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艾米丽的一朵玫瑰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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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O侯爵夫人(3)(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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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周后,正当这一家人情绪复杂地等待这件事的结局时,上校先生收到了一封K将军写来的信,信的内容措辞恭敬;F伯爵也从那不勒斯发来一封信。经过这段时间对F伯爵情况的打听和了解,一家人得到的都是正面和积极的反馈,因此大家都觉得这场婚事应该尘埃落定了。而与此同时,侯爵夫人的身体却日甚一日地感到不适。她注意到自己的形体出现了令人费解的变化。于是侯爵夫人把自己的感受毫无保留地告诉了母亲,并说自己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上校夫人听闻了女儿有了这种奇怪的症状后,开始为女儿的健康感到忧虑,并建议她去看一看医生。侯爵夫人不愿去看医生,她指望以自己的好体格能抵抗过去。难熬的几天过去后,症状仍不见好转,侯爵夫人陷入了极度的焦虑之中。于是她派人请来一位与父亲熟识的医生,正巧当时上校夫人出门在外,她便把医生引到自己的房中。在向医生说明了自己的症状后,她用开玩笑的口吻说,自己该不会是怀孕了吧。医生犀利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给她做了仔细检查,检查完毕后医生沉吟片刻,终于以极其肯定的口吻告诉她,侯爵夫人的自我判断完全正确。夫人问他情况到底如何,医生明白无误地告诉夫人,她确实害喜了,并且狡黠地笑道,夫人并没有患病,用不着看医生。

侯爵夫人不快地睥了医生一眼,按铃要打发家仆送客,并小声地自言自语道,她没有闲心拿这种事开玩笑。医生悻悻地说,但愿夫人能一直如此正经。说罢,他拿起帽子和手杖准备离开。侯爵夫人怒道,她会把今天受到的言辞侮辱告诉上校。医生答道,在任何法庭上,他都敢为自己刚才所说的话赌咒发誓,说着,他打开门,鞠了一躬,准备离开。在他戴手套的当儿,侯爵夫人问他:“可是医生,我怎么会怀孕的呢?”医生答道,最好别指望他来解释夫人是怎么怀孕的,说完又鞠了一躬便走了。

侯爵夫人呆立在那儿,仿佛五雷轰顶。她想振作精神到父亲那儿告状,可一想到父亲将会严厉地责问此事,她又四肢瘫软。侯爵夫人倒在沙发上心潮难平,她开始不相信自己,开始对过去一年发生的事情一一加以回忆,可一想到刚刚发生的事,她又觉得自己快要发疯了。母亲终于回来了,讶异地问她为何如此难过。侯爵夫人把医生说的话向母亲复述了一遍。上校夫人勃然大怒道,那个医生是个无耻的卑鄙小人,并鼓励女儿把医生的这种行径告诉上校。侯爵夫人说,那个医生是很郑重其事的,而且看样子他会把那番愚蠢的论断说给父亲听。上校夫人闻言惊恐地问侯爵夫人,是否相信自己可能真的怀孕了?侯爵夫人断然答道:“我宁可相信入土的死人会怀孕。”——“那么,你这可爱又奇怪的孩子,”上校夫人紧紧搂着她,“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如果你确定自己的清白,一个医生的诊断又算得了什么?这又不是一帮医生的会诊。这可能是他的误诊,或者是他居心不良的论断。你何必把它放在心上?不过话说回来,我觉得还是让你父亲知道此事的为好”。——“上帝啊!”侯爵夫人歇斯底里地喊道,“我怎么可能放下心来?难道要我否认自己熟悉的那种妊娠感觉吗?”——“这太可怕了!”上校夫人呼喊道。——“居心不良!误诊!”侯爵夫人继续叫道,“那个我们一直尊敬的医生,有什么理由要对我这样下作地侮辱?我又没说什么伤害他的话,他为什么要中伤我呢?为什么要伤害对他报以信任,同时怀着感激之情请他过来的我呢?就像医生刚到这里说的那样,他是真诚地前来帮助我,那他为什么还要让我承受更大的苦楚?尽管我希望是医生误诊,”侯爵夫人还在继续说下去,她的母亲则在旁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但要我在这两种可能中选一个,我认为一名医生,即便只有中等水平的医术,也不会在这件事情上出错的啊!”

上校夫人略带嘲讽地说:“是啊,医生的诊断要么是对的,要么是错的。”——“正是这样,我亲爱的妈妈!”侯爵夫人一边吻着母亲的手,一边摆出一副尊严受到侵害的样子,急赤白脸地说,“尽管我不信自己怀有身孕,我也敢为自己的清白起誓,不过为了给您一个明确的交代,我请您帮我找个产婆来。她说是什么,我就信什么,这样我方能心安”。——“产婆?!”上校夫人愤怒地惊呼道,“一个清白的女人,要找产婆?”上校夫人气得说不出话来。——“帮我找个产婆来吧,亲爱的妈妈!”侯爵夫人跪在母亲脚边,喃喃地说道,“趁我还没失魂落魄前,请她马上过来。”——“好,好,”上校夫人应道,“但如果可以的话,临盆的时候你可别赖在家里!”

