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歇了一宿,霍锦骁精神好了许多,她身体底子本来就好,又有内力,醒来后便能运功疗伤,伤势恢复得比一般人要快。清晨时分魏东辞一进屋就见她已经下了床,正披散长发,穿着单薄的交领衣裙站在盆架前,单手掬了捧水就要往脸上沷。
那水没等沷上脸就被魏东辞一掌拍开。
“下床做什么?有事可以叫我。”魏东辞一边拉开她,一边试试水。
水是冷的,他不由皱眉:“这么冷的水?”
“我又不是性命垂危,你至于吗?”霍锦骁嘟喃着走开,“冷水怎么了?我出海的时候连冷水都没有呢,还不照样过来了,有什么可矜贵的。”
“你在外头怎样我管不着,你到了我这儿,我就得把你管好。”魏东辞进来时就提着铜壶,如今刚好将热水兑进盆里,他又试试水,觉得妥了方道,“可以了。”
“就你麻烦。”她上前,他连帕子都已拧好递来,她不禁又叹,“这些事你叫外头下人做不就好了?”
“我乐意亲自动手。”他挑眉,别人哪有他仔细。
霍锦骁洗漱完毕又咕哝几句,两人说着话走到桌边,魏东辞给她准备的早点是胴骨汤泡线面,终于不是粥了。陪着她用过饭,霍锦骁嚷着要屋里闷要出去,魏东辞见今日阳光不错,就让人搬了张贵妃榻放在院子半阴处,他把人给抱了出去。
“魏东辞,我自己有腿!”霍锦骁难为情得很,这人说抱就抱,欺负她身上有伤手脚不灵活拒绝不了,可恶。
“闭嘴,罗唆。”魏东辞走到院里,院中站着两个药童,看到他窃笑不已,被他眼睛一瞪,便都跑了。
“我罗唆?”霍锦骁在他放下自己时揪住他的一缕发不放。
魏东辞吃痛不能直身,只好弯着腰道:“小梨儿,快放手,别闹了。我去给你拿麦芽糖,你在这儿打发打发时间。”
“我不稀罕,你坐着。”霍锦骁颐指气使道。
也就在他面前,她能张牙舞爪、横行无忌,过多少年,有多少不痛快,也还是改不了脾气。
魏东辞便只得半个屁/股沾着贵妃榻的边沿坐了,把薄被从榻尾扯来盖在她膝上。
霍锦骁往里挪了挪位置,朝他勾勾手,他便又往里坐了些。
“头疼?”她问他。
魏东辞目光忽柔,失笑不语。
“几天没睡了?”她又问。他不作答就是默认,这一个早上他虽神态无异,却在不知不觉中掐了好次眉心,身上还飘出淡淡的醒脑药香,她焉能看不出?
“从你受伤那日起。”他随意道,索性将头倚到靠背上。
霍锦骁坐着,掐指算了算,了不得,至少得有五天时间。
起先因为她的伤,她伤情稳定之后又替程家配药,他哪有功夫睡觉?
“程家的药配好了?”她再问。
“好了,早上已经请佟叔亲自送过去了。”魏东辞闭上眼,意识微恍。
阳光薄薄笼着,院里的风很细,有双手轻轻揉到他头上,温和的声音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就像童年云谷的午后,两个人并排坐在山阴里,他背药经,她就悄悄揉他的头。
时光不曾变过,故人依旧如昔。
他有好些年不曾睡过踏实觉,此番终于能安心闭闭眼,哪怕只得一刻。
霍锦骁问着问着,发现身边的人没了声音,她低头一瞧,这人竟已睡着。
睡着的魏东辞比醒时更加柔和俊美,睫毛浓长,鼻头尖/挺,唇瓣棱角分明,极为漂亮,不由让她想起从前,大约六七岁光景,她趁他睡熟之际,偷了她娘的胭脂口脂,悄悄抹在他脸上,还在他眉心点了颗朱砂,他毫无所觉,醒后顶着这脸在云谷走了一圈,被一众同门笑炸天,从此云谷双美的名头就传开了,一个是她,一个是他。
越想越好笑,她情不自禁咧开了嘴。
院外小厮进来,正要回事,霍锦骁向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问:“何事?”
“平南的祁爷来看姑娘。”
“请他进来吧。”
祁望就站在小厮后面,他果然如自己所说的,第二日又来看她。隔着一道月门、半个院子,他瞧见她坐在贵妃榻边缘,将睡着的魏东辞轻轻翻个身躺好,才把自己膝上的薄被盖到他身上,又笑着拔开他脸颊的发丝,那眉眼间的温柔几乎颠覆了祁望对霍锦骁这人的认知。
他心中毛燥的小丫头,温柔时竟如此迷人,仿如此际春阳,和煦甜美,贴着心窝。
凭心而论,她与魏东辞站在一起,就像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不论背景是何,都赏心悦目,只是落在他眼中,却似根倒钩刺,狠狠扎在心头最柔软的地方。
她离他已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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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免吵到魏东辞,霍锦骁和祁望坐到院子长廊下说话。
“祁爷,你破费了。”霍锦骁无奈地看着祁望手里大包小包的礼物。
大多是上好的补品,她看了两眼,随手拣起个小陶罐。
“怎么是破费?你伤得如此重,我也照顾不到你,花再多也不值什么。”祁望说着又递给她两本账册。
“有这个就够了,我正馋呢。”霍锦骁正戳开陶罐的纸封,拈了两颗腌得脆脆的青梅扔进嘴里,看到他递来的东西忙吮吮指尖,伸手接下。
“这是燕蛟的账册,你过过目,货卖了一部分,还有一半买家出价太低我不满意,暂时还压仓里。”祁望见她又精神了不少,心头却是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