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三港渐热。码头依旧喧闹,挂着白汗巾的水手吆喝着往船下运货,到处都是光着膀子的汉子来来回回,手臂上的肌肉黝黑结实,顶成小山包,让远处做小生意的女人不敢多看。
码头上没有女人,除了茶寮里卖唱的十四岁小丫头,和坐在寮里与人说话的小姑娘。
竹帘垂落,遮住帘后的男女,只听到女人清脆的声音像铃铛。
“阿弥,难得黄大人把运送贡品进京的差使交给我们,多好的事,你为何不陪我进京?”
丁铃站在花格前,她穿了身莲枝荷纹的薄袄裙,袖口挽到肘间,额上是片细密的汗珠,人叫花格上的绿藤萝衬得极为精神。
“没什么为什么。”巫少弥坐在藤椅上慢条斯理地拭剑。
剑是到全州城才买的,花了他五两银子。剑身被他擦得锃亮,能照出丁铃的半张脸,娇俏生动。五两银子的剑自然不是什么宝剑,但剑刃锋利,杀人是没问题的了,不知何故,他就是喜欢剑。
“你就陪我进京吧,这一路上路途遥远,我们运的又是贡品,肯定得遇盗匪,有你在我也放心些。”丁铃蹲下,把头往他眼前一钻,逼得他不得不看向她。
“不去。”他推开她。
“去吧。听说京城繁华,我们去开开眼界也好,更何况……”她小心翼翼看他,“去了兆京,你还能见着你师父。难道你不想见她?当时气头上,她说的都是气话,事情过了这么久,她肯定消气了,你过去说些好话,她肯定不会再气你。”
巫少弥拭剑的动作顿止,低垂的眉眼一冷。
丁铃的声音还在继续:“阿弥,你师父嘴硬心软,她要真的不愿管你,就不会暗中嘱咐黄大人让我们负责贡品的事了。”
“她管的是平南和燕蛟,不是我。”他扔下擦剑的鹿皮。
“有差别吗?阿弥,你是她徒弟……”
丁铃劝语未完,便听“铮”地一声,他用力将剑还入鞘中,抬起脸来,眼角眉梢挂满冰霜。
“够了!别再和我提她!”巫少弥不耐烦地站起。
“阿弥……”丁铃被他吓一跳。认识他这么久,他虽然沉默,却不曾对她凶过半句。
“她和我已经不是师徒关系,我也不想再听到她的消息。”怒气让他的双瞳透出诡异的灰蓝色,像结了层薄霜。
丁铃一急,还要开口,却被他打断。
“我的事你少管,不管是她还是燕蛟,都和我没关系。”巫少弥推开她往外走去。
“巫少弥!”丁铃在他身后叫住他,“燕蛟和你也没关系?”
“没关系。”巫少弥脚步微顿,语气冷淡像个陌生人。
丁铃攥了攥拳:“那我呢?和你也没关系?连朋友都算不上?”
眼眶微红,她努力吸吸鼻子。
他拇指摩娑过剑柄上的字,沉默不语,良久才开口:“总之京城我不会去,你别来烦我。”
语毕他径直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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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在港口卸货卸了一天时间,到了掌灯时分船员才算闲下来,大伙正吆喝着结伴往码头的酒馆喝酒放松,巫少弥坐在码头的缆柱上发呆,身边的人不知何时走光,喧闹的码头逐渐安静,马蹄声便格外清晰。
有辆马车停在码头前的行道上,驾车的人跳下来,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男人,穿着深青长衫,罩着皮甲,腰上别着刀,头发高高束起,模样端正,腰板儿挺直,是个练家子。
巫少弥多看了他几眼。
他快步走过码头,停在燕蛟的船前,巫少弥从缆柱跳下,正要上前询问,就见船上下来两个人。
“林少侠来啦,失敬失敬。”丁喻冲来人抱拳寒暄一句,又拽拽身后的人,“这位就是震远镖局的林丞峰少东家,你快点,别忸忸捏捏让人等。”
借着月色与马灯的光芒,巫少弥看到丁铃扯着裙子跟在丁喻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