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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冬日之心(节五)(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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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罗兰将行政中枢搬回上界。

此举是出于不得已的考量,因为某个刺客把他的办公地点破坏了,施工作业又很吵,他只好回来面对国务尚书担心得涕泪‘交’流的老脸,和娇妻溢满相思关切的双眼。

暗杀事件一过,罗兰就发信报平安,所以朵琳没有当场昏过去。但还是忧心如焚,日夜祈祷犯人缉拿归案;丈夫平安无恙。吃不好睡不香,只想飞到下界亲眼确认,可是淑‘女’的礼仪不允许她这么做。

也因此,罗兰一回来,她就病倒了。

严守模范丈夫的本分,东城城主随‘侍’‘床’侧,端水喂‘药’样样亲为,感动得朵琳生死相许,第N遍感谢上苍赐予她如此美满的姻缘。

一觉醒来,映入眼帘的是批阅奏折的漆黑身影。为了就近照顾她,罗兰把公务全搬进卧室。

“醒了?”立刻察觉她的动静,清冽的嗓音随着搁下的羽‘毛’笔响起,“要喝水吗?”

朵琳轻轻点头,脸颊泛起红晕。结婚一年多,她还是改不掉羞涩的天‘性’。

身体还是没力气,只能依靠那双手臂的支撑。记忆里母亲也是个体弱多病的‘女’人,而父亲爱的,就是她柔弱无助的气质,但朵琳并不喜欢生病。披头散发很难看,她希望将自己最美的一面呈现在心爱的人面前。

清凉的液体平息了干渴,似乎体温也有所降低。抬眼偷瞄,淡金‘色’的长睫下,冰蓝的眸沉静如冬日的海,是她琢磨不透的深湛。她从没见过罗兰发怒,也不曾听闻,他一直是平静从容的。温柔体贴,宽厚包容。微笑也仅仅划个弧,不浓不淡,闲闲逸逸。

就像她的理想,所有注重礼仪的贵族。

只是,身为‘女’‘性’的部分偶尔会有一点小小的遗憾。希望看到他***的样子,更有魅力的表情。但她也明白这是淑‘女’不该有的任‘性’。

她已经太幸福了,不能贪心。

“怎么了?”柔和如夜风的低语吹走她浅浅的怅然。朵琳回以婉约却真挚的笑靥:“没什么,谢谢。”

“不舒服就不要强忍着。”大手抚上她汗湿的额,带来舒适的感触,“医师说,你这次的病很凶险,我想叫师父来帮你看看。”

“帕西尔提斯先生是男‘性’,不适合。”虽然感‘激’他的好意,朵琳还是不得不指出。其实她并不讨厌罗兰一些平民化的举止和思想,她知道他是军旅出身,可惜妻子的立场就是必须规劝丈夫。

罗兰温文守礼地笑道:“是我唐突了。”放下水杯,他轻轻抱了抱她:“快点好起来。等你病好,我们一起去看岳父。”朵琳双目一亮:“真的?”

“当然是真的,他也很担心你。这次我们多住几天,你也好和朋友多聊聊。”

朵琳的眼眶浮起湿意,为他毫不矫饰的心意,一句深藏了许久的话语冲口而出:“罗兰,我爱你。”

正扶她躺下的人一顿,然后俯了下来,形状优美的‘唇’瓣贴上她的。

他‘吻’得很深,不同于平日,看似‘激’动下的情感表‘露’,实则掩饰。

因为他说不出口,他不爱她。

被‘吻’得晕陶陶的朵琳睁开‘迷’醉的眼,娇靥浮着羞红,更增丽‘色’。佳人如‘玉’,温顺地躺在怀里,却温暖不了冷酷的心。

“对不起。”长指的勾画透出歉意,“忘了你还在生病。”

“没…没关系。”朵琳用被单掩面,心里却喜滋滋的。丈夫头一次有这么失控的表现,虽然没有说那个字,但他也是爱她的吧?

“当心闷死。”轻笑声从头顶传来,令她更害羞。

半晌,美丽的城妃缓缓拉下被子,凝视又坐回桌前的丈夫。俊美的侧面镇定依旧,却流‘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倦‘色’,当下内疚地道:“对不起,罗兰,害你没法专心办公。”

“这种小事不必介意。”金发青年笑容温和,宛如一抹深暗的月‘色’,“只要你病好,我就谢天谢地了。”

“可是……”想起刚才的情形,朵琳脸蛋更红,强忍内心的刺痛,小声道,“你不会…难受吗?”

