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是公主的十二岁生日!此时,王宫中的花园处处阳光灿烂,生机勃发!
虽说她是一个真正的公主,一个西班牙公主,但是她和穷人家的孩子们一样,每年也只能过一次生日,因此举国上下自然把这当作一件重大的事情,并希望她生日这天是个晴朗的天气。那一天果真是个晴朗的好天!高挑带条纹的郁金香挺立在花茎上,像一排排列长队站立的士兵,挑战似地望着草地那边的玫瑰花,说:“我们现在跟你们一样光彩夺目、美丽动人。”
紫色的蝴蝶翩翩起舞,翅膀上的金粉光彩熠熠,争相亲吻每一朵鲜花;小蜥蜴从墙上的裂缝中爬出来,躺在耀眼的阳光下石榴在阳光下纷纷裂开了嘴,露出了它们血红的心种在阴暗的拱廊边的柠檬树,现在结满了果实,沉甸甸地垂挂在已开始老化的棚架上。淡黄色的柠檬在骄阳下似乎变得色彩更鲜亮,看了让人馋得慌;玉兰花树开花了,乳白色的球状花朵,大而美丽,并使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芳香。
小公主和同伴们在阳合上走来走去,后来他们绕着石花瓶和满是青苔的古雕像玩起了捉迷藏游戏。平日里她只被允许同她身份相同的孩子们玩,因此她总是一个人玩,不过生日这天可以例外。
国王下了命令,她可以邀请任何她喜欢的小朋友来宫中同她一起玩耍!这些细长身材的西班牙孩子跑起来的动作还挺高雅的!男孩们头戴大大的羽饰帽子,身穿飘动的短斗篷,女孩们手提缎子长袍的后摆,并用黑色和银灰色的大扇子遮挡阳光护住眼睛。
然而小公主却是他们当中最优雅的,打扮得也是最时髦的,参照的是当时有些繁杂的款式。她的长袍是用灰色缎子做的,下摆和宽大的袖口上绣满了银线,挺直的紧身胸衣上密密地缝着几排名贵的珍珠。两只小拖鞋上配有粉红色大玫瑰花饰,随着她的走动从衣服下边显露出来。那把大罗扇是粉红色和珍珠色的。她的头发像褪色的金色光环围着她那张白嫩的小脸蛋,上面插着一朵美丽的白玫瑰。
满面愁容的国王透过宫中的窗户望着孩子们。站在他身后的是他的兄弟,来自阿拉贡省的唐·彼德罗,他憎恨这个兄弟。坐在他身边的是他的忏悔神父,原是格兰那达的宗教法庭庭长。国王此时比以往更忧伤,因为他看见小公主一副孩子般严肃的模样向聚集在一起的朝臣们俯身答,另外还看见她用扇子掩着嘴嘲笑阿尔布奎尔基公爵夫人,因为夫人总是一脸严肃,不苟言笑。国王突然想起了年轻的王后,就是小公主的母亲,这在他看来就像是前不久的事情。那时王后从欢乐的国度法国来到西班牙,在豪华的西班牙宫廷中,生活郁闷单调,不久就去世了,死时孩子才六个月大。王后连果园中杏花的第二次开放也没有看到,也没赶上采集院子中央那棵多节老无花果树上第二年的果子,现在那儿已是杂草丛生。他爱王后爱得太深了,他不能忍受把她埋在自己看不见的墓穴中。一位摩尔医生为她的尸体做了香料防腐处理,为了回报医生的工作,国王保住了他的性命,因为他有信邪教和行巫术的嫌疑,已被宗教裁判所判了极刑。她的尸体仍然安放在宫中黑色大理石礼拜堂中铺着花毯的尸体架上!还跟十二年前一个狂风大作的三月天里僧侣们把她抬放到那儿时几乎一个样,国王每月一次,身裹黑袍!手提一个不透光的灯笼!走进礼拜堂跪在她的身边,呼唤着:“我的王后,我的王后!”
