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天雷内功造诣甚高,隐隐听得这边有金铁交鸣之声,料想有人厮杀,是以立即和罗浩威赶来一看,果然就发现了她们二人。
暮色苍茫,轰天雷急步跑来,一时间未能看得清楚,看见竟然是他最憎恨的“马寡妇”和李芷芳同在一起,不禁大吃一惊,喝道:“你,你这妖妇……”身子箭一般的向前射出,说到“妖妇”二字,和吕玉瑶的距离已经不过数步。轰天雷举起手掌,忽地一呆,心道:“这人好像不是马寡妇!”
吕玉瑶“噗嗤”一笑,说道:“凌大哥,你不认识我了么?”
轰天雷听了她的音声,方才知道是她。又是心惊,又是诧异,连忙问道:“瑶妹,你为何打扮成那妖妇的模样。”
吕玉瑶道:“待我洗了脸,慢慢告诉你。”说罢向罗浩威和李芷芳那边做了一个鬼脸。此时他们二人亦已见了面,患难之后重逢,悲喜交集,手执着手,急切间竟是说不出话。
轰天雷瞿然一省,悄悄笑道:“对,他们定有许多体己话儿要说,咱们走远一些。那边有条山溪。”
果然不出完颜璧所料,轰天雷明白原委之后,对他心爱的人不禁又是怜惜,又是感激,说道:“瑶妹,你为我吃尽苦头,受尽委屈了。”吕玉瑶笑道:“你的事情不就是我的事情么?我是心甘情愿受这委屈的。可幸不负所托,找着了你的师弟。”轰天雷说道:“对,待会儿咱们和大伙儿商量,怎样才能最妥当的把秦师弟救出来。”
罗、李二人都是死里逃生的,劫后重逢,恍如隔世,心情的激动,比轰天雷、吕玉瑶犹有过之,两人执手相看,过了一会,罗浩威方始能够说出话来:“听说你大病一场,幸亏孟、严两位女侠找着了你,但我昨晚和凌大哥、耿大哥他们回到明镜台,却又见不着你,真是令我焦急不安,可喜现在终于见着你了。”
李芷芳满怀歉意,说道:“要是我知道你昨晚会到明镜台来,我也不会偷偷出去了。你的伤好了吗?”罗浩威道:“早已好了。你昨天一个人离开明镜台,是到哪儿去的?”刚刚说到这里,只见又有两条人影飞快跑来,这两个人正是褚云峰的妻子孟明霞和谷涵虚的妻子严浣。两人不约而同的大喜叫道:“李姑娘,你回来了,这位姑娘是——”
李芷芳道:“这位吕玉瑶姐姐是刚从完颜长之的女儿那里来的,她是凌大哥……”蓦地想起自己虽然知道他们是一对情侣,可是他们并未成亲,却不知要怎样介绍才好了。
不过孟、严早就知道轰天雷和吕玉瑶的事情,却是用不着她来介绍了。当下笑道:“吕姑娘,我们正在盼望你回来呢。你在那边探听到什么消息?”
吕玉瑶道:“我见到了凌大哥的师弟秦龙飞,也见到了明慧公主。”
孟明霞道:“啊,明慧公主果然也来了。只不知李盟主这次能不能够见着她?我也希望能够见着她的一面。”想起过去三个人的交情,不觉倍增念旧之感。
吕玉瑶道:“就在我离开的那天,拖雷请完颜长之过去,据完颜璧的猜想,说不定就是因为李盟主已经到了。”
严浣说道:“吕姑娘,你打听到的消息倒是不少呀!”
轰天雷道:“咱们回去慢慢再说吧。”
回到了明镜台,与褚云峰、谷涵虚、耿电、杨浣青等人相见,皆大欢喜,不必细表。
吕玉瑶把这几天在完颜璧那里的所见所闻,一一说了出来。杨浣青笑道:“李姑娘,你可以安心啦。令尊虽然是被软禁,完颜长之可还不敢伤害他。咱们大伙儿总有办法救出令尊,你无须一个人去冒险了。”
李芷芳脸上一红,说道:“不错,这次是我犯了急躁的毛病,几乎误了大事。”原来孟、严等人那天将她从满族大夫鄂卜苏的家里接上明镜台,因她病后需要调治,强迫她在山洞休养。李芷芳不知外间的消息,挂念着父亲的安危,发了小姐脾气,别人不许她走动,她就偏偏要溜出去,闯到金兵的营地,希望能够打听到父亲的消息。
轰天雷道:“论目前的处境,似乎还是我那师弟的处境更为危险,马寡妇的事情迟早必然会泄漏的。”
褚云峰道:“当然咱们应该派人去帮忙他,不过也得想个妥善的办法。”
吕玉瑶道:“我有完颜长之的一个金牌,也许还能派上用场。”当下向众人解说这个金牌的作用。
孟明霞道:“你已经给金光灿识破,金光灿回去,难道不会查究这桩事情?”
