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总,您现在方便吗?”
我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我有一些想法,您给把把关。”阮江华低声说。
我转头看向阮江华,“我已经打算和峦宜和解了,有些东西不是人力能为的。这就像你也不是什么都能曝光一样。”说完我叹了口气,起身去找王红红。
阮江华赶快有一脚没一脚地跟上我的步子。
“丰总,人力有限,总有不可为之事。但我们不妨尽力而为,或多或少也能有所作为吧?”
我停下脚步,“你有主意?”
阮江华说:“其实我手头还有点小材料,主要是关于D省的一些制药企业,与医生之间的内幕交易。如今有一部分医生,开药时会有针对性的选择某些企业的制药。这些药可能没有品牌,可能没有太好的临床疗效,甚至是一些副作用很强的研发实验药物,对使用有着严格的要求和限制。”
我马上联想到胡芝开给吕老的六百多块钱的药。
“但是这些药通常价格不菲,而且医生开药的量也会比较大。”阮江华小声说,“患者其实没有概念,吃什么药,吃多少药,怎么开的权力都是医生说了算。所以这其中的猫腻很多。比如一个医生一天能开出上万元的药,按比例向厂家索要回扣,这不是稀奇事;又如凭借自己的影响力,在药物的用量以及疗效报告上做手脚,从而操控医院的进药量,或者指定药物品牌。”
“这个我听说过,似乎不仅仅是药物,也包括医疗器材等等吧。”我沉吟片刻,“这东西倒是配合你的曝光帝形象,我看你早就留心这个题材了吧。”
阮江华笑而不语,算是默认了。
其实我心里还有几句话没说。看来阮江华手上,各种能曝光的材料怕是不在少数。虽然他号称正义曝光帝,但从来都是有偿操作,不会为了社会正义和良知,去作无偿曝光。所谓的曝光资源和材料,都是有对等的价码的。什么时候用、怎么用、用多少,都是支付***项目。
“你手上的材料能曝到什么尺度,能不能把那个庸医搞进去?或者退一步,能吊销她的行医资格也行。”
“不能。尺度不会太大的,我、我们报社不能站到整个医疗行业的对立面去。”阮江华无奈地摇摇头,“对那位庸医并不会有直接的影响。我的切入点只是针对那些制药企业,特别是一些不规范、不合法的小作坊式的厂家。您也知道,大医院背后的水太深,我可搅不动啊。”
“那有什么意思!”听他这么说,我不爽地啐了口。
“社会的改良都是渐进式的,过于激进的手法未必就有好的效果。”阮江华忽然一改他的谄媚语气,颇为深邃地说,“现在整个社会舆论都集中在医患关系紧张的问题上。我也是想借这个势,吸引一些目光到这个平时不太引人注意的点上。它不是和医患关系有直接的关联,但可以放在一个大尺度里一起看。如果这些灰色地带能被清除,或者仅仅是减少一些,最终受益也是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我无法帮您直接搞定那位庸医,但好歹能让庸医们有所收敛。”
我惊奇地望着阮江华,这一刻他身上真的散发出正义的气息了。虽然这股气息来得快,去得也快。因为阮江华马上补充了一句,“这事您要觉得合适,稿子我今天就写,然后明天就找我们老总谈。不过和我们老总谈,都是要有点真材实料的,您懂的。”
好个阮江华,面子里子他都要。既要作为民请命的正义英雄,又要当给报社创收的业务骨干,顺便还为我办了事。牛!
我挥手让阮江华去操作。除非我真是没心没肺,不然大义面前,阮江华明挖个坑我也只能跳了。何况正如他所言,搞不死庸医,让庸医们收起自己的爪子也算功德一件。
当然,他那边稿子不出,我这里广告也肯定是没着落的。这做买卖就是一手钱一手货,货到才会交款,稿子登报才会广告落实。
我给王红红发了个短信,告诉她我在医院边门等她。正门一带目前还处在封锁状态,门口的道路也有部分管制。我让钟全驱车开到200米外医院边门,耐心地等待王红红。
董航走了,包昕走了,阮江华也走了。这些我请来的人,各尽其职,各显其能,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想她王大小姐犹在会议室里据以力争,却不知我们已经尘埃落定。好比唱大戏的名角花旦在台前粉墨登场,搞后勤的场记剧务在幕后领薪收工。王红红如果知道她的一切努力,只是换来这样一个结果,又会作何感想呢?或许这就是我们的社会的运作本质吧。台前幕后合在一起,才是一幕完整的活剧。
半小时后,王大小姐和吕老的几个街坊走出来。远远看去他们都是满脸疲态,在边门口埋头说了两句便作鸟兽散。王红红驻足在那东张西望,我知道她是在找我。
“红红。”我从停在边门对面的奔驰上下来,高声喊了一嗓子。
王红红闻声朝我鄙夷地瞪了眼,但是她却不向我这边来,自顾自向医院的正门走去。我顾不上来往车辆的喇叭抗议,急忙横穿过马路。
“红红,你别走啊。上哪去?”我喘着气追上王红红,拉住她的胳膊问。
“你有点教养好不好?隔那么远在马路上喊什么喊?”王红红狠狠地拍在我的手上,“快松手,别让人知道我认识你。还有,‘红红’是你叫的吗?”
我尴尬地松开手,“那我叫你什么?这是你名字好不好?叫你‘小姐’你答应吗?”
“你说什么!”王红红怒色骤起,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得。王大小姐,大小姐,我错了,行了吧?”我快步赶到王红红前头拦下她,“我找你可有正事,吕老不见了。”
王红红说:“不见了就不见了,你又假惺惺地关心起他了。我一个人奋战到现在,你没个影,散了场你倒是来了。”
“你这是不知道,我做了大量幕后工作。”我委屈地说,“我也很辛苦的。来来来,我们上车,容我慢慢道来。”
“谁要上你的车,要上也上我的。”王红红一甩下巴,绕过我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