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中,沙漏簌簌。已是临近深冬,外面白雪纷飞。萧凤溟缓步走了进来。那一方偌大的案几,笔墨纸砚还保留着她当初离开时的模样。他听宫人说起,这是当初叛王萧凤青与……聂无双处理政事接见朝臣的地方,也是最后几个月中,她寸步不离的地方……
他看了许久,这才上前,修洁的手轻抚过那已干了墨迹的纤细狼毫笔。他不能想象,她怎么挺着肚子端坐在上面,一边听着朝臣的奏报,一边下笔如飞的批阅各地的奏章……
他是知道她的聪慧与果决的,可是他未能亲眼看见她这般肆无忌惮地释放她的美丽,那凤翔九天的傲然……
身后脚步声小心翼翼地传来,他飞快收起面上的神色,冷冷转过头,微怒道:“是谁?”
可是当他回头的时候,却不由一怔,只见太子萧宜暄怯怯地站在殿中的蟠龙柱子后面,一双早慧的乌黑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萧凤溟缓和了面色,走上前,目光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大皇子:“你怎么来了?”对于这曾经被立为少帝的太子,他还未想好怎么办。有朝臣建议将太子迁出东宫,去守皇陵,可是稚子无辜,他怎么能忍心自己的亲生儿子去那苦寒之地?更何况以当时的情势,立太子为少帝才不至于让整个应国分崩离析……
太子抬头看着他,喏喏几声,声音细微不可闻:“儿臣……来找母后。”
萧凤溟心中一酸,蹲下身,抱着他:“你母后不在这里。”
“父皇,那母后在哪里?”许是擅自外出没有被斥责,他的胆子大了一点,他不由连声问道。
“她……”萧凤溟不知该怎么回答。
太子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父皇,怯怯地问:“是不是母后走了……”
萧凤溟看着他明澈的眼睛,无言以对。他怎么告诉他,那个该死的女人走了,离开了这个皇宫,独留着他一人一心的恨!
“父皇,母后说只要等父皇回来了,儿臣就不用做皇帝了……父皇,你现在是皇帝了,儿臣也不做皇帝了,那母后又去了哪里?她为什么要走……”太子摇着他的袖子问道。
“别说了!”萧凤溟猛地怒喝:“别说了!”
太子一惊,踉跄后退几步,想要哭却又不敢。追寻太子而来的敬皇贵妃面上皆是冷汗,扑进来抱着太子,战战兢兢地跪下道:“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太子什么也不懂……”
太子缩在敬皇贵妃的怀中,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母后走了,母后走了……”
一声一声的哭声让空荡荡的殿中越发显得凄凉,萧凤溟扶了额头,挥了挥手:“退下!”
敬皇贵妃连忙把太子抱下,这才上前,看着萧凤溟的脸色,面上露出哀戚:“皇上……皇后走一定是有苦衷的,她……”
“她有什么苦衷?”萧凤溟猛地回头,一向沉静的俊颜上皆是深沉的怒意:“朕赦免了所有人的罪,她还觉得朕还亏欠她的吗?她还要朕怎么做?”
敬皇贵妃被他的怒意吓得后退一步,半晌才上前:“皇上……且听臣妾一句劝。聂妹妹向来是以大局为重,她离开……一定是有苦衷的。就像是当时睿王谋反,她亦是不顾自己带着皇子们逃出宫去……”
她的声音渐渐哽咽:“皇上,就算全天下的人都说她不好,可是在臣妾心中,她是庇护臣妾还有皇子公主们的恩人,皇上!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皇上,为了应国。她才是那最没有私心的人。”
“那她为什么要离开朕?”萧凤溟木然地看着她的泪眼,心中的酸楚一波汹涌而来直要催心裂肺。他知她千难万难,他也知她一切都是为了应国,为了他。
可是他万万不能原谅的就是她又一次骗了他!
难道在她心中,他根本比不上那狂而不羁的萧凤青吗?
“臣妾……臣妾也不知……”敬皇贵妃抬起斑斑的泪眼:“可是,皇上,那是您的弟弟,是您最疼爱的五弟……你饶了他也饶了聂妹妹吧……”
“退下!”萧凤溟不愿再听,多听一句心头的怨与恨就抑制不住膨胀,恨不能立刻荡平叛逆,好好问一问,问她一句到底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