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旺和何越坐在牛车上边说话边等他们, 远远看着李木槿和章树走过来,便去帮他们接东西。
几人上了牛车,先顺道去了林家客栈告别, 说是明天再运一些干粉条来, 然后就启程往回走。
章树和来旺两人坐在车辕上聊天, 李木槿和何越则坐在车棚里。
何越悄声问李木槿, “阿槿, 今天怎么舍得买这么些东西了?”
李木槿抿唇一笑,“都是章树说要买的,拦不住他。”嘴里虽是抱怨,但其中快乐的滋味却无法掩盖。
“你还会拦不住他?我看他可听你的了!”何越笑着打趣他。
“来旺哥不也听你的吗?”
“他粗人一个,哪有你们章树贴心啊?刚才我看见了, 重的都在他手上,你就两个轻飘飘的小纸包, 这是心疼你呢。”何越不放过他, 继续说道。
“……”李木槿被他说的面红耳赤,只哀怨地看着他。
回去时牛车走的比较慢,因为多了两个人的重量, 但好歹也赶在了午饭时到达。
章树本想让来旺何越一起吃,但是何越他们都想自己儿子了, 于是便拒绝了。
章爷爷和章奶奶正在吃午饭,两人只煮了一点面疙瘩吃, 看着糊糊的一碗, 连点葱花都没有, 更别说大白菜和肉丝了。
章树看见时,心疼坏了,“爷奶,你们平时就吃这?”
“没有,就是今天忙晚了没来得及做,随便凑合一顿。”章奶奶顾左右而言他,“你们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还没吃吧,我去给你们做吃的。”
章树抢先进了厨房,打开米缸一看,和上次出门没差别,面缸里只少了一点,挂在梁上的腊肉一点都没切。
“爷奶,你们这是干啥呢?是不是我以前出门的时候,你们都是这样吃的?”章树回过头看着二老,沉声问道。
“没有,就是最近干活没时间做吃的……”
“那好,爷奶,我正想和你们说个事呢,那个生意我不去做了,以后就在家里做干粉条了。”
章爷爷章奶奶和李木槿都一齐看向章树,眼里满是惊讶,“怎么就不做了?”
“不做这个有好几个方面的原因,一个方面是干这活太累了,如果我和槿儿去县城出摊,那么爷奶你们就要忙活整个家里的活,还要帮着做粉条,太累了。”光是煮粉条的柴火就够打的了。
“我们不累,好不容易有个生钱的道,我们一点都不累。”他们老的靠收租过日子勉强过得去,但章树年轻人靠这几亩地来花用的话,就显得不够了,何况他们还想以后让曾孙去上学呢!
“第二,槿儿跟着我去出摊,一天下来一般都是馒头包子或者一碗酸辣粉条解决的,以后我们还要生儿育女,要是槿儿身体忙坏了怎么办?”祭出了曾孙这个重要武器,章爷爷两口子不说话了。
“第三,不去县城出摊也不代表我就不做这个生意了,卖干粉条不比卖酸辣粉少赚多少,主要是我和槿儿在家操持的话,就可以多做一些,到时候林家客栈卖一些,再去南通杂货铺问问价,也省的见天总往县城跑。”
大家可算是听明白了,章树不是因为看爷奶吃的太俭省而赌气不做的,是因为心里早有成算才开口的。
“我们阿树长大了,心里有成算就好,我和你爷就放心了。”章奶奶笑得很欣慰,她心里明白,其实章树还是顾虑他们两个老人的多。
然后章爷爷和章奶奶就留在厨房做饭,让章树带着李木槿回房去休息。
章树发现刚刚李木槿一直都没说话,于是急急解释道,“槿儿,你是不是怨我自作主张不做这门生意了?其实我本想着今天回来就和你商量的,只是刚才见爷奶那样,所以我就——”
李木槿拿手捂住章树的嘴巴,“我知道你心里有想法的,我不怨你,你是心疼我呢。只是你们刚才一直提到曾孙……你是不是想要孩子了?”
