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家赐婚旨意既下,霍锦骁无法再逃,只能乖乖呆在兆京。婚期很快议定,六月十二,就在太子登基大典后一个月。因着这两件事,整个京城的贵圈就像水入油锅般沸腾了,每日往晋王府递送的帖子雪片似的飞,一大半都是京中诸府女眷邀请她去参加什么花会诗会。
霍锦骁不耐烦参加这些,通通拒之门外,就只去宫里见了太子妃姜桑梓和三公主霍熙平,再来就是拜见几位舅舅,见见堂表兄弟姊妹。她外祖、前工部尚书俞宗翰两年前病逝,如今俞府已由俞章敏当家,也已年近五旬。接任俞宗翰之位的,正是她的表舅徐苏琰,她母亲俞眉远娘家唯一还在世的兄长。
马车轱辘碾过石板路,在兆京的街巷间慢悠悠驶着。
“那里,是镇远候府。”俞眉远掀开帘子,指着不远处宅子道。
霍锦骁看到朱红大门外的一对石狮威风凛凛守着。
“那原来是靖国候府,也就是东辞他父亲的府邸,后来他父亲犯了事,满门被灭,皇上就将府邸收回赐给了镇远候姜梦虎。如果没有那场叛乱,东辞应该在这里长大,学文习武做个世子。”俞眉远目光飘得远,人生匆匆数十年,而她活了两辈子,爱恨已远,所有的过往也不过掌中流沙,慢慢从指缝里流走,不知哪一年会被她彻底遗忘。
“娘,您与东辞父亲……”霍锦骁小心翼翼地问道。过去的事,她只知道些轮廓,长辈们对此讳莫如深,这是她唯一不敢问父母,也不敢问东辞的事。
“想听?”俞眉远捏了下她的鼻尖,“过来,我给你讲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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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一讲就是半日,霍锦骁的唏嘘才刚起个头,马车就停了。
霍锦骁从马车上跳下,再扶母亲下来,问道:“娘,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她们的马车停在俞府对面的宅院外头。
“来看你的嫁妆。”俞眉远言简意赅。
“我的嫁妆?”霍锦骁纳闷极了。
俞眉远拉着霍锦骁往里走,宅子的门已被打开,门口候的人穿金银杏纹的褙子,梳油亮的头,笑得温柔。
“馨姨,这些年辛苦你照管宅子了。”俞眉远一见她便格外温和。
“王妃说得哪里话。”周素馨却抹抹眼角,眼眶通红,她是俞眉远母亲的陪房,从小看着俞眉远长大,感情非常人可比,“这位就是永乐公主?”
“你叫她锦骁吧。”俞眉远扶着周素馨进园。
“馨婆婆。”霍锦骁乖巧唤人。
“使不得。”周素馨忙摇头,目光却不住地望着她,“真像……像王妃小时候……”
俞眉远笑了笑,和她叙了几句家常,便转而朝霍锦骁开口:“这个园子和对面的俞府原是东西两园,全是俞家的产业,我出嫁之时,父亲把这个园子作陪嫁给了我。当初我在京城所有的陪嫁,都在这里面,还有从你十岁开始,我就让馨姨替你在京中置办的嫁妆,也全都放在这里了。”
俞眉远幼时失恃,没有母亲替自己操持这些,所以她出嫁时嫁妆虽丰厚,却都是现打的东西,值钱是值钱,但失之精巧。嫁妆这东西,还是要早早准备的好,譬如一张拔步床,若想找好料子,再算上打造时间,没个两三个年都出不来。
“……”霍锦骁怔怔看她,显然没能缓过神。
园子很大,打造得很别致,因为没有住人,她的嫁妆直接堆在了各园的屋子里,别的不说,单是那一套五罩的楠木漆彩凤麟拔步床与整套的妆奁柜椅,其精致程度已叫她瞠目,其他东西就更别提了,田契铺面一样不少,这些还只是她母亲的。她父亲那头另算,再加上宫里替她备下的嫁妆,她几位舅舅送过来的礼……她十根手指头算不过来。
她知道父母手里银钱宽裕,但也从没想过宽裕成这般地步,毕竟从小到大她虽不愁吃穿,但饮食起居也没比普通人矜贵多少,她对这园子的价值没有概念,只在心里想着,这么大一个园子,又在天子脚下,那能折成多少艘船,供燕蛟过活多少年?
“这几年你与东辞走得不易,那孩子因为父亲的关系受了不少罪,云谷对他有愧,好在苦尽甘来,你们可要好好的。”俞眉远拉着她的手,细细地叮嘱。
“娘。”她忽然环住母亲的脖子,舍不得放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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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锦骁这厢忙坏,魏东辞那头也没落个清闲,每日只做一件事——筹备婚事。
安乐候的爵位原属长宁长公主的嫡子左一江,五年前左一江回了苍羌为王,已经不可能再回大安,这爵位和府邸便空置下来。皇帝将此爵位赐给魏东辞,有几层含义。一来是谢他平定东海之功,二来也是让他有个好身份能迎娶霍锦骁,三来这安乐候原就是虚爵,空有名头,并没实权,最适合魏东辞。
天家行事从来诸多斟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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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元二十五年春,太子霍翎登基为帝,改年号天元为祥安。
登基之日,太子妃姜桑梓接掌六宫金印,同日册封为后,戴九瞿凤冠、着凤袍,与天子同登天坛祭天。
六宫独尊一人,新帝未纳一妃一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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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安元年,六月十二日,大吉。
永乐公主大婚。
因有公主之名,霍锦骁从宫中嫁出,提早三日便搬进昔年霍铮所居的昭煜宫。
她的大婚,由新帝霍翎亲自主持。
七瞿凤冠、彩凤霞帔,盛装而出——
十里红妆铺就山海盛事,一生只这一次。
十八年风雨,再浓的情,也只如细雨,润物无声,不为外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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咻——
烟火腾空,在黑夜炸出华丽星芒,观礼的宾客发出阵阵欢声。
魏东辞拥着霍锦骁站在九霄阁的最高处,看这一夜烟火繁华,空气中传来浓重的烟火气息,乍亮的光芒将楼阁下围着的宾客的脸庞照得明明灭灭。
来的很多人,都是江湖的朋友。
离了皇宫,婚事便由他们作主。
不期然间,有张脸被烟火照亮,霍锦骁一怔,朝阁楼外探去,头上珠玉晃出清脆声音。
“怎么了?”东辞问她。
“我好像……”霍锦骁不太确定,“看到阿弥了。”
“按你的吩咐,燕蛟负责了这次东海朝贡之事,不过来的是丁铃,她没说巫少弥有跟来。”东辞拉回她。
光芒已去,楼阁下的人又隐入黑暗,烟花再起之时,她找不到熟悉的人。
“可能我眼花了吧。”霍锦骁回身,倚入东辞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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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烟花重,不过天明清。
第二日,安乐候府的下人迟迟未见新主子起身,到了晌午方前去唤人。众人在屋外唤了几声,不见屋里有人搭理,宫里派下来的教管嬷嬷不高兴,便亲自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