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衡走在无人的小巷中,她必须尽快回家,不然的话,脾气暴躁的妈妈又要开始打骂。
这总是让她感觉委屈,从小到大,她就没有见到过父亲,听邻居说父亲在她一岁多那年就已经失踪了。
自从父亲失踪以后,妈妈的脾气就变得越发古怪和暴躁起来,总是神神叨叨地说,这个没良心的,不知是被哪个狐媚子勾了魂去,要是敢回来的话,一定打断他的狗腿叫他再也不敢乱跑……
可是她总有一种感觉,自己这辈子,恐怕都再也无法见到父亲了。
小巷异常漆黑,九十年代末的小县城内,除了几条主干道,其余的街道能有一两盏路灯就不错了,像这种常见的小巷,除了住家户的房间里偶尔有灯光透出,却是连一盏灯也没有。
每次走这条路时,柳衡都感觉到异样的孤独和害怕。
不要说她这样的中学生,就算是胆子贼大的小青年,平时也很少一个人在深夜走。可是学校安排在晚上的补习课,却让她每天晚上都不得不十点以后才回家,而这条巷子,却是回家的必经之地。
她不是胆小的人,这条路也熟悉无比,可是每次走到中途时,她总会觉得后面有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在跟着。这让她无比害怕,不管后面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不敢回头,只会拼了命地朝前跑,一直跑回家里,关上门,才在母亲的骂骂咧咧中开始写作业,然后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今天真是个奇怪的日子,学校了补了什么课,她完全不记得,而她总隐隐有一个感觉,这座大楼将来要拆了重建,这栋厂房要改成街心花园,那间铺子以后是公交站牌,小巷入口将来会变成一条大马路的一部分……
这真是无比新鲜的预感,就像她在猛地曾见过这些变化一样,可是再要努力去回忆,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走到白家烧卤的摊子前时,柳衡清晰地记得今后这里会是一家网吧,自己有次回家探望母亲时,还曾在这抓过一个试图作案的小偷……
她突然感觉莫名地惊恐起来,“今后”怎么能用“记得”这样的语式,而抓捕小偷,虽然她一直梦想当一名警察,可真有实现的一天么?
白家烧卤的老板眯着眼,和蔼地朝她笑笑,但是他的笑容里,却似乎藏了一丝阴森。
这让柳衡毛骨悚然,她平时都喊白老板为白叔叔,毕竟作为街坊邻居,见得多了,也就熟了。
她不敢在这里多停留,开始加快了脚步朝家里赶去,可是没走出几步,却听见有人在喊:“前面的小妞,你站住!”喊话的是在烧卤摊上喝夜啤酒的几个“街娃”,也就是人们口中的小混混。
柳衡心一紧,她在学校跟着体育老师学过散打,可她也知道,对于她这种身体还没发育完全,没有什么力量的女孩子而言,原本是以实战为目的的散打,发挥的威力并不比那些花拳绣腿更大,仅仅只能算是锻炼了下身体而已。
柳衡加快了脚步,但那些混混显然不准备放过她,已经有人跑过来,然后拦在她身前,猥琐地笑着:“来,小妹妹,陪哥哥喝一杯酒放你走!”
柳衡怯怯地看向白叔叔,可是平日里和蔼可亲豪爽仗义的白叔叔,却似乎完全没有看到这一幕,只是无比仔细地继续切案板上的卤猪耳。
“小妹妹,别看了,白老板识趣得很,不会打扰我们的!”其余的混混都是无忌惮地大笑起来,而柳衡寄予厚望的白叔叔,却用沉默来承认了这一点。
柳衡紧张地抱紧了书包,眼中露出恳求的神色,尽管她年龄还小,但是家庭的困难却让早熟的她知道,如果不想想办法的话,他有可能要面临女孩子最恐怖最害怕的事情。可是,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神色完全符合一个小姑娘突然遭遇混混的凄婉表情,但是她的心里,却似乎并不是表面上那么害怕,反而觉得,这帮混混完全没什么了不起的……
“求你们,我要回家……”
“小妹妹,不是都说了嘛?和我们耍一会儿,陪我们一人喝一杯酒放你走,难道你还怕我们说话不上算嗦?”混混头目有点不高兴地用四川话说道。
柳衡看着混混头目,然后强行被两个混混推到他身边坐下。
那个右边额头上纹有一个狰狞龙头的头目倒满一杯啤酒,然后啪地一声放在柳衡面前,命令道:“喝了它!”