不能嫉妒!不能嫉妒!她反复对自己说。上流社会在婚后保有情人是非常正常的事,动不动抓个对象滚***也不稀奇。罗兰完全不搞外遇已经让她暗暗庆幸,但是自己身体不好,还要他守身就太过分了。

“嗯?”罗兰一时没听懂。

“我是说…你可以召几个‘侍’‘女’‘侍’寝,或者上街……过夜。”

蓝眸‘射’出冰冷的怒意,吓得朵琳缩成一团。收起情绪‘波’动,罗兰起身抱住她,一手轻抚她颤抖的背,叹道:“说什么傻话,你在鼓励我***吗?”朵琳心绪‘混’‘乱’,啜泣道:“但…但是……”

“我是你的丈夫,我会对你忠诚。”

——只要你活着。罗兰在心里补充,眼神始终无‘波’无痕,只有最深处燃烧着苍‘色’的液态火焰,就像冰海里诡谲的暗流。

“嗯。”回音带着浓浓的鼻音,朵琳反手拥抱他,全身心地沉浸在感动的爱河里。

轻柔的‘吻’印上她的发,不含***:“睡吧。”

※※※

妃‘色’的薄‘唇’吐出悠长的气息,吹散袅袅茶香,带笑的清越嗓音悠悠扩散开来:

“你和你的小情人是怎么回事?”

办公桌后的人抬首,浅浅的金发,蓝宝石额饰下的脸俊逸出尘,浮光掠影地笑,淡雅而闲散:“可能会分手吧。”

“太逊了!”帕西斯咋舌,这个小动作丝毫不损及他秀丽的容貌,“徒弟,要不要我教你几手?”他殷切地建议,一派恋爱顾问的架势。

“不用。”这句话说得很用力,罗兰低下头,继续办公。最近朵琳病况稳定,他得以搬回正常的工作环境。在这里他比较自在;偶有熟客上‘门’,也可以悠闲地跷二郎‘腿’,东拉西扯。

“罗兰,虽然你装得不在意,但我肯定你对她一往情深。”

“我不否认。”

“那就行啦!”帕西斯拍打沙发扶手,“‘女’人嘛,哄哄就行了。送鲜‘花’宝石,做顿饭给她吃,低声下气让她骂几句,抱着她说些好听的。实在不行压倒她,保证手到擒来。”

“你的方法带着严重的偏见。”啪!盖章。

“切——”帕西斯不满地拖长音调。罗兰流畅地写下简短的评语,字迹苍劲有力,语声平淡自若,标准的一心两用:“师母是很好哄,但冰宿不同。事实上,现在分手对我们都好。她是爱我,我也爱她,可是她并不真正了解我。与其将来伤心失望,不如趁用情未深时,早早‘抽’手。”

帕西斯眯起眼,定定注视徒弟,半晌,迸出两个字:“闷‘骚’!”

罗兰晃了晃,手指拖出一条长长的墨迹:“师父!”

“哼。”不理会他的指控,帕西斯‘交’叠修长的双‘腿’,姿态洒逸地啜饮香茗,“什么‘乱’七八糟的,人生苦短,爱就爱了,不紧紧抓住,小心失去后悔。”罗兰一窒,明白这是他的经验之谈,软下语气:“师父,我会设法救出师母,你别难过。”

“喂,我们现在讨论的是你的问题。”

“老话一句,不一样的。”罗兰干脆划掉前面的部分,搁下笔,轻叹,“师母和你是同类,你们彼此了解体谅,不必隐瞒,也不会受伤。而冰宿,严格说来还是个孩子。就算头脑理解,感情也未必能接受。”这回换帕西斯无言以对。

“像这次,我‘射’了杨小姐一箭,她就受到这么大的冲击。换作邱玲小姐,轩风小姐,她又会如何?”

“我想情况没有这么糟。”帕西斯沉‘吟’道,“冰宿是个非常理‘性’的人,也知道你的野心,也许她只是想趁这个机会整理心情,下更大的觉悟。”

“那只有更糟。她会变成什么模样?我早就不想她踏进来了,偏偏她不听。”罗兰忍不住抱怨。帕西斯摆摆手:“往好处想,这样你们就投契了。”

“但这样也不是冰宿了!她的‘性’格还没有成熟到在包容我的同时,还能不扭曲!”

“我说罗兰,你似乎想太多了。”帕西斯有点受不了。罗兰不以为然:“换作甲乙丙丁,我根本不会考虑。”

“呃,这倒是。爱人嘛,总要设想得周全点。”

“算了,顺其自然。”调整心态,罗兰不再庸人自扰,倒了杯茶,绽开诚挚的笑靥,“北城的进度差不多了,你就住下来吧?”帕西斯歉然一笑:“嗯…我还是喜欢住在米尔菲,那边去看肖恩师父也比较方便。”

“师父,不是我说师公的坏话,他真的太迟钝了。你为他付出那么多,差点被协调神吞噬,我还当面提点过他,可是他都没感觉的!”