吕玉瑶道:“巡逻营地的金国官兵是只认金牌不认人的。除非完颜长之亲自下令吊销这面金牌,否则咱们还是有机可乘。但完颜长之如今已给拖雷召去,金光灿也未必能够见得到他。”接着又笑道:“至于那个马寡妇,她已经给秦龙飞用毒掌炮制得贴贴服服,纵使金光灿有胆跑去完颜璧那里查问,马寡妇也是没胆将真相告诉他。”
褚云峰沉吟半晌,说道:“虽然有点冒险,但也值得试试。”
轰天雷道:“褚大哥,你让我去把师弟接出来好吗?”
褚云峰摇了摇头,说道:“你进出女营,不大妥当。”
杨浣青道:“那么我去最好。一来我可以顺便去找师父,二来我和完颜璧已经是不打不成相识,她认得我。”要知杨浣青的师父武林天骄乃是金国的贝子,这次的“祭陵大典”,料想他会跑去凑凑热闹,乘机暗中相助群雄。
杨浣青还有第三个理由没说出来,她的轻功在众女侠中是最高明的一个。比起其他的人,也只不过略输给耿电而已。
孟明霞道:“你去倒是比较适当。不过我却有点害怕你,你……”
杨浣青笑道:“你怕我喜欢胡闹,是吗?那么,我、我和耿大哥一起去。反正这面金牌并不限定只许一个人使用,而且我们也未必就要用到这面金牌。”
严浣笑道:“你用不着多找借口了,我知道你离不开你的耿大哥。褚师兄,那你就答应她吧。”
轰天雷情知自己的轻功比不上他们两个,于是笑道:“那么救我师弟的事情,就拜托你们两位了。我也不和你们争啦。”
商议已定,耿、杨二人当晚便即动身。不过群雄更关心的事情还是李思南此行的成败,这件事情他们可是一点忙也帮不上的,只能在明镜台焦急的等待了。
明镜台的群雄在为着李思南的安危而担心,但还有一个人,她对李思南的关心,只有在他们之上,决不在他们之下的。这个人是明慧公主。
这天中午时分,完颜璧派遣一个心腹侍女来请云中燕。云中燕曾在她的“王府”住过几天,本来早就相识,但因她是完颜长之的女儿,又是辛十四姑的弟子,她的父亲和师父都是云中燕讨厌的人,是以不愿和她来往。
初时云中燕还是不想去的,那侍女回去之后,她和姑母说道:“哼,完颜璧好大的架子,咱们是客人,她不先来拜访咱们,却要我去见她。”
明慧公主劝她道:“她在大都曾经招待过你,你去拜会她也是应该的。何必计较这些小节。”
云中燕道:“按理说她应该请你才对,你是长辈,她不请你,却只单独请我,我才不高兴去呢。”
明慧公主笑道:“她和你一般年纪,年轻人当然比较谈得来。你就去一趟吧,听听外间有些什么消息也好。”
云中燕这几天闷在帐幕里也想出外走动走动,听得姑母这么说,心中想道:“不错,她是完颜长之的女儿,说不定可以从她的口里知道一些我想要知道的事情。反正我又没别的地方可去。”这才勉强答应了。
这一去直到傍晚时分方始回来,明慧公主见她神色不定,似喜似忧,不觉有点诧异,笑道:“看来你们还谈得很投机呢,否则不会去了这许多时候。”
云中燕道:“她的父亲很坏,她的师父也是邪派中出名的女魔头。想不到她的为人却是很好,好得简直大出我的意料之外。”
明慧公主笑道:“是吗?莲出污泥而不染,父母和儿女不是一样,那也并不稀奇。但我猜想她一定是有求于你,是吗?”
云中燕道:“姑姑,你猜对了。这件事我也是做梦也想不到的。”
明慧公主道:“到底是什么事情?”
云中燕道:“我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汉人的武林盟主李思南来了。”
明慧公主呆了一呆,半晌,低声说道:“啊,原来是他来了。”
云中燕道:“姑姑,听说你年轻的时候,和这位李盟主的交情很是不错。”
明慧公主心头鹿撞,半晌,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二十年前,李思南曾经在和林和我一起打猎,那时我也是像你现在一样年轻。他帮过我的忙,我也帮过他的忙。不过这些事情都已过去了,如今他见了我只怕也未必认识我了。”
云中燕道:“姑姑,当时你曾经喜欢过他,对吗?”
