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急不可耐地问道:“这是啥东西?”
“你打开包自己看吧。”她说,“我保证你一定喜欢。”
我打开包包一看,里面竟然是两根细长的发辫。
我正在发愣时,她用手拍拍我的头说:“小和尚,你没有忘记我俩钻荷塘玩藏猫猫的日子吧,你找到我藏身莲荷之间时,曾紧揪着我的两条小辫不放,结果两个人都倒在荷塘的泥巴里。今天我把昔日你抓着不放的辫梢,用我妈绣成的莲荷包包好,给你送来留个念想!”
我顿时哽咽地失语了。何以如此,小表姐送来的童真记忆,让我激动得无言以对,但她话中的“留个念想”,又让我的心如同跌落悬崖。她来我家,是与我告别的。灵灵见我久久无言,笑眯眯地看了我好一会儿,开口问道:“你不是说你长大了,从小和尚变成男儿汉了吗?”
这句话点中了我的脉门,我鼓起童心之勇说:“你这是与我告别来了,我内心明白总会有这一天的。”
她习惯地摸摸我的葫芦头,然后笑眯眯地问我:“那你还我点什么礼物呢?”
我把这两天的心思一股脑儿抛给她,并立刻拉起她的一只手,跑出家门到了村口雪地上,提出我和她分手之前,堆两个小小雪人的意愿。其理由是:待雪人融化了,我们俩的魂儿便钻到徐家祠泥土中去了。
她尖叫了声“好”,我俩便开始了圆梦童年的游戏。用了一个多时辰,两个雪人便堆成了。为了区别男娃女娃,她解下红头绳挂在较高的雪人头上,我则用手把另一个雪人头上的雪压平,让它光溜溜的,象征那是我的光葫芦头。之后,灵灵从口袋里掏出两颗糖球,塞进两个雪人嘴里。
我拍手哈哈大笑,连声叫好。
灵灵在微笑中却好像另有所思。
还没容得我询问,她主动对我道破了心机:“你刚才说了,雪娃终究会化进泥土里。我无法带走它,你该还我一件让我能保存下来的礼物。”
我陷入沉思默想之中,但想来想去也想不出还她什么礼物,才对得起她给我的莲荷包包。聪明过人的灵灵,此时在我耳边尖叫了一声:“有了,有了!你看你家探出院墙的棚架上,不是还挂着葫芦吗?”她边喊边向院墙根跑去。我明白了,便立刻抢在前面爬上墙头,把棚架上残留的几个葫芦,都摘下来递给了她。灵灵选择了其中一个最小的葫芦,擦了擦上面的雪花,揣进了怀里。
之后,灵灵提议去学堂看看,但因那里藏着骆江老师,门外上了铁锁而无法进入。我便扛来木梯子,俩人同时登上木梯,在围墙外遥看往日念书的校舍。让我俩同时吃了一惊的是:白雪覆盖的庭院内冷冷清清,只有银白胡子的骆老师,在清理着院内积雪。我俩本想多看一会儿,不承想那只到徐家护宅的长毛白狗,似乎嗅到了异味,便对着天狂叫起来。骆江老师很快躲进堂室,我俩吓得跳下梯子,在墙根下屏气吞声蹲了好一会儿,才离开这座我俩曾经读书的学堂。
此时已近中午。灵灵对我晃晃那个小葫芦,并对它亲了一口,说她还要陪她娘收拾东西,南下之前,她娘要带她去姥姥家辞行,便与我匆匆告别了。当我扛着梯子向家中踽踽而行的时刻,不知为什么她朝我喊话:“小和尚——小和尚——”当我回过头来,问她有啥事时,她把双手卷成喇叭筒状对我喊道:“没事——没事——你可别把莲荷包包丢了,那里面藏着两个‘发小’的童话。”我当时心中真是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当我把梯子放回家,又把棚架下几个葫芦拾起来,放进爷爷屋内之后,突然悟到与小表姐分手的日子,可能就近在眼前了。我之所以有这个预感,是因为灵灵的姥姥家,在离天津火车站很近的杨村,刚才她又说去收拾东西,会不会这一去就是两个“发小”的永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