“他不是没感觉,是转个头就忘了。”

更可恨!罗兰在心里咬牙,对肖恩不抱好感。帕西斯轻摇杯中的液体,浮起带着透明感的浅笑:“其实他忘了最好,我本来就不希望他记得。那些家伙强行开启他的记忆,我会一一找他们算帐。幸好我的处境肖恩师父还不知道,不然又要哭了。”罗兰打心底叹息:“师父,你会受伤的。”

“咦?”

“在索伊拉,你不是已经受伤了吗?”

帕西斯脸上失去血‘色’,抿嘴不语。罗兰避重就轻地道:“火焰很温暖,靠近暖手可以,但是拥抱它,你会灼伤。”

“啊,我甘之如饴。”拍拍后脑勺,帕西斯笑了,笑得不带一丝‘阴’影。罗兰无可奈何,只有挥挥手,一句“随便你”,任他去扑火。

毕竟他们都是成年人,有自己的选择。

※※※

即使有心理准备,听完刃雾的简述,罗兰还是气得想砍人。

“呜呜呜,罗兰……”黑耀抱着他大哭。晶羽沉默地指着房‘门’,神‘色’僵硬,顺便把黑耀拎走。

“师父,我进来了。”敲了两下,他推‘门’走进。帕西斯坐在窗台上,看着外面的‘花’园发呆。白衣的身影孤独卓然,碧眸毫无平日的光彩,冰冷而隐含挣扎,似乎想抓住逝去的美好,却只留下满心沧桑。

“啊,罗兰。”一瞥见他,这一切‘波’动都瞬间隐藏在无懈可击的笑颜下,“告诉你个好消息,我见到‘露’西——你的祖先了哦。我们一起喝酒聊天,他还是老样子,漂亮得让人想画两根胡子上去。”

“你在我面前摆什么谱。”罗兰嗤笑,缓步走向他,“我看过你捡垃圾吃的拙样,烤蛋糕却炸得满头灰的呆样,日子过得稀里糊涂连衣服也穿反的傻样;和‘阴’险狡猾爱骗人心机重,喜欢把人耍得团团转然后以此为乐毫不愧疚没有羞耻心的一面——你还有什么底没被我掏光?”

“切,我也看过你留长发,穿裙子的可爱模样。口头禅‘人家’、‘讨厌’、‘不要啦’,动不动跳脚,一生气就扑进我怀里挥小拳头,喜欢打扫像个管家婆,一逗就脸红嘟嘴……哎呀呀,那时侯的你真是让人怀念。”

“所以,我们彼此还有什么好装的。”

帕西斯刹时噤声,冰封的眼神渐渐融化,苍白的‘唇’微微哆嗦,良久,两行清泪沿着颊滑落,伴随着虚弱的低喃:“罗兰,我好累。”

“我知道。”叹了口气,罗兰环住他的肩膀,让他靠着自己。

徒弟的怀抱温暖中渗着凉意,因为他并不是火焰,而是冬阳。核心不变,外围却是萧煞的寒冷。但是对同样属于黑暗生物的他而言,却是明亮而不刺眼的光辉,抚慰了伤痕累累的心。

“先休息一段时间吧,我知道你放不下他,但也要有力气才行。”

“嗯。”

※※※

整个五月,罗兰差不多都在煽风点火,使大陆处于乌烟瘴气的状态;同时也在积极部署,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做准备。

由于拉克西丝的篡位,密探部‘门’损失惨重,正好把陷入低‘潮’的帕西斯丢过去训练新人。不是他吹,他这个师父整人绝对是一把手,当年他就被整成本领高强的‘阴’险胚。也可以让帕西斯发泄,早日恢复正常。

冰宿只旷职了三天就照常上班,但他们一直没‘私’下碰面。偶尔擦肩而过,只觉她眸光清晰异常。搅得罗兰忐忑不安,生怕她一开口,就是拜拜。

嘴上说得再大方,心里还是舍不得。

连着好几次下来,罗兰觉得自己有神经衰弱的趋势,感叹恋爱真是一‘门’麻烦的课题。

这天,他在金木犀树下拉小提琴。反正没有约会对象,也不怕那几个幸灾乐祸的家伙看见。

不料,拉第二首时,茶发少‘女’从小径的另一头走来。明‘艳’的眸,明‘艳’的‘唇’,明‘艳’如‘花’的容颜,气质却冷洌如雪,高傲似冰。

曲子顿时荒腔走板,东城城主匆匆收工,挤出粉饰的笑:“啊,冰宿,好巧。”

“下一秒你是不是打算开溜?”冷冷一瞥,冰宿戳穿他心中的念头。罗兰笑得有点僵:“没…没有啊。”

“还结巴。”

“……”

罗兰索‘性’闭嘴等她示下,一边稳定心绪,对方的下一句话却使他的努力化为灰烬:“我想清楚了,我……”

“啊!”罗兰下意识地打断,摆出好忙的样子挥手,“我突然想起一件急事,必须赶快处理,抱歉先走一步。”冰宿眯眼盯着他的背影,一字一字道:“你是白痴吗?”