章树失笑,原来李木槿是担心这个呢,也怨他一直没把心里的想法全都告诉李木槿。
“槿儿,我说曾孙是为了稳住二老,他们一提到这个就不反对了。我们才成亲一个月,这事不着急。就算你有了,你也放心,我不是那等重男轻女,重小子轻哥儿的人,只要你生的,我都喜欢。”
李木槿被他说的很舒服,但他还是问了自己一直都挺担心的事情,“如果我的身体不能有孩子呢?怎么办?”
哥儿挺难怀孕的,虽然他阿爸生了他和哥哥两个,村里其他的哥儿也都有孩子,但他始终记得他外家的村子里有一个哥儿就是因为长久不能怀孕被家人嫌弃然后自己投了河的,那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死人,看着可恐怖了。
章树一想,好像前世的槿儿一直都是没有孩子的,不过那也是因为王少爷死后他没有改嫁,那王少爷得了那样的暗疾,别说让人怀孕,就是人道也不行了。这不能说明槿儿就不能怀孕。
而且,槿儿就算不能怀孕又怎么样呢?他前世孩子还不多吗?倒落了个没人扫墓的下场。
人人都说养儿防老养儿防老的,其实又有什么用呢?多的是父母吃糠咽菜,儿女大鱼大肉的,更有甚者连养都不会养。
别说什么朝廷法制以孝为先的,如果父母不告还帮你遮掩呢?要知道,父母面对自己心尖上那个孩子时,就算他爬到你头上拉屎撒尿也是好的。父母不慈只是因为他们根本不爱你。但偏偏好像没得父母关爱的孩子反而更孝顺一些,天道不公啊!
章树一下子想的有些多了,于是没有及时回复李木槿。李木槿的脸暗淡下来了,垂着头站在原地,其实也是他杞人忧天了,章树不说话也是应该的。
章树回过神时,李木槿已经没事人一样在收拾他们的房间了,但章树还是察觉到了,李木槿会问,就说明这事困扰过他,那么他一定也是要给个说法的。
章树拉着李木槿坐下,然后对他说,“槿儿,孩子是靠缘分的,如果他来了,那就说明我们缘分到了。如果他一直没来,那就说明我们的缘分还没有到,这不是我们能够强求的。但我们俩的缘分却是天注定了的,不管以后会变成什么样,我都会一直陪着你。”
李木槿眼里隐隐有泪光闪烁,这个男人,不愧是他从小就一直喜欢的人,虽然他在别人眼里并不好,但就冲着他对自己的感情,他也没有嫁错人。
吃过饭后,章树看了看爷爷奶奶这几天在家里做的干粉丝,包括那天还没来得及弄的粉,一共做了五十来斤。
第二天,章树赶着牛车给林家客栈送去五十斤的干粉条,说了用完了再送过去,让他们省点,以后七天送一次,之后结了钱就回来了。
他们昨天刚回来时,就结了给来旺和何越两夫夫的工钱,然后算了一笔账。
这次一共做出了七十多斤的干粉条,除去所有的成本,一共赚了二两银子多。
这和前一次的钱比起来有些差距,但前一次的钱大头都是那人扔给他们的,按实际来算的话,还是这两天半赚的更多。
今天又拿回来一千多文,从卖这个粉条开始,短短的十几日里竟已经赚了四五两银子了。要是打短工的话,根本连一两银子都赚不到。
要是这个能卖到十二月中旬,那牛钱徭役钱可都赚回来了!河道上的商船也是走到十二月中旬就不走了,再开就要等次年一月底了。
章树虽然顾及家里不太好做这个卖酸辣粉条的生意,但是他不做了,不代表别人就不能做。
有好事当然得先顾着亲戚,但是章树家两个至亲都不怎么来往,自然不能给他们。于是,章树从城里回来吃了饭,就捡了些昨天买的东西和李木槿一起上老丈人家去了。
他们昨天买的蜂蜜送到二老房间去了,虾干、青鱼干和海带菜则放进厨房的罐子里保存,苹果大枣和桂圆干放在堂屋的柜子里,谁要吃就去拿,他们家天天都有人在,自然不怕谁来拿走。
章奶奶看他们花钱是有点心惊胆战的,乖乖,这逛一次就是三百多文花出去了。
但她也只是和老头子嘀咕了几句,年轻人贪吃些是正常的,何况她孙儿多能挣钱,花就花一些,只要不是天天花就成。不过那蜂蜜下回就别给他们买了,一只脚踏进棺材的人吃那么好干啥!
