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床笏

八月薇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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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梅(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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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 琉璃因跟端王说好了, 欲去寺内赴约。

入寺之后, 远远地望见那一片粲然杏花绽放, 以及杏树之下那风华绝代似的端王殿下。

正欲往前的时候, 突然手被毫无预兆地握住了。

琉璃又是震惊又且懵懂, 回头看时, 意外地望见,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竟然是范垣。

有些无法置信,似乎觉着范垣本不该、也不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但心中却隐隐地竟有些无法按捺的欢喜。

琉璃还没有开口,就听范垣说道:“跟我来。”

他的语气跟声音,不容置疑。

其实也的确容不得琉璃置疑, 范垣的手紧握着她的手腕, 几乎不等她回答,便拉着她往后飞奔。

琉璃身不由己地随着他, 越跑越快, 似乎看到有人围拢过来, 也有喝问的声音, 但却阻不住范垣的脚步。

琉璃觉着心跳的越来越快, 眼前景物晃乱,如梦似幻, 直到出了寺庙,拐过了街口, 她整个人还没有反应过来, 累的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道:“师兄,你……”

那双熟悉的凤眼盯着她,浓眉微蹙,眼神慑人。

他的手握的这样紧,让琉璃的腕子有些发麻。

“不要去见他,”是范垣终于开口。

“啊?”

“不要去见王爷,”范垣的声音很坚定,“师妹,我娶你。我要娶你。”

也许是跑的太快太急了,琉璃的呼吸困难,眼前发黑,双腿不仅发软,而且颤簌簌的,仿佛要直接晕厥过去。

有什么……好像不对。

但是他这句话,却像是一颗巨大的定心丸,又有无限的可使人欢悦、安神的功效。

就好像她等了太久,许是等了一辈子……才终于等来的姗姗而迟的一句话。

***

接下来发生的故事,是在情理之中,而在意料之外。

琉璃并未去见等在杏花树下的那个人,而是跟范垣回到了陈府。

陈翰林已经默许了两人之间的亲事,只是对外并未宣扬。

突然有一天,端王亲自登门。

陈翰林正好在家,于正堂同端王相见。那会儿琉璃人在后宅,对于端王突然而来,不免惊愕,也不知他是何意,又跟父亲说些什么。

正在忐忑,外间陈翰林亲自来到,对琉璃说道:“王爷想见一见你,你去跟他说两句话吧。”

琉璃忙问道:“王爷跟父亲说什么了?”

陈翰林眉间有一抹忧虑之色,却向着琉璃一笑:“没什么,你去吧。王爷十分的贤德,并不是那等恃强凌弱的人,放心就是了。”

琉璃只得前往正堂去见端王,挪步如同蜗牛。

还未进院门,就见那紫薇花树下站着熟悉的人影,琉璃只觉着心头砰地一跳,不知为什么那惶恐不安的感觉越发重了。

她踌躇着不敢进门,正欲退缩,那边端王已经回过身来。

眼前所见的,是端王朱睿琮,俊美威严,风采依旧。

但是在瞬间,又像是那个她无法割舍的孩子的脸——朱儆。

突然间,琉璃明白了自己在惶恐什么,她惶恐的不是将见到端王,而是原本该有的她的将来,以及那个她爱逾性命的朱儆。

她要嫁给范垣了,那就是说,她跟端王的缘分已经断了,但如果是这样,那个本该出生的孩子将怎么办?

难道,这世上就再也没有儆儿了?这念头才一萌生,就仿佛有人把自己的心撕开了一样,痛不可挡。

琉璃本要迈步上台阶的,此刻却泪如雨下,躬身蹲了下去。

***

“师妹,师妹!”耳畔有人在叫自己,焦急的,“琉璃!”

有人握着她的肩膀,却又舍不得用力摇动,只微微用了几分力气,琉璃挣扎着,终于睁开眼睛。

她抬头看时,却对上范垣凝视的凤眼,双眸里满是忧虑。

琉璃还未反应过来,耳畔又响起小孩子的叫嚷声:“母亲怎么了?”

琉璃回头看时,却见是那两个双胞兄弟,小鸟一般趴在床边,乌溜溜地眼睛里也全是担忧。

望着两个孩子的脸,琉璃突然醒悟过来,继而……如释重负。

太好了。

一切都没有改变,她不需要做出令人恐惧的选择。

先帝已去,儆儿还在。

她同范垣也已经儿女成行。

但是鼻子仍是有些泛酸,眼睛也发涩。

范垣拢着她的肩头问:“是做了噩梦了?”

琉璃点了点头:“嗯。”

双胞兄弟闻言,心领神会,齐声说:“母亲这么大了,怎么也会做噩梦?”