冰箭穿心,将罗兰当场钉死在地。

“……如果是其他人说这种话,我会认为是对我的侮辱。”

“但是你的表现,让我无法不这么认为。”

拨了拨发梢,罗兰以死刑犯的心情,转身面对昔日的情人,眉目沉静:“你想说什么?”冰宿直直注视他,眼神深邃:“你认为我想说什么?”

“冰宿,我很累,不想跟你拐弯抹角。”罗兰叹了口气,尽显疲惫,“我承认,这是我第一次谈恋爱,所以我表现得像个傻瓜,但我也不是死缠烂打的男人,既然你想通了,我会放你走。”

“我就知道。”冰宿嗤鼻,表情隐然有无奈,“你是不是要我把你那颗黑心腹挖出来,从外到内解剖清楚,才相信我不会被你吓跑?”罗兰一怔:“呃?”

“还要我说得更清楚吗?要看好男人,你演给你老婆的那个就够我瞧了。但那样的你,只让我感觉恶心。”

“你也不必说得这样。”罗兰已经明白她的意思,神情微微放松。冰宿抬起弧度优美的下颌,过肩的发丝随之划出利落的线条:“我看人是不及你准确,可我也不会被幻影‘蒙’骗,我爱的就是你,‘罗兰福斯’。”罗兰深吸一口气,冰眸融化,用沙哑的声音道:“冰宿,爱不能解决一切。”

“没错。”冰宿颔首,他们都太理智,连感情也不免思虑透彻,“我承认,听到你‘射’杀我的同学时,我是很难受。毕竟在这个世界,我们算是同伴。我也预见到将来你对其他几个下手,我又会受到多大的考验。”

“那……”

“听着,你这个笨蛋。我对历史不感兴趣,但在学校,我也学了不少。野心家是种什么生物,我大致有数。这大半个月,我也请法利恩和克莱德尔帮忙,为我讲解大陆的局势;搜集了很多资料,推敲你未来的行动,所以我有心理准备。”

罗兰张口结舌,心道:那两个帮凶!

“我并没有抹杀我的良心,也不会抛弃我的情感,我只不过选择了和她们相反的阵营而已。”冰宿淡淡地道,墨绿的瞳清澈冷静,“她们不也是?邱玲为了史汀,轩风为了贝姆特,另外两个多半也是为了现在的朋友——这件事没什么对错。仔细追究,你是站在******的王家,建立新国家的立场上,只有比她们进步。”

“大义再美妙,过程也是肮脏的。”

“你真的很龟‘毛’耶!”冰宿有点不耐烦。罗兰却不给她继续说的机会,径自离去:“总之,你再考虑一下。”

这次,冰宿没有阻拦他,只是耸了耸肩:“这家伙又想做什么了?”

※※※

五月底,朵琳终于完全康复,抱着雀跃的心情等待归乡的日子。

罗兰安排的随行人员并不多。除了艾德娜,几名医师和白魔法师,就只有陪伴朵琳的‘侍’‘女’和标准数目的亲兵。即使东北两城如今是友邦,来往也需要避嫌。

米利亚坦热诚地欢迎了他们,盛大的节目一个接一个。从豪华的飨宴到歌舞表演,应有尽有。铺张的程度直追上代国王亚拉里特。心知肚明这是自己推‘波’助澜的成果,罗兰满意地验收,言谈间将岳父捧得更加飘飘然。

当晚,窗外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洁白宛如棉絮,覆盖成晶莹剔透的美景,是风系和冰系法师的杰作。院子里还有特别开辟,用魔法维护的温泉——听完米利亚坦洋洋得意的介绍,罗兰真心感慨他在享乐方面的心思,确实远远及不上这个人。

“岳父,今天怎么都没看到史汀?”趁饭菜端上来的空挡,罗兰询问。朵琳困‘惑’地道:“是啊,小玲也不在。”米利亚坦面‘露’尴尬:“最近下面闹得很厉害,他代我安抚。至于小玲,我说很危险,叫她不要去,她不听。”

“闹?出了什么事?”朵琳一直被养在深闺里,对外界的变化全然不知。甚至在她的认知里,艾斯嘉从来是国泰民安。

米利亚坦不想‘女’儿接触这些事,更不想丢面子,含糊过去,口齿灵便地把话题带到自己擅长的领域:“吃完饭,你们去泡泡温泉吧,那里的气氛绝对好。”意会他的暗示,罗兰俊脸微红:“岳父,朵琳身子刚好,我不想她累着。”

“哈哈哈,是我轻率了。来,再干一杯!”