明慧公主面上一红,说道:“过去的事再提它干嘛?他的妻子是和他患难之交的一个十分可爱的姑娘,我只盼望他们能够白头终老。他们得到幸福,我也感到快慰。”
云中燕心头一沉,想道:“要是风大哥也像李思南一样,娶了别的女子,恐怕我是不会像姑母一样看得开了。”
明慧公主道:“完颜璧要你帮她什么忙?”心想:“难道就是和李思南有关?”
云中燕道:“姑姑,你不想先知道李思南的消息吗?”
明慧公主道:“他、他现在是在哪儿?”
云中燕道:“确实的消息还没知道,不过据完颜璧说,恐怕他现在已经到了四叔那儿了。”
明慧公主吃了一惊,说道:“他要来见拖雷?”
云中燕道:“是呀,听说三天之前,他已经托龙象法王的师弟传话给四叔了。”
明慧公主喃喃说道:“为什么,为什么?”
云中燕道:“完颜璧也不知他是为的什么。不过他的父亲已给四叔请去,她说,听她父亲的口风,多半就是四叔找他去作陪客的。”
明慧公主道:“她要咱们帮李思南的忙?”
云中燕道:“这倒不是。她并不知姑姑和李思南的交情,我当然也没告诉她。不过她为了要得到我的帮忙,不能不先告诉我这个消息。”
明慧公主道:“她的父亲掌握金国兵马大权,有什么事要你帮忙?”
云中燕道:“姑姑,我以前告诉过你,我在中原认识几个少年英雄,其中一个名叫凌铁威,绰号轰天雷,你还记得吗?”
明慧公主笑道:“我早已听得木华黎说了,听说你和三位汉人的少年英雄,合称风云雷电。另外两人,一个是屠百城的弟子,绰号黑旋风的风天扬;一个是江南大侠耿照的儿子,外号闪电手的耿电。还听说你和黑旋风的交情很不错呢。”
云中燕面上一红,但她也不隐瞒心事,叹口气道:“姑姑,我不知道怎样才好?”
明慧公主凄然一笑,说道:“傻孩子,你的情形和我不同。李思南是早已有了未婚妻的,黑旋风如果也是这样,他就不会爱上你了。”
云中燕低下了头,说道:“他对我很好,我知道他没有别的女人。”
明慧公主道:“那你还担什么心?但我却有一事不明。”
云中燕道:“姑姑要问何事?”
明慧公主道:“你为什么单独提起轰天雷,照理你最关心的应该是黑旋风才对。”
云中燕脸泛红晕,说道:“姑姑又拿我取笑了。我之所以先提起轰天雷,那是因为他的师弟秦龙飞如今正是在完颜璧那里。”
明慧公主怔了一怔,随即恍然大悟,笑道:“如此说来,她倒是比你大胆多了,居然敢把情郎收藏在她的帐幕。”
云中燕道:“秦龙飞是在她那里养伤的。”
明慧公主说道:“敢情完颜璧就是为了她的情郎求你帮忙?”
云中燕点了点头,说道:“她已经派人溜出去向轰天雷报讯了。据说黑旋风和耿电都已经和轰天雷先后到了长白山,他们会设法来救秦龙飞的。不过完颜璧为了预防万一,假如外援无法来到时,她希望咱们能够替她保护秦龙飞。姑姑,这个忙咱们帮她不帮?”
明慧公主笑道:“你都已经答应她了吧?还来问我。”云中燕给她说中,忸怩说道:“我答应了也没有用,一定要你帮忙才行。”
明慧公主笑道:“黑旋风已经来到了长白山,你有机会见得着他了。要是你能帮忙他们救出轰天雷的师弟,黑旋风也一定感激你的。这个顺水人情,我还能不送给你吗?好,到必要的时候,你尽管用我的名义,向完颜长之讨个情吧。或者,把轰天雷那个师弟,接过咱们这边也行。”
云中燕放下了心,说道:“现在还用不着这样做,完颜璧要亲自照料她的情郎呢。不过有了姑姑这道护身符,我也可以替他们放心了。”
云中燕放下一重心事,明慧公主却是更增忧虑,心里想道:“李思南的身份远非秦龙飞可比,帮秦龙飞的忙容易,帮他的忙可就难了。唉,不知他为了什么要冒这样大的风险,来见四哥?四哥和他虽然是换过哈达的异姓兄弟,但今时不同往日,四哥正要继承爹爹的遗志,把中原变作蒙古人的牧场,李思南是中原武林领袖,正是他的障碍,他能够容得李思南吗?”
