光不行,他收十个门人也抵不上顾衡一个。”
符大监一边伺候着皇帝用膳,一边在心里慢慢琢磨着这话里的意思。良久才暗暗叹了一口气,如今的局势已经越趋明朗,只是有些人还浸在美梦中不愿醒。
出了乾清殿,周尚书在一道宫墙拐角处故意停住了脚步,果然不一会儿功夫顾御史就气喘吁吁的追了上来。
周尚书皱了皱眉头不耐烦道:“听说那告状的顾徔也是你顾家的子弟,怎么如此不注重大局?童士贲死了就死了,把这些脏水臭水通通泼在他的身上,反正死人不会开口说话。那顾徔就不同了,听说他是顾衡未过继前的兄长。他们打断骨头连着筋,你要谨防这小子被人挑拨当枪使。”
顾徔的兄弟是顾衡,而顾衡后头站着的是端王……
顾御史心头一颤,忙不迭的开口解释,“那顾衡与家里势同水火,顾徔出首告发童士贲应该不是他的手笔。”
周尚书久久不语,过了半晌才叹道:“敬王殿下为了扶持童士贲费了多少心思,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如今在这个节骨眼上,谁能坚持到最后谁就是赢家,你们父子俩……千万不要做让仇者快亲者痛的事。若是坏了敬王殿下的章程,我第一个拿你们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