吃得差不多时,罗兰对妻子道:“你先和艾德娜去泡温泉吧,我再陪岳父喝一会儿。”朵琳柔顺地答应,在‘侍’‘女’的簇拥下走向隔壁。

罗兰没忘了目送。而米利亚坦也欣慰他形于外的眷恋,笑着打趣:“罗兰,我这个‘女’儿怎么样啊?”

“她是个好‘女’孩。”罗兰语出肺腑,低头抿了口酒,蓝眸暗‘潮’汹涌。

只是他无福消受,也无法领情。因为一开始,他就把她视为一枚棋子。

按照她的希望打造一个瑰丽的梦,让她相信自己嫁了一个温柔而爱她的丈夫,是他能给她的唯一也是最后的礼物。

※※※

第二天一早,宿醉的罗兰正在喝妻子熬的醒酒茶,米利亚坦匆匆上‘门’。

“怎么了,岳父?”

“抱歉,罗兰。”北城城主一脸焦‘色’,“我本来想带你们去新建的琉璃馆赏景,可是下界出了一桩意外,我必须马上赶过去。”罗兰‘露’出担忧之情,问道:“是什么意外?很严重吗?”米利亚坦也不隐瞒,重重点头:“好象是雪崩,受灾面积非常大。”

“已经快六月了,还有雪崩!?”

“下界还是初‘春’的气候,最容易出事。”

罗兰哦了一声。米利亚坦恳切地道:“别担心,我会快去快回,你们先跟巴曼四处逛逛,上界他也很熟。”罗兰转移视线,看着他身旁的年轻人。

自从走进房间,巴曼的目光就没离开过朵琳。但是他的神‘色’毫不猥亵,并不给人唐突的印象。

“幸会。”东城城主‘露’出纯礼貌的笑容,眸光深沉。青龙骑士急忙端正姿势,抱着复杂的心情行礼:“久仰大名,罗兰城主。”

“巴曼。”朵琳喜悦地呼唤,令他情不自禁地震了震。装作没发现他的动摇,罗兰笑道:“这样吧,朵琳,你和巴曼将军一起游览,我陪同岳父。”

“咦?”在场众人都是一愣。

“事发地点太危险了,我不放心岳父一个人。”

“谢谢你,罗兰。”米利亚坦感动无已。朵琳也表示理解:“那父亲大人就拜托你了。”

本来让一个已婚***和一个单身男子相处绝对不合礼仪,但巴曼是位骑士,为人又正直磊落,所以没人对这个安排提出异议。

艾德娜正要走到朵琳身后,瞥见主君做了个随行的手势,惊讶地眨眨眼。转念一想,既然把责任移‘交’给巴曼,基于尊重,她是不该留下。

“啊,巴曼将军。”出‘门’的前一刻,罗兰转过头,眼底流光闪动,“请一定要好好保护我的妻子。”

“呃…是。”巴曼觉得他有点小题大做,心里的某个角落却松了口气:看来罗兰很重视他恋慕的公主,当下肃容‘挺’腰,再度‘精’神地应道,“是!”

※※※

湛蓝洁净的天空飘着淡淡的云丝,阳光明媚;柔柔的清风吹过耳畔,带来初夏的气息;道路两旁的树木青翠‘欲’滴,‘花’朵‘色’泽‘艳’丽,构成缤纷的景致。

马车里,朵琳兴致勃勃地浏览。身为一个从小被严格培养的淑‘女’,她极少有机会外出,连本城的全貌也没看过。巴曼一霎不霎地凝视她,像要把一年份的相思全部补足。

“巴曼,为什么肯特大哥他们都落在后面?”探头一瞧,朵琳不解。巴曼干咳,明白部下的用意,不知如何回答。其实他没有非分之想,别说骑士道不允许,他自己也不会亵渎心上人。

“那个…你过得好吗?”他生硬地岔开话题。朵琳回以幸福的笑靥:“嗯,很好。”

青龙骑士刚毅的眼神随之软化,内心泛起‘混’合着甜蜜的酸楚。他衷心祝福对方,却无法不为自己的单恋叹息。

“啊,夫人,您看。”一个‘侍’‘女’指着窗外,“那里好象有座神殿呢。”朵琳定睛望去,只见一片开满鲜‘花’的和缓坡地,彩蝶纷飞,绿茵送爽,山顶矗立着一座纯白的建筑,景‘色’极为‘迷’人。巴曼有四分之一的龙族血统,视力远胜常人,认出牌匾上的字:“不是神殿,是疗养院。”

“疗养院?”朵琳涌起怀念之情,因为母亲身体不好,她的童年几乎都是在疗养院度过,“巴曼,反正时间还早,我想去那儿做做义工,可以吗?”