说完这些话,上校夫人起身要走。侯爵夫人跪倒在地,伸手抱着母亲的腿,痛苦地喊道:“如果我曾是大家闺秀,曾经有过以您为榜样的风范,如果您还念及母女之情,那么在整件事尚未水落石出前,请不要在这个可怕的关头弃我而去。”——“那么,究竟是什么事使你不安?”母亲问她,“是医生的诊断结果,还是你自己的内心?”——“都不是,我亲爱的妈妈,”侯爵夫人扪心道。——“真的都不是吗,尤丽叶塔?”上校夫人继续说道,“想想清楚吧,如果你坦承自己的过错,尽管我会心如刀绞,但最终也还是会原谅你的。相反,如果你为了躲避我的责备,编造无稽之谈,推说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莫名其妙地怀孕,并且还赌咒发誓以让我相信,那么,这就太可耻了!我以后也不会再相信你的话了!”——“愿解脱之门终有一天会向我敞开,就像我的灵魂此时正向您敞开一样!”侯爵夫人泣不成声,“妈妈,我一丝一毫也没有向您隐瞒啊!”

这番催人泪下的告白,深深打动了上校夫人的心。“天呐,”上校夫人哭喊道,“我最最亲爱的孩子啊,你的话是如此情真意切!”母亲站起身来,吻她,拥抱她,“那你究竟在怕什么呢?来,你已经病得很重了。”她要女儿上床歇息,可侯爵夫人却泪如雨下,说自己身体很好,除了那种生理感觉之外,什么病都没有。“生理感觉!”上校夫人再次叫道,“什么生理感觉?如果你这一年来都清白无辜,那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难道你不会被这种生理感觉欺骗吗?”——“不!不!”侯爵夫人说道,“这种感觉没有欺骗我!如果您把产婆找来,她会告诉你我确实碰上了这场可怕的无妄之灾。”

“来吧,我亲爱的女儿,”上校夫人听女儿这么说,开始担心起她的精神状况,“跟我来,你需要上床休息一会儿。医生当时把诊断结果告诉你时,你是怎么想的?你的脸怎么这么红?!你全身在发抖!医生到底是怎么跟你说的啊?”上校夫人已经不相信女儿刚才所说的一切了,甚至怀疑医生有没有来给她看过病。她拉着女儿的手,想把她拖上床。

侯爵夫人刚才还梨花带雨,现在又笑了起来,神志不清地说:“我亲爱的高贵的妈妈,我浑身都是那种生理感觉。医生说我怀孕了。快找个产婆过来,只要产婆告诉我没怀孕,我就能安心了。”——“好的!好的!”上校夫人克制着自己的恐惧,连忙说道,“产婆马上就到。你会被她嘲笑,说你是个胡思乱想的傻姑娘的。”说着,上校夫人按铃招来仆人,派人去请产婆。

产婆来了。这时侯爵夫人正躺在母亲的臂弯里,胸脯激动地一起一伏喘着粗气。上校夫人向产婆讲述了侯爵夫人沉溺于怎样奇怪的想法:她发过誓,说自己清白无瑕,但她总感觉自己怀孕了,所以觉得有必要请产婆来检查一下。产婆一边为侯爵夫人检查,一边慨叹如今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使得世风不古。检查完毕后,她对上校夫人说,这种情况她遇到过很多次,年纪轻轻就守寡的贵族小姐出现了这种情况,都会说自己生活在荒岛上。她请上校夫人放心,那个晚上偷偷上过岸的海盗,不久就会被找到的。

产婆话音刚落,侯爵夫人便昏死过去。上校夫人出于母性本能,才在产婆的帮助下使女儿苏醒过来。然而女儿一醒,她心中的愤懑之情更甚。“尤丽叶塔!”上校夫人愤怒地喊道,“你要不要向我坦白这一切?要不要告诉我孩子的父亲是谁?”上校夫人看上去仍有意给女儿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但侯爵夫人并未理睬,只念叨着自己快要疯了。上校夫人终于从沙发上站起身,对她说:“我不想看到你,你这个下作坯!生出你这样的孽种我真该死!”说完便摔门而去。

