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即,罗九宁又问道:“他还活着吗?”烛光下,整日在外风吹雨淋的裴嘉宪肤色古铜,面色凝肃,冷冷望着罗九宁,抽了抽唇角,半天才说:“活着,但也只有一口气在。”罗九宁于床上坐了起来,蹭过来替他解衣裳。手伸至他喉畔的时候,裴嘉宪盯着她那只暖白色的手,忽而就是一声嗤:“罗九宁,孤与你夫妻二载有余,你可从未当着孤的面吃过酒。”破庙,旧情人,她提着他的点心他的酒,俩人坐在柴堆上一起吃酒。裴嘉宪方才还特地去查看过一回,那破庙的残壁上,还书着李靖二字。生生世世,誓不辜负罗九宁。小时候那么理智,一心以家国天下为重的孩子,裴嘉宪究竟不知道,他是脑子里的那根弦坏了,就一回回的,非得搅出这么大的乱子来。罗九宁咬着唇,先解了他圆领上的银扣锁,手再自他腰间搂过去,缓缓抽开他的衣带,这男人的胸膛剧烈的颤着,呼吸忽痴,哑声道:“爬上来,自己动。”罗九宁憋了两眼的泪,替他解了衣裳,就缓缓骑坐到了他身上。要说小孩儿也是怪,你瞧他小小个人儿,四仰八叉的一躺,六尺宽的大床,立时就占去了一半。而裴嘉宪侧躺着,发似马尾,修眉冷冷,两只如墨的眸子微垂着,薄唇轻抿,便是于灯下,翻着她常翻的那本《妇科千金方》。“为何不动了?”裴嘉宪见罗九宁咬唇坐在自己身上,却是端然的坐着,跟个犯了错又拒不肯认错的孩子似的,一脸恨恨的望着自己,心里又觉得好笑,又觉得该要冷冷她,遂狠了狠心,道:“动。”她果然耸了耸屁股。虽说身子纤细,但她那屁股却是又绵又腻,如此动上一动,真真儿的舒服。裴嘉宪两腿一直,颤着手便要去拿银拨子压那立在床头的烛台。他手还未伸过去,只见罗九宁忽而一把,却是直接拂翻了烛台,紧接着伸手一把掐,却是掐在他的胸膛上。于男人来说,那两点茱萸受了攻击,虽不于于像女子一般疼到彻心彻肺,但到底也是钻心似的疼,更何况罗九宁这一掐,用的是吃奶的劲儿。裴嘉宪给疼的直接扬起脖子就是一声叫,他这一吼,紧到躺在里侧的小壮壮,孩子紧接着就是哇的一声大哭。架吵到一半的俩夫妻,于是连忙一起哄起孩子来。终于拍乖了孩子,罗九宁还准备往里侧去,裴嘉宪却是掐上了她的腰,低声道:“是孤不对,不该提你的旧伤口,但是罗九宁,你可知道,便孤要出手,也绝不可能像萧蛮一样,一刀穿腹,但又能够避开所有要害,把裴靖弄成个废人。你或者不懂,他的残暴就在于,他除了自己,看别人都是畜牲一样。”罗九宁身子一僵:“伤裴靖的,竟是萧蛮?”裴嘉宪轻轻儿唔了一声,搂着她软软的身子,轻轻律动着:“太子被废,本就是朝纲动荡的时候,萧蛮重伤废太孙,却又扔在孤的门外,他是想激着孤的弟兄们自相残杀。”罗九宁忆及自己听到的,那叫她毛骨悚然的一阵笑声,居然就是萧蛮发出来的?她想起那本书里,说自己最终被萧蛮抓获,九死一生才能逃脱的事儿,给吓的两腿发软,紧紧搂着壮壮儿,就给裴嘉宪说了声对不起。“那萧蛮要是再来,咱们怎么办?”罗九宁此时已经吓的在瑟瑟发抖了。