“当然可以。”巴曼纵容地笑着,示意马车停步,护送她们步行上山。

三龙将的大名无人不知,守卫只问了声就放他们进去。疗养院的布置典雅华贵,可见里面的病人非富即贵。朵琳和‘侍’‘女’们很快忙碌起来,巴曼和随后赶到的龙骑士被指派做体力活。堂堂大男人却必须卷起袖子打扫,撑衣杆,将不良于行的病人搬去庭院晒太阳。

“夫人,我们去采些‘花’。”

“等等,不要‘乱’采。”酷爱园艺的城妃拿起一把剪刀,追上叽叽喳喳的‘女’仆,以免她们‘乱’拔‘乱’摘。忙‘乱’间她不知不觉和护卫分开,闯进一座单独的院落。

“真是的,跑哪儿去了。”左顾右盼,她越走越不安,正想打退堂鼓,撞见一个高大的身影,“道格拉斯将军!”

比起她,对方更吃惊:“你……怎么会在这里?”

虽然因为身高差距有点紧张,但完全不清楚红龙骑士为人的朵琳并不害怕,绽开柔美的笑容:“我来这边帮忙,您身体不舒服么?”

“公主。”‘阴’影中的脸褪去惊愕,隐隐流‘露’出一丝邪佞,粗厚的大掌抓住她纤细的手腕,“请跟我来。”

另一头,巴曼好不容易搬完最后一个病人,这才发现他的保护对象不见了,正要回屋里找,一名祭司笑道:“原来将军是做义工啊,我还以为您是专程来看道格拉斯将军。”

“道格拉斯!?”巴曼愕然回首,“他在这里养伤?”

去年的秋之月,红龙骑士团在南城被不明人士偷袭,一败涂地。团长道格拉斯本人更是遭到重创,被米利亚坦骂了个狗血淋头,却没有受到实际的惩处。青、红、蓝三支龙骑士团实力强大,又代表了白银之谷,地位超然,历代城主也要看他们的脸‘色’行事。

有凶龙之称的炎之龙将生‘性’残暴、独来独往,连部下也对他十分畏惧,其他人更是避之惟恐不及,因此没人关心他在哪里疗养。

“是啊,不过我们都不敢靠近他住的地方。”

巴曼浮起不祥的预感。他对僚友的‘性’格可是了若指掌,也知道他的心思。自从朵琳结婚,道格拉斯的情绪就很不稳定,在他发泄兽‘欲’的***窝被一群冒险家剿了后,更是变本加厉,万一他碰见朵琳……

不敢想下去,巴曼放声大喊:“公主!公主!”

‘骚’‘乱’迅速扩散开来,惊动了整个疗养院。而在一栋偏僻的屋舍前,也在上演一场争执。

“将军,你疯了!还不快走!”

“滚开!”道格拉斯暴怒地挣扎,左颊血‘肉’模糊,衬得他的面容更为狰狞。这是他一时大意,让猎物留下的伤口。

部下拼命钳制住他:“别去找她了!再不逃,我们统统会完蛋!”

“怕什么!大不了我反了!”

“那也要先和大家会合啊!我们这点人,肯定打不过他们!”

“……啧。”道格拉斯不得不放弃追寻,转身从后‘门’离去。距离数十米外的‘花’丛里,一道纤影瑟瑟发抖,两手紧握着一把染血的剪刀,当作支柱般抱在怀里。全身衣衫破烂,狼狈不堪。

为什么……朵琳满面泪痕,死死咬着牙关,忍住哭声,生怕被那头野兽听见。

如果是梦就好了,为什么这种事会发生在她头上!?

“公主!”一个熟悉的呼唤远远传来。朵琳狂喜地探出头,刚要求助,一盆冷水兜头泼下。

她已经被玷污,要她用什么脸,去见罗兰?

一想到会被他用嫌弃的眼光看待,甚至冷落,就让她痛苦得难以忍受。

颤抖的手举起剪刀,对着颈项,她用饱含爱意和绝望的语调道:

“对不起,罗兰。”

一刀,葬送了一条如‘花’生命,也割断了北城的历史。

※※※

发生在疗养院的悲剧震动了大陆,同情的矛头全部指向东城城主。毕竟他是整件事中最无辜的人,好心好意陪妻子回家探亲,又好心好意地陪岳父去危险的灾难现场。北城一方却没有负起守护的责任,害他的妻子出了这样的事。

米利亚坦知情后的反应只能用“震怒”形容,若非赛雷尔先一步赶回,跪下向他哀求,他一定第一时间命人把巴曼拖出去斩了!

