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三桅帆船开始缓缓减速,慢慢靠近冥河边的一个小码头。船长走到费奇面前,嘴巴下的触手胡须扭动着,粘液全都粘在胸口。他恭敬地说道:“尊敬的契约魔大人,到了。”
费奇看着他的灵魂之火,知道他并没有说谎,于是就将法术书扔回去。交易已经完成,他没必要多说什么,直接跳上河边的简易码头,离开了还要继续在地狱冥河前进的黑船。
“谢谢啊,契约魔!”全身甲的男人朝魔鬼的背影喊了一句,只换来费奇暗暗摇头。他如果以为地狱的魔鬼还有第二只会和费奇以同样的态度对待他,那么变成地狱祈并者就是他不可逃避的最终命运。
就像港口边的这些祈并者,它们还保持着临死时的样貌和形态,很明显它们刚刚抵达地狱,正在这里等待被运输。痛苦、惊惧和不安写在它们脸上,全身上下布满污秽。它们在生命最后一刻前遭遇的疾病和伤害依旧持续折磨着它们,只是并不会再导致死亡。大多数祈并者只能爬行,死前仍能够站立的祈并者才可以使用双腿移动。
两个倒钩魔正在码头边看守这些祈并者,带有倒钩的锯齿长矛只需要轻轻碰触祈并者,就能带给它们难以忍受的痛苦,而这正是地狱建立等级秩序的开始。每一个祈并者在死前就已经确定了它们在地狱的主人,大部分魔鬼只要仔细查看它们的灵魂,都可以分辨出来。这些祈并者之所以下地狱,或者是被魔鬼影响而腐化,或者是愚蠢地与魔鬼签订了契约,或者他们生前按照魔鬼的某种特性行事。过分的贪婪、嫉妒、仇恨,或者犯下了足以导致自身堕落的罪行。每一种情况都会在他们的灵魂中留下烙印,从而确定了他们死后的归属。
“新鲜出炉”的祈并者需要经过转化才能成为地狱可以使用的力量,劣魔在地狱的一层到处收集这些祈并者,转交给倒钩魔,然后由倒钩魔将它们带到转化之地去。迎接这些祈并者的将会是折磨,它们此时还残存着的生前记忆会让折磨更加高效,从而释放出更多的灵魂之力。折磨过后,祈并者便失去记忆,成为“标准统一”的魂体躯壳,可以被当作货币使用,也可以运送到特定地点,被转化成魔鬼。
“这些是要送去哪里的?”费奇来到倒钩魔面前,扬了扬下巴,以颐指气使的态度问道。
“大人,我们在等船,沿着冥河送往第五层。这些是已经被冰城买下了。”
“我刚好就从那里来。”费奇眯了眯眼睛:“第一层现在情况如何?恶魔们有什么动静吗?”
“大人,我们不知道。”倒钩魔晃了晃手中的长矛,击打在身边的祈并者身上,将它打回队列之中。这些祈并者们时刻都想着逃跑,不过它们大多数只能爬行,永远逃不过倒钩魔的追捕。另外一个避免折磨的方法就是跳入冥河,祈并者除了记忆没有什么可以失去,因此冥河必定会洗去它们的记忆。失去记忆之后,折磨祈并者产生灵魂力量的效果近乎于无,只能直接转化为标准躯壳。费奇在下面几层看到的那些能干活儿的祈并者,都是这种躯壳。
“好好利用这些东西,榨干它们的价值。”费奇以契约魔的身份嘱咐一句,然后问道:“你们知道最近的祈并者转换场在什么地方吗?我现在正需要新鲜的魔鬼部下。”
“大人,情报是有价值的。”一个倒钩魔微笑着说道。
费奇眯起眼睛,他的确可以将这个倒钩魔惩处一番,或者用威吓的手段施展威压令它就范。只不过这些倒钩魔都是有上级的,没必要将更强的魔鬼惹出来。主要这里是地狱的第一层,魔鬼防御恶魔的前线,战斗力强的魔鬼比比皆是,毁尸灭迹起来难度很大。
一枚灵币足够解决这个问题,它蕴含的价值远远大于那个问题。“就在那个方向,翻过第一座丘陵就能看到一片战场。在战场东侧有一个血池,如果大人您足够快的话,制造新兵的工作应该还没结束。”
费奇点了点头,径直沿着倒钩魔指示的方向前进。他踩着烧焦的泥土走过布满碎石的荒地,爬上斑驳的山丘,看到了一片死寂的战场。也不知道有多少只、也不知道有多少次,魔鬼和恶魔在这里反复交锋,脚下踩着的是前人的尸体,不断倒下的是新的牺牲者,如此这般层层叠叠起来的,便是永恒的血战。
地狱的泥土吸收了难以计数的杀戮和死亡,不过永远不会满足。费奇走进战场的区域,脚底的触觉告诉他,这里的泥土似乎在贪婪地呼吸着,从每一寸缝隙中吸取生命和灵魂的活力。血战从来就没有幸存者,活着的一方从不会救助那些已经无法自己回复的同伴,更不会放走任何一个还没有咽气的敌人。这里是地狱,怜悯在十万八千里外的远方。
地上布满尸体,恶魔的数量大约是魔鬼的十倍,所以这注定是一场惨烈的战斗。魔鬼们训练有素,战场纪律严谨,但如果面对二十倍的敌人蜂拥而上不死不休,那么再好的训练和纪律也不能转化成胜利。以一敌十,再加上现在打扫战场的是劣魔和倒钩魔,那至少说明魔鬼赢了。
一只劣魔突然蹲下身子在尸体中掏着什么,它迅速地将发现的东西往嘴里塞。一只倒钩魔发现了,大吼一声,举起倒钩长矛愤怒地冲过来。劣魔赶紧双手捧着某样东西进献给倒钩魔,但魔鬼并没有原谅的习惯,特别是在给出的价码不够大,以及拿出来的并非是自己财产的情况下。劣魔被长矛穿透了脖颈,脑袋和身子分离。它蠕动了几下,便成为战场死尸的一员。
“灵魂幼虫?你还真是大胆,连这么重要的东西都敢吃下去?”倒钩魔掰开劣魔的手,找到了四五条蜈蚣长短、白色蚕模样的东西。它左右看看,见到费奇之后眼睛一亮,背起长矛大踏步的跑过来。
“契约魔大人,你要灵魂幼虫吗?只需要一个灵币,这六条都是你的。”
灵魂幼虫是什么?费奇在记忆中找寻不到。如果岔路魔不想让他知道,那么这个东西要么对岔路魔的计划不重要,要么就很重要而且有阻碍作用——于是费奇决定将它们买下来。他摆出一副精明的表情,对倒钩魔说道:“你觉得你开的价格公道吗?这些灵魂幼虫我看着很一般啊!”
