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庞老爷的书房里出来,我内心是拔凉拔凉的。
他们到底是何时对我的起的杀心?亦或者,从救起我开始,他们就打定主意,只是让我帮他们考一个状元郎的身份?还是说,这三年来,他们与我接触的一言一行,都是骗我的吗?
从来,都没有过真心吗?
“你放心,我一定会用他们最恐惧的方式,来替你报仇!”乔笙拍了拍我的肩膀,手劲儿有些大,似乎想给我灌些力量进去。
“一个都不会放过!”他又补充道。
我抬头,看着他坚定的眉眼,心里却止不住地失落。即便报了仇,又当如何?
“古人云‘夭寿不贰,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既然一切都已发生,自怨自艾又有何用?杜公子饱读诗书,为何不愿解其真谛?”
我苦笑摇头,借着扶额的动作揩掉眼泪,“乔公子说得是。‘莫非命也,顺受其正,尽其道而死者,正命也’。修学问时,头头是道,命运真砸在自己头上了,竟一点气量都没有,庸才,庸才矣……”
我俩这么站在庞家小院的大槐树下酸了两句话,乔笙便也不再说什么,沉默地背着手,只等我平复心情。
我无比感激他此刻的沉默!
“好了,不伤春悲秋了!”我最后揩了一把眼泪,才深吸了口气问道,“接下来,咱们去哪儿?”
他五指一转,“呼”地一声又展开了折扇,摇得意气风发,“你想不想知道,那害你丧命的五百两彩礼钱,严家人是从哪里搞来的?”
“额?”我摇摇头,“我对青芦县的人和事,真的一无所知。严家,想必不是商贾之家,就是官宦之家吧,五百两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家底殷实的,咬咬牙,也是能拿出来的吧?”
“咬咬牙?呵呵,没那么夸张。”
我一脸不解地等着他下文。
他却道,“不啰嗦了,眼见为实,你自己去看看吧。”
话落,只见他一挥折扇,像是一阵风袭来,将我卷得头昏眼花……
再站稳时,已不是庞家的江南小院。
头顶上的大太阳猛烈许多,脚下是一片干旱至皲裂的黄土,几株顽强的黄草稀稀拉拉地长着,一阵狂风袭来,漫天飞沙走石。
乔笙扶稳我便松了手。
我不解地看向他,“这是哪儿?”
他朝前方努努嘴,“你看。”
我迎风望去,只见一顶随意搭起的凉棚,在黄风中摇摇欲坠,凉棚下立着五六个比人都高的大木桶,却被一众钢盔铠衣、手执盾矛的兵士把守着。四个身着蓝衣的狱吏手擒大勺和小木桶,从那大木桶里舀水出来。还有两个身着地方官服的大人坐在一旁的矮桌上数钱。
两排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老百姓,一人手里提着个木桶,无一不是面黄肌瘦、嘴唇皲裂,两行队伍排出天际。
“这,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乔笙望着前方,眉宇里也尽是痛色,“这两年干旱,凉州是重灾区,朝廷已经拨款数万两银子建造工事,想从益州引水至凉州舒缓灾情,想法虽好,但完工至少还要个两三年。这些救命水,是凉州向益州山长水远借来的,只是借来后,在这里就成了一百文钱一勺。”
“一百文一勺?!”
我惊讶地再次望向那顶凉棚,和两行望不到头的队伍,这简直比油还贵!
老百姓往那官吏的矮桌上放了铜钱,那狱吏才随意舀一勺水到老百姓的木桶里。
那官吏数钱时,胖脸上因开怀大笑挤出来的肥油,和百姓给钱时,眼眸里溢出的涩泪,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对比着,格外刺人眼眸。
“太过分了!他们这是大发国难财!就不怕被砍头诛九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