侯爵夫人此时几乎又要晕过去,她把产婆拉到跟前,浑身颤抖着把头靠着产婆的前胸,梦呓般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没有不知而孕的情况吗?”产婆笑着松了松脖上围着的方巾,说侯爵夫人不会是这种情况的。“好,好,”侯爵夫人说,“就算我是知而有孕的吧,我只是好奇,自然界有没有不知而孕的情况存在。”产婆回答道,除了圣母玛利亚以外,她还没听说过有哪位妇女遇到过这种情况。侯爵夫人更加剧烈地颤抖起来,她觉得自己好像随时都有分娩的危险。侯爵夫人惊悸不已地拉住产婆,求她留下来别走。

产婆要侯爵夫人放心,临盆的时间还早着呢。她还向夫人献计,教她如何在这种情况下免遭旁人的闲言碎语,还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但是,这些安慰的话却让这位不幸的侯爵夫人的心再次受创,她勉为其难地说,她感觉好一些了,请产婆离开。

这位产婆刚要走,一个仆人就送来了上校夫人的手信:“鉴于如今事情真相已经明朗,G上校不想侯爵夫人再留在家里。随信附上一张侯爵夫人的财产清单。愿上帝慈悲,让他能不再见到你。”信上带有泪迹,在信的一角还写有被拭去的“口授”二字。侯爵夫人眼中滴下痛苦的泪水,她为双亲的误解抽泣,为父母的错怪痛哭。她向母亲的房间走去,但被告知母亲在上校那里。她几乎是步履维艰地走到父亲的房间,却发现房门紧闭。她撕心裂肺地呼唤上苍见证她的清白,然后便瘫倒在房门前。直到她的哥哥来到她面前,林务官一脸愤激地对她说,正如侯爵夫人所知,父亲不愿再见她。侯爵夫人百感纠结地喊道:“至亲的哥哥啊!”她一边向父亲的房间里挤,一边喊道:“我挚爱的父亲啊!”可父亲一见到她,立刻转身背对,快步向自己的卧室走去。侯爵夫人想跟着他进去,上校咆哮起来:“滚开!”要把房门关上。侯爵夫人苦苦哀求他不要关门,于是他索性不再关门,向房间里走去。侯爵夫人进了房间,扑倒在父亲脚下,而上校又转过身去。她颤抖着抱住父亲的腿,这时,只听“啪”的一声,一颗子弹射进了屋顶。上校拿着手枪,当他刚才从墙上取下手枪时不小心走了火。“我的上帝啊!”侯爵夫人惊呼道,一边连忙站起身,面如土色地走出了父亲的房间。

她一边吩咐下人马上准备马车,一边走进自己房间,极度虚弱地瘫倒在椅子上。她命令仆人马上为她收拾细软,自己则快速帮孩子们穿好衣服。然后她把最小的孩子搂在膝间,给她套上一件外套。一切都已准备停当,她正要上车,这时林务官走了过来,说奉父命让她把孩子留下。“这些孩子!”她站起身惊呼道,“告诉你那个没有人性的父亲,他可以过来把我射死,但却不能把我的孩子夺走。”她带着无辜者的大义凛然,把孩子们拉上马车,林务官没敢再去阻拦,于是她便夺路而去。

这种义无反顾的气势帮她找回了自信,她感到自己通过努力已经从命运的深渊中挺了过来。当她发觉自己已带着挚爱的孩子们走上乡间小路,她内心深处的骚动与痛苦顿时平息了。她不住地亲吻着孩子们,来庆贺自己在与哥哥的斗争中获胜,因为自己的取胜,靠的是清白的力量。她的意志是坚强的,足以使她毫不妥协地面对这种特殊情况。她开始彻底服膺于大自然伟大、神圣而不可思议的安排。她意识到,让家人相信自己的清白是不可能的了,她必须正视现实,因为她要顽强地活下去。

几天后,侯爵夫人到达了V地。她心中的悲痛之情如今业已被英雄式的骄傲所取代,她要勇敢地面对世人的非难。她决心从之前的纷纷扰扰回到自己平静的生活,于是她用满腔的热情去教育自己的两个孩子,并用满溢的母爱,来呵护上帝赐给自己的,尚未降生的婴儿。

由于她的乡间住所常年无人居住,所以她开始计划打扫房间,希望能在几周之内完工,以赶在婴儿降生之前完成。她坐在屋里,一边编织着小帽子和小袜子,一边考虑如何更好地利用每一个房间,比如,哪间用做书房,哪间用做画室。

就这样,在F伯爵从那不勒斯返回之前,她已经逐渐安于这种修道院式的隐居生活了。她的看门人也得到授意,拒绝任何客人来访。但一想到自己一身清白却神奇地怀上了这个小生命(其来历不同常人,因而像是天使所为),就注定了要在这个民风纯正的社会里背负耻辱,侯爵夫人就感到无法忍受。

一直以来,侯爵夫人对自己腹中婴儿的来历不甚了然,但她知道自己是清白无辜的,所以她总是倾向于把怀孕的原因归结为天使所赐。不过,理智还是让她相信孩子是有生身父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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