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破枷印的过程,就像是用重锤强行凿开今生与前世、前世与前前世之间的墙。每开一堵,就能从渐淡的白雾中看到那一世的自己。
季牧之的前世出身在穷乡僻壤的一户普通农家。中秀才那年,村里唯一的教书先生被马车撞死了,孩子们面临辍学。本该继续参加科举考试的秀才毅然放弃进京赶考,留在村里教书育人,碌碌一生。
父母骂他胸无大志,乡邻赞他高风亮节,事实上只有他自己清楚,那个青梅竹马的姑娘才是让他留下来的根本原因。只可惜,最后那姑娘嫌他没有大作为,给镇上的财主老爷当了小妾。
前前世,季牧之生在富贵人家,娇生惯养挥金如土。人至中年家道中落,妻子伙同管家卷走家财纵火毁屋,儿子欠下赌债逃之夭夭。子债父偿,在码头当了十多年苦力终于还清巨款,最后遁入空门,与青灯木鱼相伴,了此一生。
再往前,他居然还托生在宦官之家当过千金小姐。
佛门高僧、绿林好汉、纨绔公子、玄门异士,往世千种风景,便有千种人生。他的往生历世,就像世间百态的缩影,贫富贵贱,江湖朝堂,或轰轰烈烈,或碌碌无为,或力争绝顶,或随波逐流。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其大无外,其小无内。
胸口涌动的火热短暂的将季牧之拉回现实。他想起自己正在为救宁姒而努力,又庆幸以往遇到的那些人,尤其是女人,音容相貌跟宁姒一点都不像。
……
无形的铁锤敲开最后一堵墙,映入眼帘的是天地初开万物初生的蛮荒之境。
他终于来到了这段历史,这里有妖兽会吃人,点不着明火的夜晚黑得让人窒息,甚至绝望。
在黑河边用一把青草钓鱼的孩子叫重华,妖兽盯上落单的他,正要一饱口腹之欲,没想到被一道火光烧成灰烬。
救他的女子自称晟,看起来比他大,十多岁的样子。穿着明黄色的裙子,柳叶儿眉,大眼睛,笑起来的时候像弯弯的月牙,亮晶晶的,像装进了天上最亮的星星。
晟不是普通人,她能在点不着明火的夜,捻一捻手指,就能窜起一道火苗。
她能凭空变出细长的白棍,可在暗夜点燃驱逐妖兽。
她说,这是烛,烛阴的烛。
有人说,妖兽和黑暗是人族的劫数。渡了这个劫,人族能延存万世;渡不了这个劫,天道将重新设定规则,为这片土地孕育新的生灵。
夜越来越长,活着的人越来越少,小小的重华问:“晟,你希望人族灭绝吗?”
晟望着夜幕下明亮的烛火,摇头:“不想。”
“为什么?”
“因为,这天地有了人,才不会那么寂寞。”
“晟,你寂寞吗?”
少女托着下巴,笑了:“以前寂寞,现在不了。”
“晟,你从哪里来的?”
“我……从很远的地方来。”
“你的家人呢?他们不担心你吗?”
“我没有家人。”她说。眼神中带着几分落寞。
于是,微凉的小手钻进她柔软炙热的手心:“那以后我就是你的家人。有粑粑咱俩分着吃,有危险咱俩一起逃。”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