往事历历,都上心头。想起昔日的交情,想起李思南目前的处境,明慧公主不禁咬了咬牙,心道:“李思南倘有不测之祸,除了我还有何人能够救他?虽然我要救他亦是殊无把握,但总得想个办法才好。唉,他现在不知已经到了四哥那里没有?”
不知不觉已是午夜时分,姑侄二人都是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忽听得一缕箫声,远远传来。
箫声好似游丝,从空而降,透入账幕,音细中清,十分悦耳。
云中燕坐了起来,说道:“咦,这么晚了,还有谁在外面吹箫?”蒙古的士兵也常有晚间聚饮吹起胡笳助兴之事,但箫笛是流行在汉人们的乐器,蒙古士兵懂得吹箫的却是绝少。
明慧公主的武学造诣比云中燕高得多,听这箫声远远传来,还是如此清楚。这分明是另外一种形式的“传音入密”的上乘内功。
明慧公主思疑不定,披衣起床,说道:“待我出去看看。”
这晚月色朦胧,明慧公主展开绝顶轻功,向那箫声来处寻觅,跑上山头,果然看见一个黑衣汉子在一棵大树下吹箫。
明慧公主心跳加剧,急忙向他跑去。那人也似乎发现了她,迎上前来。明慧公主怔了一怔,失声叫道:“你、你——”
那人说道:“我是檀羽冲,对不住,扰了公主的清梦了。”原来并非李思南,却是金国的贝子武林天骄檀羽冲。
明慧公主虽然大失所望,但能够见到武林天骄,总胜于自己孤立无援。当下定了定神,说道:“檀贝子,你敢情是有事要找我么?”
武林天骄说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不错,我是为了李思南来的。”
明慧公主一颗心怦怦地跳,连忙问道:“李思南,他、他怎么样了?”
武林天骄说道:“他现在正在拖雷帐中!”
明慧公主“啊呀”一声,说道:“是不是那边已经动手了?”
武林天骄道:“还没有。不过,我恐怕他会有危险。拖雷帐下有龙象法王和无妄上人,完颜长之刚才也到拖雷那儿了。”言下之意,不说明慧公主也已知道,李思南本领再高,也是决计敌不过这三个顶儿尖儿的高手的。
明慧公主道:“那怎么办?拖雷和我虽是兄妹,但他不会听我的话的。”
武林天骄说道:“我知道完颜长之和拖雷之间的一件秘密,只要你帮我的忙,咱们或者还有办法可想。不过,要你抛头露面,你可愿意?”
明慧公主说道:“为了李思南,我什么事情也愿意做。”她知道武林天骄是李思南的朋友,是以在武林天骄的面前,她也顾不得掩饰自己的真情了。
武林天骄道:“好,那么请你马上带我去拖雷那儿。”
明慧公主无暇回去告诉云中燕,只好便即与武林天骄同行。武林天骄也是在路上方始有暇把那个秘密告诉她。
明慧公主与武林天骄离开这座山头的时候,却有两条黑影,飞快地跑上山来。
这两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奉命偷入金兵营地,想要来救秦龙飞的耿电和杨浣青。他们是给武林天骄引来的。
耿、杨二人轻功超卓,这天晚上,偷偷的进入营地,果然连马寡妇的那面金牌都没有用过。
不过,他们却碰上一个难题,不知完颜璧的女营是在何处。李芷芳虽然曾把方向和女营附近的地形告诉他们,但在黑夜之中,又是敌人的营地,他们哪有余暇从容寻觅?
正在他们感到茫无头绪之际,忽听得箫声从那座山头隐隐传来。
杨浣青喜出望外,说道:“这是我师父的箫声,找不着完颜璧不打紧,见得着他老人家就好了。”
可惜他们来迟了一步,当他们到达这座山头之时,武林天骄和明慧公主早已走了。
杨浣青用“传音入密”的内功叫道:“师父,师父!”刚叫得两声,忽听得有人喝道:“是谁在上面?”跟着另一个人说道:“好像是个女的,咱们上去看看!”
耿、杨二人大吃一惊,原来发现他们踪迹的那两个人,乃是完颜长之“王府”的总管班建侯和班建侯的老搭档——金国的御林军副统领翦长春。
这两人名列金国三大高手之内,耿电和杨浣青与他们单打独斗只怕也抵敌不过,何况还是在他们的地方。而马寡妇那面金牌,用来吓骗别人可以,却是决计骗不过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