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伯爵涨红了脸说,在来时的路上他曾为自己设想过这种结局,为此也非常苦闷。如今,他不得不接受上校的建议,事情发展至此,彼此进一步了解的确必要。不过,如果排除他一生中唯一一件不光彩的行为(此事只有他自己知道,并且正在努力加以弥补),那么他完全可以用人格来担保自己的真心。总之,他是一个诚实的人,他请求上校一家能相信他是个可信的人。
上校真诚地微笑道,他相信伯爵先生所言非虚。他从未见过有哪个年轻人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表现出这么多令人称羡的品格。他几乎能确定,只要经过一段时间的考虑,一家人的犹豫将会烟消云散,不过在他和自己家人,以及伯爵家人商讨婚事之前,他只能给出刚才的答复。
F伯爵立刻回说,家中双亲已殁,自己一直是孤家寡人。只有个舅舅是K将军,不过他担保舅舅会赞成这门婚事。同时,自己还拥有一笔可观的财产,并且打算今后就定居在意大利。
上校向他深鞠一躬说,他的想法已经陈述过了,请伯爵先将此事放下,等公差结束之后再议。F伯爵心绪不安起来,他停顿了一会儿,转身对上校夫人说,他将想尽办法回避这次的公务。鉴于总司令和舅舅K将军给他安排这次公差,是为了平复他愈后的忧伤情绪,所以他打算冒险向他们提出撤销任务的申请。
全家人听了伯爵的话都有点不知所措,F伯爵却摸了摸额头接着说,只要有可能让他一偿所愿,哪怕延迟一天或者几天行期都没问题。说着他依次打量了一下上校、侯爵夫人和夫人的母亲。上校苦恼地闭上了眼睛,缄口不语。上校夫人开口了:“尊敬的伯爵,您还是走吧,到那不勒斯去。等您回来的时候,再到我们家来体会重逢的快乐,至于婚事到时候再说吧。”
F伯爵坐了片刻不发一语,似乎在考虑下一步该怎么做。然后他站起身,把椅子推到一旁,双手扶着椅子靠墙而立,同时看着上校说,他此次前来造访并冒昧求婚,显然有些操之过急,既然大家坚持要进一步了解,那么他决意不去那不勒斯送信,而是把公文送回Z城司令部,再回到府上拜访,小住数周。上校正色道,虽然看得出伯爵对自己女儿一往情深,但如果因此导致伯爵遭受怠慢军务的处分,他会感到内心不安;伯爵本人理应知道自己的职责所在,理应去自己该去的地方。F伯爵听完面色大变,他庄重地向上校夫人行了吻手礼,并向其他人深鞠一躬后便离开了。
F伯爵走后,一家人茫然不知所措,感到莫名其妙。侯爵夫人的母亲惊讶地说道,她无法想象伯爵竟会在送信途中,仅仅因为路经M城,与一位素昧平生的女子相谈了不到五分钟,然后因为求婚未果就拒不完成送信的任务。身为林务官的儿子也附和道,F伯爵的这种鲁莽举动有违军纪,会受到监禁的处分!“此外还要开除军职,”上校接腔道,“尽管实际的情况未必如此之糟,”上校接着说,“伯爵应该是在战斗中受了刺激,心魂未定,在他最终决定莽撞行事之前,他肯定会醒悟过来的。”上校夫人听大家把伯爵拒不送信的后果说得如此严重,不禁开始担心伯爵会真的如此鲁莽。她觉得以伯爵的倔脾气和一根筋,很可能真就做出这种事来。她万分急迫地恳请儿子立即去追F伯爵,以免伯爵真的走上这条难以挽回的道路。她儿子回道,这么做可能适得其反,反而会使得伯爵坚定他原本的计划。侯爵夫人也同意哥哥的看法,她还认为不论去不去追侯爵,他都会把公文发回司令部的,因为他宁肯受罚,也不愿让自己的尊严扫地。
大家一致认为F伯爵的行为有违常理,都说这位伯爵似乎想用突袭战的策略来攻占女人的心。就在这时,上校突然发现F伯爵的车马仍停在他家门口,整装待发,他一边叫大家到窗前来看,一边问仆人伯爵先生有没有离开。仆人答道,伯爵先生正在楼下的家仆房内,与助手一道写信、封装包裹。
上校讶异地听完后,强作镇定,同儿子一道飞奔下楼,看到侯爵正在一张简陋的书桌前处理事务。上校问道,伯爵要不要去他的书房处理公务,还有什么其他的需要。F伯爵一边奋笔疾书,一边回答道,他深表谢意,不过他已经快要写完了。说着,F伯爵一边封信封,一边问现在是几点了。然后把信件交给助手,并祝他一路顺风。
上校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幕,当助手正要走出家门时,他急切地说道:“伯爵先生,假如您没有极其重大的理由的话——”“我这么做当然有重大的原因!”F伯爵打断上校的话,一边陪着自己的助手走向马车,并为助手打开车门。上校继续说道:“如果是我的话,我至少会把公文送到那不勒斯。”——“这不可能!”F伯爵一面把助手扶上马车,一面说道,“你的想法我之前确实也考虑过。但只要我不去那不勒斯,公文就如同一纸空文了。好了,走吧!”——“那令舅的信呢,先生?”助手从马车里探出头问道。“他们会到M市来见我的……”F伯爵回答道。助手喊了声“上路”,马车便向前驶去。
这时,F伯爵转过身来问上校能否为他安排一个房间。迷惑不解的上校回答道,他将立刻照办。并叫来仆人们把伯爵的行李取来,把伯爵引到专门的客房后,简单地同他道别离开了。F伯爵则换了身衣服,前去拜访当地的总督,此后便一直不见他的踪影,直到晚饭的时候才回到上校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