柳衡端着啤酒,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办,只是可怜兮兮地看着心目中的大人白叔叔。
可是这个中年老板却完全无视她极具感召力的目光,依然云淡风轻得像是完全没看见这不和谐的一幕。
柳衡终于死心了,强逼着自己喝下那一大杯啤酒,中途停了几次,但是在一群混混虎视眈眈的注视下,不得不硬着头皮喝下它。
杯子空了后,一群混混轰然叫好,然后混混头目从容地将杯子倒满,指了指身旁的一个兄弟,道:“好了,表现不错,再陪我几个兄弟喝完,你就可以回家了!”
几个混混会意地交换了一下眼神,眼中都露出或戏虐或淫亵的光来,似乎这个小姑娘,已经手到擒来。
柳衡心中有一个愤怒的声音在不停咆哮,懦夫!懦夫!不过是几个小混混,为什么要向他们低头?就算是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
就算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
那个声音在脑子中轰然地响着,柳衡心头像是升起一股明悟,对于有些人,你越是退让,对方就越是嚣张,越是得寸进尺!
“我不喝,我要回家!”
还是“我要回家”四个字,但是语气却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坚定中透着一丝决然。
“哟呵?小丫头骨头还挺硬的嘛?我倒要看看,敢这么跟我们老大说话的臭丫头,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其中一个混混疯狂地大笑后叫嚣道,然后伸手过来想揽住她,另一只手甚至不规矩地朝她微微隆起的胸脯摸去。
柳衡抓过一个啤酒瓶,然后在几个混混目瞪口呆的注视下,狠狠敲在那个混混的头顶。
玻璃碎片四处溅开来,殷红的鲜血顺着混混的脸颊和脖子,不停地冒出。那个混混已经傻眼了,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刚才还温柔可人的小绵羊,怎么就突然变成了张牙舞爪的小野猫?
他摸了摸湿漉漉的头顶,这才意识到这些都是自己的血,他发出鬼哭狼嚎的惨叫声,慌慌张张语无伦次地说:“血,血,好多血!快给我纱布,快叫救护车……”
“抓住那丫头!”有人大喊。
趁着众人发呆的时候,柳衡灵巧地一个转身,然后朝巷子深处跑去,一边跑一边大喊:“来人啊,救命啊,抢劫了,杀人了……”
凄厉的喊叫声惊动了整条小巷,一阵沉静后,终于有已经关灯的住户重新把灯打开,甚至有些人开门好奇地张望,也有仗义的提着菜刀木棍什么的就冲出门来……
那群混混见势不妙,立刻扶着那还在不停呻吟的受伤混混匆匆忙忙地离开。
在巷子中奔跑的柳衡,突然撞上了什么东西,将她一下弹回去几步。她抬头看时,居然是刚才面对混混时毫无胆气的烧卤摊老板。
“白叔叔,你怎么在这……你,你想干什么?”柳衡警惕地又退了几步,警告道:“你不要过来哦,你再过来,我就大声喊凶手是烧卤店的老白!”
老白闻言果然犹豫了一下,没有再上前。
柳衡微微松了一口气,很是认真地说:“白叔叔,我要回家,今天的事,我不会给妈妈说的……”
“那个泼妇,你就算说了啥子,又有什么要紧?”老白冷冷地道。
“不许你这样说我妈妈!就算她脾气不好,也是因为我爸爸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