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被顾衡暗恼不已的周玉蓉正用一支尺长的银匙喂着檐下的一只羽色斑斓的鹦鹉, 听到婆子的回话后就嗤道:“巾帽胡同就没个当主子的出来吱个声, 你们也不知道等个回信就这么灰溜溜的回来了”
婆子立刻开始叫冤屈, “我们是客客气气的把请帖送上去的, 等了小半天儿之后里面的人出来说,他家夫人因为旅途劳累身子有些不妥当,今天明天后天这些日子通通都不见外客……”
周玉蓉粉脸一沉气得把银匙一掷, 心头火一窜怒道:“真是给脸不要脸,我想着她顾瑛毕竟是四品恭人,这才好意请她过来一起商量年尾的宗祠大祭,没想到她竟这般拿乔。去个人把这件事原原本本的禀告给老爷, 请他给莱州顾氏族长写封信, 就说顾恭人不服管教太过狂妄……”
一旁伺候的大丫头夏言不由瞠目结舌。
这世上向来是母以子贵妻以夫为贵,自家姑娘的丈夫顾彾不过是个小小的举人, 那顾瑛的丈夫如今已经官至正四品, 这回到京中述职之后只怕还要往上升迁。这本末倒置的“狂妄”二字要是传出去, 还不知道会闹出怎样的笑话?
话说回来那顾瑛再出身低微, 如今也是正儿八经的四品外命妇,就是到皇宫去陛见内宫也是有资格的。这会儿又不是没成亲的时候, 自家姑娘出嫁前是侍郎之女没错, 可到现在还没有正式的品级。身上除了有个周贵妃内侄女儿身份, 连递牌子请见的资格都没有。
京城顾氏和莱州顾氏已经联宗, 可是两边儿都还是客客气气的。即便是老爷对上那边的族长, 也是一口一个族兄。自家姑娘有什么资格大言不惭的说出“顾瑛不服管教……”
夏言后背上的冷汗当时就下来了。
她定了定神连忙柔声劝道:“兴许那家真的有什么事儿, 洛阳离京城毕竟很远, 旅途劳累些也是说得过去的。更何况他们昨天才到家,不知有多少千头万绪的事儿等着,年尾的大祭毕竟还有很久……”
周玉蓉听到这里气不打一处来,忽地转身骂道:“你是不是看见我嫁过来这三年一直没有生出儿子,跟着别人踩高枝心也偏到那边去了。告诉你,只要我在这里站着,那个贱人生的儿子就是名副其实的贱种……”
夏言作为周玉蓉从娘家带来的贴身大丫头,本是出于一片好心上前劝诫,却是第一次在这么多下人面前受到无端责骂,一时间生生傻愣在当场。
她简直不认识从小伺候大的姑娘——面容依旧娇美,妆容依旧精致,但脾气却变得日益暴躁无比,一个不对付大事儿小事儿都要摔碗砸碟。跟从前的冷静自持相比,真真是生生变了一个人。
远远站着的御史府下人们幸灾乐祸的交换眼色,手足冰凉的夏言忽然想起那年春天时被自家姑娘狠狠踩在脚底的珍珠钗环。只是一个瞬间,上好的圆润珠子就从理石地面上迸裂开来,华贵的首饰转眼就变得一文莫名……
远远躲在槅窗下看景儿的冬语看火候差不多了,就讨巧地晃过来细声劝道:“大少奶奶,您跟这些当奴才的置什么气?咱们是什么样的身份体面,看不惯谁直接撵出去就是,外面不知有多少人想抢进来服侍您。”
看见周玉蓉的火气果然小了些,冬语连忙手脚利落地从提盒斟了一碗热汤,双手递过来笑道:“还有那个什么巾帽胡同的顾恭人,不过是运气稍稍好些罢了。她丈夫机缘巧合的地升了官,在京里能不能呆得长久还是两说呢?”
汤水熬得白练,带着一点淡淡的药气,是头天晚上用上好的花胶玉竹,和着各种上好的药材吊在瓦瓮里慢慢熬成的。
嫁进顾府三年,周玉蓉的肚子一回都没有鼓起过。请了大夫过来诊治,大夫说她身上并没有什么大的毛病只是稍稍有些阳虚。坊间有些妇人求子心切,反而容易造成肝火旺盛宫内津水不足,很多妇人都有这种症状……
大夫小心斟酌后就开了这道玉竹花胶汤,吩咐每天早上吃一盅。那玉竹便也罢了,那花胶是周玉蓉娘家送过来的上品,且加了各种名贵药材。只要厨娘拿水熬上,半个院子都是这种淡淡的药香。
等仆妇都下去后,冬语才凑过来言语道:“那些都是小事儿,眼下最要紧的就是您调养好身子,赶紧为大爷生下一儿半女,省得那边那个贱人整日耀武扬威。只是我刚才去厨房看了一眼,那味药引子已经要没了……”
冬语口中的贱人,就是顾彾三年前迎娶进门的秀姨娘。
周玉蓉这两年喝这道玉竹花胶熬制的药膳已经喝习惯了,听说药引子快没了脸色立刻就阴沉了下来,“那就赶紧去找,这么大个京城一个小小紫河车都找不到,我养着你们这些人是做什么用的?”
冬语作势轻搧了自己一下,陪笑道:“都是奴婢无用,等会儿我就出府亲自去寻找。听说铁匠胡同有个妇人正好要生产,也不知她的东西……能不能不用”
紫河车入药由来已久,但周玉蓉想一举得男,就必须用刚刚生产的男婴胎盘。这虽然是一味滋补汤药但说出来毕竟不怎么光彩,所以前前后后的事都由身边这个贴身大丫头亲自操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