“大人,战斗刚刚结束不过半天,这些灵魂幼虫非常新鲜。不管是用来弥补灵魂缺失让祈并者更具价值,或者是变成低端的仆从魔鬼,它们都是再好不过的了。不如这样,我再去找一只,七只总可以了吧?”
“总可以了吧?听得出来,你是个想掌握主动的很有野心的倒钩魔,我很欣赏你向上晋升的决意。”费奇拿出一枚灵币说道:“我不要第七只,六这个数字对我是幸运的。你去给我找个适合装灵魂幼虫的东西去。”
“当然,没问题。”倒钩魔接过钱币立刻去尸体中翻找,不一会儿便拿着一个皮口袋过来了。费奇注意到它借着在地上翻找的时候,偷偷吞了三条灵魂幼虫,然后便有意低着头,掩饰自己一脸幸福愉悦的模样——当然这逃不过费奇的全域视野。随后,它的灵魂内核变得强了一些,
将六条灵魂装进袋子带在身上,然后问了问血池的位置,费奇便可以确定之前的倒钩魔没有骗他。穿过满是血腥和泥泞的战场,又从另外几波打扫战场的倒钩魔手中收购了二十条灵魂幼虫,费奇终于看到了那片血池。
血“池”是一个小湖泊,正处于战场的低洼处。地狱的气息在这里格外浓厚,邪恶和秩序的力量向外溢出,形成淡淡的红色的雾气,弥漫在鲜血的池水之上。血池在靠近岸边的地方,一个由成百上千头骨堆叠而成的柱子浸泡在血液中,白色的骨骼和幽黑的空洞的眼窝散发着恐惧的气氛。一个骨魔站在头骨柱的对面,指挥倒钩魔押送着一队祈并者,用长矛驱赶它们向池水中走去。
骨魔与契约魔平级,属于同阶层魔鬼巨头不同侧重的形态。契约魔去人间蛊惑灵魂堕落,骨魔则通过杀戮来达到同样的目的。因为偏重于战斗,骨魔的体型要比契约魔高大很多,如同一只长着昆虫翅膀的迅猛龙骨架。它有着如同剃刀般锋利的爪子,细长的长着倒钩的尾巴随时准备注射毒素。
看到契约魔靠近,骨魔扭过头来,恶狠狠地说道:“等在后面,这里先由我来。”
“没问题。”费奇巴不得多看一会儿:“我只站在这里,不打扰你。”
“很懂事的契约魔。”骨魔一甩尾巴,在地上划了条线,仿佛是“等待线”一样。随后它催促倒钩魔尽快工作,于是倒钩长矛用力抽打起来,那些祈并者被推搡着跌进血池之中。
“趴下,都趴进去!”倒钩魔敲打着祈并者的脑袋,确保它们全身都被血池浸湿。随后,骨魔从皮口袋里拿出一把灵魂幼虫,用手骨捏碎,挤出黑绿色的汁液洒向血池。“伟大的地狱之主,新的奴仆已经整装准备出发,去实现征服和统治的伟业。请您让它们从血池中重生吧!让它们强壮有力,让它们具有智谋和足够的狡诈!而最重要的,让它们邪恶及服从命令!”
费奇眯着眼观察着,发现这很像是一次增强仪式。不是女神的增强仪式,而是经过它改版的,运用地狱亵渎之力的魔鬼增强仪式。虽然没有出现明显的符文,但是周围的能量波动给费奇特别熟悉的感觉。
通过契约魔查看灵魂的能力,费奇发现那些祈并者的灵魂正在被大量消耗,很大一部分都被头骨柱和血池吸收。之后,祈并者们互相拥挤在一起,逐渐融合成一个扭曲着、挣扎着的混合体,缓慢地从血池中站起来。
骨魔发出兴奋的叫声,高举着双手:“好的!更好的!努力吧,你的骨骼就是武器!”很显然,它想要的是制造出一个新骨魔。不过那团灵魂的巨大混合物突然撕裂成四份,然后稳定下来。地狱为它们塑形,制造出四个倒钩魔,顺便附送了四身盔甲和四把长矛。
看来是失败了。费奇的嘴角微微一翘,结果这惹怒了骨魔。它转过身,向着费奇愤怒地咆哮着,尾巴摇摆做出威胁的动作。对于这种挑衅,费奇看了看手指甲,然后伸出一根手指勾了勾:“想战便战,你过来呀!”
骨魔左右看了看,血池这里明明只有孤身一人的契约魔,剩下的都是自己人。一只契约魔怎么也不是骨魔的对手,更不要说这里还有八个倒钩魔。所以这个穿着契约文本卷轴的家伙哪里来的信心?等等,这种有恃无恐会不会是一个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