裴嘉宪很满意于罗九宁搂着壮壮,而自己搂着她,一家三口挤在一张床上的样子,轻声笑了笑,他道:“萧蛮无故不会现身,长安迄今为止,还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若非非常重要的事情,他是不会主动曝露自己的面貌的。”“爬过来,自己动。”转口,裴嘉宪再问一句。黑暗中,罗九宁缓缓转过身来,也不知道她心里此时对于裴靖有多少思念或者愧疚,总之,她此时的希望,全在他身上,哑着声音,缓缓环上裴嘉宪,她道:“尽力救活了他,从此不要伤他,好不好?”“好。”“你不懂,我从有壮壮的那一日,心中就满满的只有他,没有别人。”没有裴嘉宪,也没有裴靖,她的心中只有孩子。裴嘉宪喉舌轻结着,半天,道:“我懂。”她软软的,攀着他竖硬的胸膛,轻轻的叹了口气,正想爬上来,裴嘉宪忽而就凑了过来,鼻洒着热息,于她眉间吻了吻,低声道:“睡,孤知道你今夜没那个心情。”罗九宁轻轻儿嗯了一声,搂过儿子,过了半晌却又转过身来,将儿子放到了俩人中间,哑着声儿就对裴嘉宪说了声谢谢。她和化名作李靖的裴靖,在小时候走过的那段时光,倒不是说罗九宁还记得。只是,裴靖为太孙的时候,她可以不闻不问,将他忘的光光儿的。当他山穷水尽,跑到原上来看她,她就誓必得为裴靖谋出一条生路来。她是为了这个才去的,怎知最后竟是害裴靖落了个重伤?原本,她真以为裴嘉宪誓杀裴靖无疑的,但是经过子孙庙里那一番血屠,忽而于这时局又明白了几分。他或者于皇位誓在必得,但是绝不会亲手去斩杀任何一个皇族,因为杀了他们,就意味着他的手沾上了亲族的血腥,而皇帝又岂会在最后把江山留给他?所以,那些谣言,是不是萧蛮散播出来的?或者,她这丈夫,也并非是书中形容的那般冷酷无情,是个只知皇位,会一个个尽屠兄弟的人呢?你瞧他此刻,手抚上儿子软软的小屁股,于儿子的背上大手搓了两把,热烘烘的,男子粗糙的手抚上去,正在长身子,混身困顿的小家伙顿时就舒服的伸开了懒腰,两手一个大叉,占了半张床的,躺了个四平八稳。傻痴痴的看了半晌,裴嘉宪依旧在翻那本《妇科千金方》,暖暖的烛光下,肤色微褐,是一家三口中肤色最深的,但是那双眸子可真好看,盛着暖暖的光,温柔而又坚定。时不时的侧首看儿子一眼,又替他掖好被窝,他于这夜里,倒是格外的从容。罗九宁傻痴痴的看了半晌,这才闭上了眼睛。……且说这厢,长公主的苑子里。太子才被废,听说太孙又被打伤,而老二和老四两个方才差点还拨刀相向,长公主就愈发的睡不着了。于是,她便把自己新收的义女杜若宁唤了来,让她与自己一床坐着,陪她聊天儿。杜若宁性子绵柔,天性沉静,便嗓音也是极温柔的,与义母团坐在一张床上,见长公主总是捧着胸口,她便将自己亲手泡的黑荞茶端了过来,柔声说:“娘,你是否胃不舒适?不如吃上一杯这黑荞茶,这是表哥特地赠予我的,据他说,养胃极好呢。”不过一句稀松平常的话而已,但是,长公主挑了挑眼皮子,却是道:“老四那么个向来于饮食上不留心的,居然还知道黑荞茶养胃?”杜若宁笑了笑:“可不嘛,女儿也觉得奇怪呢,女儿因为在阴山的时候,叫人架在火上烧了几回,落下个惊惧的毛病来,每每想起往事,且不论别的,胃先就抽了起来,吃什么吐什么,表哥听闻之后,大约是闻过御医们,于是就特地从长安快马加鞭,送了这黑荞茶过来。”