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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宋府三十里外, 会云亭。

亭中座下五人, 除主位上的白衣青年神色淡然带笑, 似乎正懒洋洋地欣赏着这方处于山巅上的亭子外的云山雾绕之外, 其余四位皆是目光深凝, 各自沉吟不语。

这样又安静了片刻, 其中两位中年人对视一眼, 随即轻一点头,转向主位上的白衣青年,齐声道——

“陆家无异议, 必倾全力。”

“我老徐也没什么好说的,一切全凭宋家主安排!”

宋绝笑吟吟地一点头,目光轻侧, “南家、易家是什么意思?”

“……”其中一人抬头间, 被青年眸里凉意一蛰,忙不慌低下头, “南家、南家也没有意见, 全听宋家主吩咐。”

“南兄言重了, 你我五家只是为各自家族利益, 相互合作互相提携罢了, 哪有什么吩咐不吩咐的说法, 要真论年纪资历,我是忝与诸位老大哥同坐一桌了。”

青年面上柔和,五官又惊艳漂亮, 然而在座四个早就听闻见识过他的手段, 此时没一个心里会把这话当真的,但话表上,几人都纷纷笑着捧场。

最后不开口的只剩一位,宋绝目光落了过去,“看来,易家主是有什么别的想法。莫非是觉着小弟定计不通,想要另谋他路?”

宋绝这话一路,方才还对他笑脸相迎的其余三位家主都是脸色一沉,齐刷刷地转头瞪向易家家主易凛风。

被点名的易凛风抬起头,哂笑了声:“怎么会呢。宋家主的计划自然是全无疏漏,愚兄料定那焦家是逃不过去的。只是……”

“只是什么?”

“……宋家主应当也知道,我们几家对焦家作威作福早有不满,之所以几百年来始终甘居人下,无非便是因为焦家背后——”易凛风说到这里,情不自禁地放低了声音,“有圣族谢家的那位撑腰啊。”

这话显然是说到其余几人心里去了,尽管面上表情未变,但那三人的目光还是或多或少地瞥向了宋绝,想去看他的反应。

易凛风则继续道:“宋家主之前提到这一环时,却只说是会设计困住那位大人。……但如何设计、又有几分把握,这一环宋家主不告诉我们的话,实在是让我们放心不下——还请宋家主莫要介怀愚兄这越活越胆小的脾性了。”

“……”

易凛风话间有软有硬,宋绝愈听,眼神愈是冷了下去。

只是数百年来焦家势大,单凭宋家一家合他一人之力,想要灭焦必然难免疏漏……这几个人,他须要笼络住。

这心思电转间,宋绝面上绽开了笑容,“易家主见外了。我之前不说,只是担心多言生变,既然易家主放心不过,那我直言便是。——我已在宋家一处庄院里设好大阵,只等取走圣物,引谢忱入阵困之。等事情结束,他即便再出阵,也不会再生事端了。”

“圣……圣物??”南家的家主惊愕问。

宋绝目光一转,似笑非笑地看过去,“怎么,南兄有兴趣?”

“……!”南家家主被青年眼底杀机一慑,慌忙低头,连声否认:“不敢、不敢……”

易凛风嘲弄地看了南家家主一眼,“圣物有圣命,非大能者不可驾驭,南兄确实不必多想,想了也是徒招灾厄。”说完这句,易凛风又转头看向宋绝,“恕愚兄直言——以宋家主您与那位大人的关系,说事后那位不会与您清算,我们自然是信的……只是,似乎您也无法担保,那位大人不会迁怒到我们几家身上吧?”

“迁怒?他若真能就好了。”宋绝难得咕哝了声。

“……啊?宋家主说什么,我没听清。”

宋绝敛去前一瞬因提起某人而有些柔软下来的眼神,转而望着几人淡淡一笑:“我可以担保,他绝不会。”

易凛风眼神连变之后,迟疑地点下头去:“好,我且随宋家赌这一把。——何日行动?”

宋绝眼神一闪,神情在这一瞬似乎多了几分复杂——

“下月初九。”

……

家主夫人的寿宴,一贯是世家宗族内的大事,在宋家也不例外。

只是近些年,负责操办的人却有些尴尬——操办家主夫人的悬弧之辰并不难,难的是这届家主“夫人”与众不同,一来是个男的,二来,恐怕家主自己都不知道他家“夫人”已经活了多大岁数。

所幸今年,家主表示要跟那位大人到郊外闲野庄院里去过二人世界,不许他们操办,这才算是了了一桩令他们头疼不已的大事。

初九一早,马车便载着两人离了宋家。

将进庄院时,马车里,谢忱眉一动,似有所察地抬起头。

宋家数百年来专研阵法,在法阵一脉上素来造诣颇深,在私人庄院设下察觉到法阵之力并非奇事,只是他刚刚感受到的这力量气息……

不等谢忱再仔细探查,马车里便响起来另一个声音——

“今日是你的生辰,所以你什么都要听我的。”

谢忱垂下视线。

枕在他腿上睡了一路的青年还合着眼,不知是不是在说梦话。

……梦话都无赖得这么理直气壮。

谢忱低笑了声,伸手拢好青年身上被他自己踢开的薄衾。

“好。都听你的。”

“……”

藏在薄衾与袍袖下,青年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些。

马车平遂地进了庄院。

行出几十丈后,“砰”的一声,庄院大门紧紧合上。

马车内,谢忱身影一顿。

不消片刻,马车将两人载到了庄院正中的正堂前。

面对着空无一人的院落和萧索凄厉的风声,马车夫吓得哆哆嗦嗦地转回头——

“家……家主……到了……”

车内沉默片刻,轻飘飘一句,“你退下吧。”

“……哎!”

车夫如获大赦,吓得屁滚尿流地翻下车,连爬带摸地跑远了。

车帘无风自起。

宋绝也起身下了马车。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到正堂前,谢忱突然停住了脚步。

宋绝回头看他。

谢忱未抬眼,眸色渐沉了下去。“……你要我进?”

宋绝叹了口气,竟笑起来——

“若是不要你进去,我何必要大费周章地带你来呢?”

谢忱身形在原地僵了几秒,最终还是迈开腿走了进去。

只是这一次,他没再看宋绝一眼。

宋绝目光闪了闪,但还是头也不回地进了正堂。

到堂内时,男人已经神色冰冷地坐在了堂中的楠木桌旁。

宋绝嘴角一弯,牵起个笑,走上前直到谢忱旁边才停住。

他抬起手,掌心里不知何时躺上了一串看起来做工粗陋的珠石手串。

“这是我自己做的,是送你的生辰礼物——你看,为了做它,我手指尖都被磨破了。”

青年说话间摊开了白净细长的手掌,原本已养得白嫩的指尖此时确实又成了从前那泛红破皮的模样。

谢忱目光一扫,眼底掠过不忍,只是须臾后便被黑沉的情绪压了无影。

“我去找普陀山的和尚开过光的,给你戴上,它能保你——”

“不必。”

从谢忱口中吐出的话音字字冷厉。

这也是第一次,宋绝听谢忱这样与自己说话。他不由愣在了那儿,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都微微睁圆了,看得人心里生怜。

谢忱狠狠地转开头,强压下心底那点不舍:“……你已何等灵力,磨几块石头也会伤及自己?既然已经让我进了阵法,何须再使这些苦肉计?”

宋绝眨了眨眼。

“啊,被识破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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