“你居然还为这家伙求情……为这个殆忽职守,害死我‘女’儿的‘混’蛋……”一边断断续续地怒骂,米利亚坦一边瘫在宝座上喘气。罗兰坐在他的下首,脸‘色’惨白,不亚于跪在赛雷尔身后的巴曼。

北之贤者深深叩首,沉痛地道:“大人,恕我直言,目前当务之急是缉拿道格拉斯而不是追究罪责。巴曼固然有失,但请您看在他以往的功劳份上,给他将功赎罪的机会!”

“将功赎罪?哈!你想他再捅一次娄子?”

“求求你。”一直僵凝沉默的青龙骑士开口,声音干涩如黏土板,眼睛不是看着主君,而是定定注视黑衣青年,“我知道这个要求很厚脸皮,是我辜负了你的托付,但我求你,给我一次机会,让我手刃那个畜牲!一报完仇,我就回来自刎在你面前!”

一时间,大殿里静得可怕,连邱玲也停止了啜泣。

“给他这次机会吧,岳父。”罗兰垂下眼,以疲惫的语气道。巴曼欣喜若狂,满怀感‘激’地行最敬礼:“谢谢!”

“唉。”瞪视部下杀气腾腾的背影,米利亚坦惭愧地‘揉’了‘揉’额角,“我对不起你,罗兰。”

罗兰没有说话,这种场合,不说话是最好的应答。

“可怜的孩子……说不定她已经怀孕,有了你们的骨‘肉’。”说着,米利亚坦潸然泪下,气氛沉重而恻然。

不会怀孕的。用充满演技的动作端起茶杯,罗兰在心里否决:我可不会害死自己的小孩。

两道锐利的视线从殿堂的角落‘射’来,那是个身披海蓝‘色’铠甲,身形苗条,脸覆半边面具的年轻‘女’郎——三龙将唯一的‘女’‘性’,蓝龙骑士‘露’琦雅。

金发青年不动声‘色’地任她观察,一如受到打击而心灰意冷的丈夫。如果说蓝龙骑士的目光是火烤的刀子,他的‘精’神屏障就是坚不可摧的冰墙,足以抵挡一切攻击。

※※※

丧礼一结束,罗兰就返回东城。众人都理解他不想在这个伤心地多待的心情,没有挽留,却忽略了艾德娜冷凝的神‘色’。

登上空浮舟,红发‘侍’卫踏着僵硬的步伐入座,压低声音道:

“我有事问你,现在可以说吗?”

东城城主轻描淡写地瞥了她一眼,笑道:“还不行。”艾德娜咬紧牙根,只能强忍内心的愤懑,眼睁睁看着他叫来服务生,为自己和她点了两杯饮料。

好容易挨到靠岸,她陪同主君下船。前来迎接的官员都身穿丧服,神情沉痛。为首的国务尚书更是老泪,哽咽道:“您千万要节哀,大人。”

“别提这件事了,克莱德尔。”罗兰甩甩头,淡金的发随之摇曳,“我想安静一会儿。”

“可是……米利亚坦城主御下不严,保护不周,导致夫人惨亡,我们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啊!”老婆被***,这对男人而言,是多大的耻辱!全城的百姓都恨不得掌掴北城城主,将犯人大卸八块!

“嗯,再过一段时间,我会听听你们的想法,现在先让我静一静。”

“是。”克莱德尔不敢再说,比了个恭谨的手势,小心翼翼地护送。其他人也避免触及主君的心伤,一路只谈公务。

匆匆吃完洗尘宴,罗兰将自己关进办公室。在场只有大神官,满愿师和城主随‘侍’武官。

“你老实回答我。”艾德娜气势汹汹地‘逼’近,“这件事是不是你一手策划的?”

“是。”干脆利索,毫无赘言。

啪!一记重重的耳光,将罗兰的脸打偏了45度,嘴角流下一道血丝。

靠墙伫立的冰宿眯了下眼,没吭声。法利恩事先得到指示,只好忍气静观其变。

“你这个王八蛋!”艾德娜咬牙切齿地拎起主君的衣领。罗兰回以漠然的目光:“气撒完的话,就别‘浪’费口水,帮我把最近的公文拿过来。”艾德娜大怒,空着的手再次举起。法利恩一把抓住:“喂!你打上瘾了?”

“我要打死他!”