长公主面色顿时肃了肃,说:“宁儿,我怎么觉着,你对于老四,似乎有着别样的情愫一般,你该不会是因为他救了你,就喜欢上他了?”杜若宁两颊飞过一抹红,眼眸儿闪避着,哑声道:“娘这话说的,女儿何曾对表哥有过那样的心思,不过是表哥表妹之间……”“没有就好。须知,他如今是有了妻室的男子,肃王妃天性温柔而又坚韧,她受过的苦难并不比你少,和老四的婚姻,大约也是天注定的。而你,先是阴山王府的庶女,如今又是我的义女,便为身份故,我也绝不允许你去给人作妾。长安大把好男儿,你很不该把心思用在老四身上。”杜若宁咬了咬唇皮,瞧着长公主像是生气了的样子,连忙道:“女儿果真没那个心思,是娘多虑了。”长公主吃了杯黑荞茶,果然那紧紧抽搐着的胸膛就放松了下来,再与杜若宁说了几句,渐渐儿的也就睡着了。杜若宁这才下了床,仔仔细细替长公主掖好被褥,又将各处的烛火都熄了,这才提上自己两只绣鞋,赤脚走出大殿,直到出了大殿之后,这才套上绣鞋,往自己的寝室而去。你瞧她在长公主的殿中,为防要惊醒了长公主,连鞋子都不敢穿,两只冷脚走在□□的大殿中,这份孝心,便长公主的婢子们看在眼中,也是要由心惊叹的。出了长公主的寝殿,穿过游廊,抬首高望,一轮明月下,七株梧桐并排高立,那梧桐高立的地方,就是肃王妃罗九宁的寝室。杜若宁一袭白裳,扬着头,仿如拜月的仙子一般,却是眉头紧锁着。事实上,这杜若宁是从近千年之后,穿越到如今这个朝代来的,而这个朝代所有的一切,都存在于她所读过的一本书中。她的上一世,无父无母,自出生就在孤儿院中,幼年过的极为苦难。但是,在成年之后,因为有个好心人一直资助,她考上了大学,不愁学费,也不愁生活费,日子过的还是很好的。但是,毕竟好心人只会资助她的学费和生活费,不会给她多余的钱花。这时候,她为了能够和那些经济富余的女同学一样,能够穿得起漂亮衣服,背得起奢侈品的包具,遂在实习时,勾搭上了公司老总,然后作了老总的小三。不过,她并不满足于只作个小三。再用了三五年的时间,她一点点润无细无声的,破坏了老总的婚姻,眼看就要成为总裁夫人了,岂知一场车祸,就把她给撞到这儿来了。而《朕中为表妹折腰》中的杜若宁,恰就是这本书的女主角。刚穿过来的时候,杜若宁也曾痛苦彷徨过,想要回到将来过。但是转念一想,自己傍的那个总裁毕竟已经三十四五岁了,近年渐渐有发福之势,除了钱也没什么好的。而书中的男主裴嘉宪,俊美清俦,正值盛年,又还是她命定的丈夫,将来还要作皇帝,这时候不顺势而为,又何苦要回去?于是,杜若宁就留了下来,闲时吃吃茶,赏赏花儿,用她的话说,静待花开,待待着终将坐上皇后之位,然后母仪天下。就在美人望月时,忽而一个身着赤色小皮衣,马靴夸夸的女子,也不知从何处跑出来,啪的一巴掌就搧到了杜若宁的脸上:“好啊,你个贱婢,不说在阴山好好儿的呆着,居然就跑到京城来了,还敢认长公主作母,看我不打死你。”杜若宁捂上脸颊,待转过头来,便见自己的嫡姐杜宛宁手执皮鞭,气势汹汹的,一巴掌才打完,她的皮鞭仿如雨点一般的,已经落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