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无双回过头,看着杨直,淡淡问道:“都安排好了吗?”
“都安排好了。”杨直说罢,皱了皱眉,又问道:“娘娘不用侍卫跟随吗?”
“不用。”聂无双回头,看向北边:“这一次,就我与他。”
“万一……”杨直眉宇中皆是担忧:“万一皇上他……”
“不用担心。”聂无双打断他的话:“他不是那种人。”她深吸一口气,看着渐渐隐了光线的夕阳:“再说本宫这一次带去的正是他想要的。”
“什么?”杨直不由惊讶道。
“议和。”聂无双回过头,神色平静得不似真人:“还有投诚。”
夜色降临,今夜又是月圆,银辉遍撒,几乎不用灯火就能照亮脚底的路。聂无双坐竹轿之中,看着明亮的月色,默默沉思。
过了一会,前面忽地亮起一盏盏的柔和的光亮。聂无双的目光被吸引过去,只见在漆黑的道两旁,不知什么时候站立着垂首的侍卫,他们手中没有刀剑,有的只是一盏盏灯笼,点点烛光照亮了眼前的夜色,那森森的山林似也不那么可怕了
聂无双心头猛地一跳,看向那光亮的尽头,一抹挺秀儒雅的身影就淡淡立在月下。所有的月华似也不及他周身的风华。
她垂下眼眸,长袖之中,双手忍不住紧紧相握。腹中的孩子似也感觉到母亲的不安与凄然,微微踢了一下。
心底的苦与累忽地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奔涌而出。她死死揪住手中的绣帕,生怕自己就这样崩溃在他的面前……
近了,近了……终于竹轿就停在他的跟前。
灯光照出他的侧面,依稀就是那梦中从容俊雅的男子,他总是如此,心有韬略,江山天下,不过是他心中的一盘棋局。
一双修洁的手伸向她,聂无双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抬眼定定看了他一眼,却伸出手扶着杨直的手,吃力地出了轿子。
空落落的手心就晾在了冰凉的夜风之中。萧凤溟面色如常地看着面前的聂无双,但是额角隐约的跳动却泄露了他心中的波涛滚滚。
“无双……拜见皇上。”聂无双微微行了半礼,看着萧凤溟,淡淡道:“多谢皇上愿意见无双。”
“你……”萧凤溟只说了这么一个字,接下来却再也找不到任何言语。
聂无双扶着杨直的手,看着天上朗月,呼出一口气:“皇上就这样站着与无双说话吗?”
她扶着酸痛的腰,对他淡淡道:“无双累了。”
熟悉的声音,熟悉到闭上眼都能描摹的容色,她就站在他的跟前,眉眼依稀,容色如月下白莲,连怀孕都无法令她的美折损一分,反而因为有孕而令她周身洋溢着浓浓的母爱。
曾经的怨与恨就在她这一句中消逝无影踪。
她是聂无双,她真的是聂无双,不是梦,不是那百战方归的梦中那一抹捉摸不定的芳踪。
眼底灼热,千言万语堵在心口,却是无法言说。萧凤溟看着她隆起的腹部,心中已是一地繁杂。他沉默转身,在前面引路。
一方帐子就在不远处,荒郊野地,这是破军岭与颍州城路程的一半之地。他看着她走得极慢便耐心在前面等着。
帐帘落下,挡了外面的夜间寒风。
聂无双笨拙地坐下,这才打量帐中的四面。他安排得很好,路上的灯笼引路,还有这温暖而馨香的帐子,想必他也花了不少心思。
萧凤溟撩袍坐在她对面,两道目光在灯下交汇,都各自心中不由一颤。
聂无双垂下眼帘,低声叹道:“许久不见皇上,皇上还是风采依然。”
萧凤溟好不容易从她身上收回目光,怔怔看着面前的茶盏,许久才道:“你倒是瘦了。”
他的声音一如往昔,醇厚而带着金玉相撞的矜贵,熟悉得令她心悸。
瘦了,如何能不瘦?每日对着各种各样的朝臣,对着高高叠起的奏章,面对南征北伐的战报,她如何能不比黄花瘦?
她苦笑一声,岔开话题:“皇上接下来要打算怎么做?长驱直入?攻破应京?”
萧凤溟为她添了热茶,淡淡道:“你觉得朕会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