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场内十分安静,绝少澳门赌场的各种杂音。那些西装革履的先生和穿着入时的太太小姐,似都温文尔雅,不露声色地和命运进行赌博。有轮盘赌、扑克牌赌。扑克牌赌不用解释读者也会知晓其中奥秘;至于轮盘赌则是由赌场将一个塑料白球,掷进有36个数字的凹形盘内,小球如果停在哪个格子内,押对这数字的赌客,就将赢得32倍于赌注的马克,而押在其他数字上的钱,则统统被赌场收走。我曾亲眼见过一位太太,第一次小白球飞转后输掉1000马克,第二盘她一下押7000马克,她脸色苍白地转过身去在胸前画着十字,祈求上帝保佑,但上帝失灵,7000马克一下被赌场收去。这位太太虽然故作镇静,但额头的汗水立刻渗了出来,她自叹命运不济,悄然地走出了赌场。
她颓然而去的背影给我留下难忘的印象。扭头再看那些娟秀、飘逸的男女赌徒,一切都装饰在娴雅的情调之中,让人们温柔地进行彼此掠夺,然后让倾家荡产者去“自杀倶乐部”,而绝大多数马克,却流到赌场老板的保险柜中去了。
在澳门赌场我觉得可怕。在联邦德国的这座赌城,我尤其感到心悸。它给残酷的金钱争夺,浇上一层香水,蒙上一层面纱,这不能不说是潜伏在德意志大动脉中的微血管瘤。它和汉堡、慕尼黑以及法兰克福猖獗的色情书一样,在美丽的德意志躯体上,传播超越性病的社会艾滋病,在绿意盎然的国土上,蔓延非生理性的溃疡……
想得太多,我失眠了。
爬起来,寻找镇静神经的“安眠灵”。
十六、在西柏林开往科隆列车上的奇遇
类似这样的失眠,还有过一次。那是我去西柏林参加欧华学会年会归来,独自一人乘53次——从西柏林开往科隆的火车,在车上的一次意外遭遇造成的。
由于西德家庭汽车比较普及,乘火车的人一向比较稀少。那天,也不例外。我那间有6个座位的车厢,除我之外只坐了另外一位牵狗的女郎。列车驶出民主德国疆界抵达汉诺威后,那位牵狗的女郎和我用英语“拜拜”,这间车厢里就剩下了我这位中国旅客。
欧洲的火车结构和中国的不同,一大节车厢被分割成8个小车厢(颇有点像中国软卧),我坐的那节小车厢,紧挨着上下车的车门,当列车奔跑了十多个小时后,整个大车厢的人也下光了。我沿着车厢走廊看了看,就剩下我一个孤家寡人。
很有意思,7月初我从奥地利维也纳返回西德时,最后车厢里也只剩下我和我的影子。汽车的高度密集,火车备受冷落,这是欧洲工业社会的普遍现象。
我正在联想中国列车上的拥挤,突然从另外一节车厢里,走过来一个男人,他手里拿着一筒可口可乐喝着,没容我请,他就走进我坐的小车厢里来。他向我深深鞠了一躬,同时说了一句日语,我连忙告诉他我不是日本人,请不要误会;但是这个约莫有30岁的德国青年,听不懂中国话,还是嘀里嘟噜地说出一串我无法听懂的日语。
我看他脸上的神情,似乎有什么事情找我,我又无法知道到底是什么事。他好像也很着急,愣了半天,忽然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皮夹,从里面拽出一张10美元的钞票,指指手中钞票,又指了指我放在行李架上的皮箱。
这一下我明白了,他是在询问我皮箱中有没有美钞。
我连连向他摆手,表示没有。
他却连连点头,表示他相信有,同时目光焦躁地注视着我行李架上的皮箱,显得心事重重。
我顿时紧张起来。尽管皮箱里只有旅行和食宿用的少量美金,但他要是动手抢走,我去法国巴黎的访问就变成了泡影。一霎时,我想起了西方电影中的抢劫镜头,看样子真要应验在我身上了。事已至此,我深知任何慌乱,都会把局面搞得更糟,尽管内心咚咚打鼓,而脸上却装出若无其事的神态,我一边继续向他摆手重申自己刚才的意思,一边思考解脱危局的办法。我看看这个德国青年,身材并不剽悍,脸上似还带轻度的浮肿,只要他身上没有手枪,我或许能应付一阵。同时,我用眼角瞟瞟走廊,希望能有推车卖冷饮的铃铛车,或是列车上的服务人员,从其他车厢走到这节全空的车厢里来。
真是鬼使神差,前节车厢的门,真的碰撞了一下,发出“砰”的一声响,这个德国青年似已觉察了我的心态,随着门响,他一下子窜出车厢,扭头向后边那节车厢跑去。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寻碰门声看去,见是一老太太正从车厢连接处的厕所出来,蹒跚着胖胖身子,朝前边的车厢走了过去。我很想跑过去向她述说刚才我遇到的事情,但欲前又止:一个走路都左摇右摆的老太太,能帮我些什么呢!我又不懂德语,更何况那个向我索取美金的青年已跑了呢?
回到车厢里喘了半天气,心里刚刚平复了一些,一扭头,那位青年竟然去而复来,这一下我蒙住了,我第一个反应就是机械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他也脱去了刚才虚假的外衣,进得门来伸手就去抓我行李架上的箱子。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绝路逢生的智能苏醒了,我忽然记起在我从维也纳乘火车返回波恩时,奥中友协副会长燕珊女士送我到车厢,曾告诉我:一旦遇到什么险情,厢壁上的红色拉手是警铃,是向列车发出呼救的。没想到在维也纳得到的提示,在西柏林到科隆的列车上发生了作用,我毫不犹疑地把手伸向红色拉手……
这都是在一两秒钟内发生的事情。到底是邪不压正,这青年战战兢兢看了我一眼,把伸向箱子的手缩了回来,扭头便跑。我也表示对他宽恕,松开了按警铃的手,并装得比他第一次还要轻松,向他连连挥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