有时他不顾应有的礼节(在西班牙生活中的任何行为都受礼节的约束,就连国王的悲痛也不例外)会万分悲痛地抓住她戴着珠宝的苍白的手,并狂吻着她那冰凉的化了妆的脸,试图把她唤醒。
今天他好像又看见了她,这跟他头一次在巴黎的枫丹白露宫中见到她时一样,当时他年仅十五岁,而她更年轻他俩就是在那个时候正式订婚的,出席仪式的有罗马教皇的使节,还有法国国王和全体朝臣,那之后他就带着一小束金黄卷发返回到西班牙王宫中去了他一踏进自己的四轮马车,就一直在回想那两片孩子气的嘴唇弯下来吻他的手的情景接下来的婚礼是在蒲尔哥斯匆匆举行的,那是两国边境的一座小城镇。可在马德里的公开庆典是盛大的,同时在拉阿托卡大教堂按惯例举行了一次大弥撒,并且还搞了一次比平日更庄严的判处异教徒火刑的仪式。将近三百名异教徒,其中包括很多英国人,被交给非宗教的军事机构烧死。
确实,他狂热地爱着王后,以致很多人认为是他把国家给毁了,因为当时正在与英国为争夺新世界的帝国所有权而进行着战争。他几乎连一分钟也不能离开她,为了她,他已经忘记了,或似乎是忘记了国家的一切重大事务,在这种激情的驱使下他变得如此盲目轻率,以致于他没能发现,那些他为取悦于她而煞费苦心想出来的繁杂礼节,反而加重了她所患的奇怪的疾病的病情。她死后有一段时间,他像一个失去理智的人。
说真的,要不是他担心自己离去后小公主会受到他兄弟的残害的话!他定会正式退位并隐居到格兰纳达的特拉卜的修道院去--他已经是该院的名誉院长了。
他兄弟的残酷无情在西班牙是臭名昭着的,不少人怀疑他害死了王后,传说王后到他所在的阿拉贡的城堡去走访的时候,他送给王后一双有毒的手套。为纪念王后,国王以皇家法令宣布举国上下公开哀悼三年,甚至三年期满之后,国王仍旧无法忍受他的大臣们向他提及续弦的事,当神圣的罗马帝国皇帝本人亲自来向他提出把自己的侄女--一位美丽可爱的波西米亚公主嫁给他时,他仍吩咐自己的大臣去转告皇帝,说西班牙国王已经和悲伤结了婚,尽管它只是一个不能生育的新娘,可他却爱她超过任何美女;这个回答的代价是使他的王国失去了尼德兰诸省,这些省份不久之后便在皇帝的煽动下,由一些新教的狂热者领导着,向他发动了叛乱。
今天当他看着小公主在阳合上玩耍的时候,他似乎又回想起了自己的整个婚姻生活。
那是一场强烈而火热的欢愉,同时也因其突然的完结而导致了可怕的极度痛苦。小公主具有了王后一切可爱的任性的举止,完全一样的故意的摆头动作,同样上翘而傲慢的美丽嘴唇,一样漂亮甜美的笑容--真是非常法国式的微笑一小公主不时地抬头望望窗户,或伸出小手让显贵的西班牙绅士吻着。不过孩子们尖声的大笑让他感到剌耳,明亮而无情的阳光嘲弄着他的哀伤,连清爽的早晨空气也被一种奇怪香料的沉闷气味(就像是用来保存尸首使它不会腐烂的种香料)弄脏了,或许这只是幻想?他把脸埋在双手间,等小公主再次抬头望向窗户的时候,窗帘已经垂下,国王已离开了。
小公主失望的撅了撅小嘴,耸了耸肩。确实,他本应该跟她待在一起过生日的!那些愚蠢的国家事务有什么要紧的?或许他又去了那个令人沮丧的礼拜堂了吧?那里一直点着蜡烛,而且从未让她进去过!他真是太傻了,在阳光如此灿烂,大家如此开心的时候,他不见了。并且一场人扮的斗牛比赛的号角已经吹响了,他会错过观看的,更不用说那些木偶戏和其他精彩的表演了!她的叔父和宗教法庭庭长倒是更通情达理,他俩已经走到阳合上了,并向她道了贺词!所以她又摆了摆她那可爱的头,还拉着唐·彼德罗的手,缓缓走下石阶,朝着耸立在花园尽头的、由紫色丝绸装饰的长长的亭廊走去,其他孩子严格地依照次序紧跟在她的身后,即谁的名字最长,谁就走在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