李木槿对于能回家看看还是很高兴的,雀跃的神情都印在了脸上。章树想,以后每天吃完饭都要带李木槿回家看看,天天都让他开心。
李阿爸看见李木槿他们回来也是很高兴的,家里有点吃的全都摆出来了,少了一个小哥儿在家,就连零嘴都少买了很多。
李木槿接过章树手里的纸包,把他递给了李阿爸,“阿爸,这是我们昨天在集市上买的,拿了一些给您和爹爹还有哥哥一起尝一尝。”
“是不是你缠着阿树乱花钱了?”五六个纸包,这得买了多少呀?
“哪有!”李木槿反驳道,他明明是不赞同的,虽然后来他也花的很高兴。
“阿爸,都是我要买的,您别怪槿儿了。”章树连忙把责任揽过来。
“你们年轻人买点吃的还提过来干嘛,待会拿回去吧,对了,你哥昨天上山打了两只兔子,还没吃呢,待会你们提一只回去。”对着章树,李阿爸就不好说什么了,言笑晏晏的样子,看起来十分温柔可亲。
李岩坐在院子里打磨箭头,见到他阿爸对章树那么好,不由撇了撇嘴,到底谁是亲生的?他因为没娶上媳妇夫郎,天天搁家里挨骂,章树倒好,娶走他家的宝贝疙瘩他阿爸还这么好声好气的。
几个人坐下来聊天,聊着聊着就进入正题了,章树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然后就问他大舅哥接不接这个生意,工具什么的都齐全,做法也简单,一教就能上手。
李阿爸有点心动,刚刚嫁出去个哥儿,家里正是比较紧张的时候,他大儿子人又古怪,说不定以后相中个麻烦的,可不要多出些彩礼?能多赚一些钱当然是好的。
而且大冬天的,林子里的野兽更加凶猛,他们父子俩也不能成天上山,基本上都是去林子里修补维护一下那些陷阱。
每年的春天都是禁猎期,你不让它们繁衍生息,以后也不要想吃这碗饭,这是所有猎户约定俗成的规矩。
这样算下来,他们家得有好几个月的空档是赚不了什么钱的。虽然禁猎期的时候李岩都会去府城那里跟跟镖护送物品什么的,但怎么也比不上在家里呀。
“这样不太好……”他考虑过后还是决定拒绝,他怕村里人说阿槿捞婆家贴补娘家什么的,传出去多不好听。
“没什么不好的,阿爸,你们不做这个生意,我们也是要给别人做的,只有让大家都知道这个东西能吃又好吃,才能把它卖到别处去。”光靠他们摆那两天是不够的。
他岳父夫夫今年也才四十出头的年纪,身板都挺硬朗的,外家的兄弟侄子也多,感情都不错,他们家有疼哥儿的传统。到时候喊几个侄子一起来帮忙,也不至于忙的昏天暗地的。
没到这时候,章树就希望自己能有个亲兄弟姐妹的。
其实他之前也考虑过来旺家,两家处的好,他们人品也不错。只不过,来旺他爹瘫在床上已经一年多了,虽然药没怎么吃,但还是要人在家照顾的。他们家又有个小的离不开人,偶尔出去干两天还好,长久是行不通的。
既然章树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那么李阿爸再拒绝就没意思了,于是他答应下来了,只不过他事先声明了,卖出的酸辣粉除了成本之外的钱一律和章树五五分账,这种赚钱的点子哪能白来?
章树赶紧拒绝,这不等于是雇他岳家帮他干活吗?两人好说歹说,最后确定了赚来的钱章树两口子拿两成,这还是李阿爸作势要送客了才答应下的。
李岩和李木槿两人没做声看他们说,手底下正一人一个抢着吃似的吃李阿爸做的糖炒栗子。
到最后几颗的时候,李岩仗着手大一把抓去了,看着李木槿气鼓鼓的脸,他突然发现,今天的栗子好像格外好吃些。
李阿爸答应接下这个生意,也算了了章树一桩心事。
回到家后,章树就发现现在有个问题,他们村的秋薯种的不是特别多,能收的都收回来了,再想收也没了。
章奶奶想了一下,就问章树,“红薯也出粉,咱们能不能收红薯做粉条呢?”