两个孩子奶声奶气的说着,却满脸大人般的傲然,毕竟,他们并没有因为做噩梦而吓得哭起来,他们已经是小小的男子汉了。

琉璃望着两个孩子小大人般的神情,在瞬间破涕为笑。

她举手,把两兄弟半抱半拉地带到榻上身边,一左一右地抱入怀中。

两个骄傲的小男孩儿立刻变得乖巧:“母亲不怕,我们会保护你的。”

琉璃眼中还有泪光,却笑个不住,在两人脸上亲了亲:“好好好。”

范垣在旁边瞧着这一幕,想到方才听见琉璃的梦呓。

他心中狐疑,却并不提起,只笑道:“混小子们,这会儿只管说,等长大了还不是跟明德一样,哪里还栓得住?我原本还以为留明澈在家里陪着你,谁知也迫不及待的飞了,一个个都靠不住。”

琉璃抱着小孩子们,心中的惶惑惊痛才慢慢地消散,听范垣如此说,问道:“对了,明澈现在怎么样了?”

明德奉命游学,在南北士子之中声名鹊起。

且明德行事稳重,很有章法,更虽有才华,并不轻浮,反而谦恭温良,是以不仅许多年纪差不多的才子敬慕他,更很得许多大儒的青眼,交口称赞,所以虽还未曾参与科考,却先盛名在外了。

且明德身边也有范垣所派的侍从相随,时不时会传信回来,不必担忧。

只有明澈是女孩子,又是偷偷跑出去的,让琉璃十分挂念,生恐她缺衣少穿,或者少不经事的被人欺负了。

范垣道:“放心,明澈现住在温家住的很安稳,她鬼精灵着呢,你只担心别人被她欺负,别为她担心才好。”

琉璃笑道:“明澈的心计却很像是师兄了,生为女孩子实在是可惜了。我常常听她自怨自艾,觉着自己该是个男孩子,那才自在呢。”

琉璃说到这里,略略迟疑,不晓得要不要继续问下去。

范垣何等精明,早在提起了明澈的时候,就料到琉璃的意思了,因说道:“你是不是担心她见到了……他?”

琉璃立刻明白,忙点头。范垣说道:“我得消息的时候,还并未有事,不过既然到了天子脚下,如果碰了面,也并不意外,横竖一切自有缘法,以他的心性,绝不至于对明澈如何,他只瞧我不顺罢了。”说到最后,便故意流露出一丝淡漠。

琉璃忙抬手拉住他的衣袖:“师兄……”

范垣才笑道:“行了,我只说说罢了。我若有什么怨言,就不至于心甘情愿的深隐潜藏了。”

他们说着,双胞兄弟便问:“父亲在说大姐姐遇见了哥哥吗?”

原来两兄弟毕竟年幼,懵懂之间,以为两人说的是明澈遇到了明德。

范垣同琉璃对视一眼,琉璃摸摸两人的头,笑道:“是呀。”

到年底的时候,京城传了消息回来,说是太妃病弱,明澈进宫陪侍严太妃去了。

至少,范垣是这样对琉璃说的。

***

对于朱儆而言,这一个新年过的尤其不同。

在郊县虽早有防备,仍是给明澈偷偷逃了,对此,朱儆并不觉恼怒。

经过这数年历练,皇帝早不是当初那个动辄燥怒、冲动的小孩子了,同时随着年纪的越来越长,对于先前他所厌恶恼恨的范垣对自己的种种教诲,却有了不同的感悟,慢慢地觉察出范垣的苦心来了。

所以这一次,才按捺不住南下,一则是找寻生母,二则是为了……自己的老师。

但虽然朱儆的心意已经转变,可正如范垣所说的一样,倘若他不曾娶了琉璃,那么两人之间兴许会“前嫌尽释”。

然而,就算是寻常人家的孩子,都会对“继父”有些异样心情,何况是九五至尊的皇帝,哪里会容忍这种事,始终是一道过不去的心坎。

倘若当初范垣死在了南安王的手中,此后小皇帝长大,回想起当初他的种种教诲以及种种好处来,兴许会后悔,也兴许会感念,但如果事情重来一次,朱儆仍会选择让范垣死。

范垣深懂这种心理,所以仍是不肯让琉璃现身跟朱儆相见。毕竟皇帝有自己要走的路,什么骨肉情深之类……对朱儆而言实在太过奢侈。

可范垣就算再通透明白,也绝对算计不到,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

就像是算无遗策、冷漠无情如他,也会遇到一个陈琉璃一样,那看似独绝冷酷的小皇帝,也终究会遇到自己命中的魔星。

而那个属于朱儆的“魔星”,也不是别人,正是范家明澈。

在侍卫报明澈失踪后,朱儆略微沉思,便命启程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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