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无双心中一叹,正要说话,靠窗的凉榻边,一道温和如春水的声音响起:“你回来了?”
聂无双抬头看去,只见萧凤溟一袭素色长衫,披了一件轻软的薄裘,正靠在窗边看书。她连忙上前,放下长宁,口气带着责备:“皇上怎么起身了?在窗边看书岂不是会吹到了冷风?”
她说着连忙上前去关窗。手上一暖,他已搭上了她的手,玄色幽深的俊眼带着病中的几许疲惫,温柔地看着她:“别关。”
聂无双住了手,看着他令人溺毙的眼神,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皇上要想赶紧好起来,不要这般任性。”
“让朕就着这春光看看你。”萧凤溟拉她坐在身旁,他说着,不由咳嗽起来。长宁爬上床榻,小手轻抚他的胸前,一双乌黑的大眼俱是孩童的茫然与担忧:“父皇,你又咳嗽了。”
聂无双看着他病得瘦削的脸庞,心头一酸,不由黯然泪下:“都怪我。”
手心一暖,萧凤溟已握住了她,清俊的面上微微一笑:“傻子,怎么能怪你?”
“若不是我……皇上怎么会伤了心肺?”聂无双眼中俱是自责,当她看到萧凤青气绝之时,她的脑中只剩下一个毁天灭地的念头,就是杀了赐下毒酒的萧凤溟,然后再自尽。
可是她却不知,萧凤溟根本不想杀萧凤青,更不想杀她。他做的这一切统统都是为了蒙蔽世人的眼。
幼小的长宁坐在一旁,看着母亲流泪,伸出手,为她擦干,睁着乌溜溜的大眼:“母后,不哭……”
聂无双猛地惊觉,这才发现自己又失态流泪,连忙擦干,笑着道:“长宁乖,与乳娘去用膳。母后等等再陪你。”
长宁看着眼前的父亲母亲,乖乖点了点头,他向前走了几步,回头看着聂无双:“母后,不走。”
聂无双微微一怔,眼中含着的泪顿时夺眶而出:“不走,母后哪都不去。”
长宁这才高兴地跑了出去。
内殿寂静,萧凤溟看着默默流泪自责的聂无双,不由搂她入怀,笑叹:“怎么还是这么爱哭?不哭了。”
“我……对不起皇上也对不起长宁……”她在他的怀中哽咽难言,他的怀中有令她安定的淡淡龙涎香,一如既往,令她心生温暖,可是,越觉得温暖却越觉得愧疚。
若不是她,他怎么会病得这般重?
“长宁是个很好的孩子。他不会怪你的。”萧凤溟安慰道:“他只是怕你又离开,所以敏感一点……”
聂无双抬起泪眼,看着面色苍白的萧凤溟:“凤溟,我是不是一个很差劲的母亲……我……”她为了自己,生生离开了他们父子三年,这三年,她以为她能从此遗忘,但是每夜夜深人静,她都止不住漫长地思念,思念她的儿子,思念在寒冷孤寂深宫中的他……
当恨意被时间一点点漂白,剩下的就只有浓得化不开的思念。
人生还有几个三年?五年?还是十年?再不相聚,也许下一刻就是一生的遗憾了。
“胡说。”萧凤溟抱紧了她,心口的旧伤已经不痛,拥着她,心口的空洞仿佛就此填满,满满当当,仿佛就这样死去也行。
聂无双靠在他的怀中,正要再说什么。萧凤溟忽地剧烈咳嗽起来,他掩住唇,一声一声,胸腔都震动起来。聂无双揪心地看着他,连忙回头喊:“传御医!快传御医!”
萧凤溟冲她摆手,聂无双只觉得心如刀割,她跪坐在他跟前,为他顺气。萧凤溟拿下捂嘴的帕子,随手塞在袖中,虽脸色苍白,但是笑容却越发温和:“别小题大做了,慢慢养一养就好了。”
聂无双眼底掠过深深的痛色道:“怎么是小题大做?凤溟……快好起来,这大应国还需要你。”
萧凤溟握了她的手,笑叹:“不说这个,你还未跟朕说说今日上朝的事呢,上朝之时,他们为难你了吗?”
温和如脉脉春水的声音无形中令聂无双放宽了心思,她看定他深邃的眼,淡淡一笑:“被皇上猜中了,司马张廷,性情耿直,第一个出来违抗圣旨。太子让他告老还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