红薯这东西家家户户倒是多,红薯甜甜的,藤又能自己吃又能喂猪,大家都挺爱种的。
章树一想也是,于是就洗了一些红薯出来,用刀切了然后磨成浆,可是粉洗出来一看,差不多五六斤才能洗出一斤粉。
他们这里种的红薯不是白心的,那种粉多。这种是红心的,煮好了吃着软软糯糯,里面的粉很少。
如果用这个做粉条的话,成本就要多一些了,毕竟红薯比秋薯要贵的多。
章爷爷啪嗒啪嗒地抽了一袋水烟,然后说道,“明天我牵牛娃子去附近几个村走走,看能不能多收一点回来。”
“我去吧,您就别走了,这天怪冷的。”
“你一个年轻人能认识什么人,冒冒然进别人村子,别被当成拐子打出来。”
“那我和您一起去,也好有个帮衬……”
章树之后又去了一趟李家,让他大舅哥明天也去他外家那个村子里看一看,能收的都收回来。收价分两种,论筐卖就不分个头一筐七文,论斤卖就大个的一文钱两斤。
……
如今已是十二月,他们这里的雪下的晚,虽然天寒地冻的,但就是没下雪。
天越来越冷了,家家户户要是没活干的都点个火盆坐在堂屋里,外面风大,吹得人浑身发冷,晒太阳也不管用。
今天水下村的人却不顾寒风凛冽都裹着袄子出来看热闹了。上头的水头村人到他们这来收秋薯,按一文钱两斤卖!
他们这里的地大多都离水不近,只能多种一些耐旱的东西,像秋薯他们就种的挺多的,又不怕冷又不怕旱多好,就是不咋好吃。
家家户户都是几筐十几筐的存在那,隔两天就吃一顿,省点米面,多吃就不行了,别说孩子就是大人也想换个口味。
现在有人拿铜板来收,自然是好的,于是每家都搬了两三筐出来卖钱,太多了搁家里也烦。
有人论筐卖,省心,有人论斤卖,反正小个的放家里一样吃。
一天下来,在这个水下村就收了一千多斤,钱是现结的,那些揣着铜板的人心里都高兴,靠这些不值钱的秋薯,过年能多割两斤肉了!
光靠他们家的牛一时半会是运不回去的,于是花了几文钱让他们村里的牛跟着走了一趟,才把这些秋薯都运回去。
到家一看,李岩那边也运来好些,起码有四五百斤的样子,李木槿正给人结账,看见他们运了两大车回来,脸上又是喜又是忧的。
现在粉条是不怕做不出来了,卖出去可就成问题了。虽然这东西不沾水就能一直放,但是存这么多在家也愁人啊。
今天弄了这么多来,这两日就不用再去买了。章树去订了几口大缸,又去买了几架做豆腐的工具同时开工。老丈人家和村里的磨盘也被弄来磨浆了。
帮忙的人请了好些个,这大冬天的没什么事做,请了四个人专门搓洗,又请了四个人切块,磨浆的有三个,一人赶一头牛,滤粉的三个。
得亏章家的院子大,摆得开,不然就要分几家弄了。
搓洗的人先抬了两筐去小河边,这会秋薯太多了,光靠井里打水是打不上来的,这个东西必须洗干净,不然掺了泥巴进去就十分硌牙。
不一会儿抬回来了,切块的人就开始干活了。再之后,院子里就运转起来了。章树他们自己就不做这个了,他要去山上打柴,因为第二天粉挖上来就要拌粉调浆捞粉条了。李木槿和章奶奶烧水烧饭招待,章爷爷则帮他们烧火。
院子里忙的热火朝天的,虽然风吹的有点冷,但赚钱的热情高,何况在干活的时候身上可热乎了。
这一千四百多斤的秋薯足足花了好几天才做成粉条,但总算赶上了送到县城去的时间。
章树赶着牛车到了林家客栈,林冬冬一见他就松了口气,“章树哥,你可算来了,我家从前天开始就没得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