“冷静点,艾德娜。”冰宿淡淡地道。法利恩乘机对情人施放了一个消火的冰魔法。

“老实说,罗兰,我不赞成你做事的手段。”

“啊,我知道。”抚了抚红肿的颊,罗兰微笑。冰宿别开眼:“不过,也是你运气好,青龙骑士和红龙骑士竟然都喜欢朵琳。不然,你也不会用这个法子吧?”

“嗯。”

“冰宿,你还为这家伙说话!”怒火重新点燃,艾德娜大吼。

“你有完没完!”法利恩也提高嗓‘门’,对于朵琳的死,他压根没感觉,反正只要是罗兰的敌人,他都会毫不犹豫地铲除,“等到北城被我们并吞,她一样要死!现在死,反而是她的幸运!”艾德娜气势一馁:“但…但是……”

“艾德娜。”罗兰沉声道,“你知道我的打算,要退出早就退出了,我也给过你机会,现在才来抗议,算什么意思?”

“我是看不惯你的做法!”

“做法只有优劣,没有对错,我追求的是结果。这个方法最简单,损失最小,后遗症也最少,我当然使用。至于牺牲,顾虑牺牲我还能成大事?”

艾德娜越听越不入耳,忍无可忍地喊道:“你明明就不是这种人!”罗兰一震,眸光变幻,最后定格为冷笑:“错了,我就是这种人。”

“!”艾德娜冲击得脸‘色’发白,和他对视片刻,一言不发地掉转头,冲出房间。

“艾德娜!”

“让她去。”制止心腹,罗兰习惯‘性’地提笔,顿了一下,“法利恩,你代她把公文拿来。”压抑担忧之情,法利恩应声离开。‘门’一关上,冰宿就毫不留情地数落:“你不该气跑艾德娜,她是你的保险栓。”

罗兰一愣,会意后不禁苦笑:“冰宿,你倒是很了解我。”

那个正直的‘女’军人,虽然他时常为她不拐弯的脾‘性’头痛,还是有意地将她放在身边,一方面消毒,另一方面提醒。

权力对人的侵蚀就像环境对人的同化一样可怕。意志不够坚定,很容易‘迷’失。就连罗兰,也慢慢变得势利,喜欢用“最简单的手段”达成目的。

他开始是为了复仇走上这条不归路,这份初衷如今已经变质。他也真心想为民众谋福址,但必要的时候,他会果决地让少数百姓去承受苦难,以换取更多人的利益。

虽然是身不由己,骑虎难下,但是他的心……确实变黑了。

话说回来,幸好他还有一点点良心和理想。为了大义不择手段,最后很可能人‘性’扭曲,遗忘最初的心愿,陶醉在一个个胜利带来的喜悦中,丧失本‘性’。

“当然,我早说了,你那颗黑心腹不用解剖我也看得到。”

“冰宿,我是不是太不干脆了?”

“是很不干脆,但吸引我的就是你的龟‘毛’和傻气,所以你还是继续龟‘毛’下去吧。”冰宿挥挥手,“我会帮你安抚艾德娜,你也别太自责。我们是一对四,下手本来就要快一点。”罗兰诚心诚意地道:“嗯,谢谢。”

“一顿饭。”

“没问题。”

她前脚走,后脚一道身影突兀地出现在房里。

“罗兰,痛不痛?”黑龙王心疼地盯着义子。罗兰有点意外:“一个耳光也用得着大惊小怪,回去回去。”

“因为我听到好大一声,你为什么不把它消掉?”

“消掉我怎么解释?反正一会儿法利恩会帮我治疗。对了,暮。”蓝眸寒光一闪,“你曾经说,你是三首龙里最强的?”巴哈姆斯老实点头,想了想,补充:“不过扎姆卡特和魔界宰相合体,我不知道还打不打得过他。”

“没关系,已经分开了。”

“哦,那打得过。”

“嗯。”罗兰敛眉沉‘吟’。巴哈姆斯定定注视他,清美的面容浮起龙族特有的睿智:“罗兰,你是要我打倒他们吗?”

“视情况而定,可能。”

“如果他们要杀你,我会杀了他们。但我不会主动出手,扎姆卡特和麦先都是我的朋友。”巴哈姆斯认真地阐明原则。罗兰微微一笑:“我明白,我不会强迫你。”

黑龙王如释重负,绽开欢喜的笑靥,却忽略了对方眼底涌动的暗流。

听到敲‘门’声,他赶紧回到义子的影子里。大神官走进办公室,将奏折放在桌上,施展治疗术,为情人的暴行致歉。

“没事啦,法利恩。”罗兰摆摆手,根本不当回事。

接下来,伯都那个蠢蛋王子会有所动作吧。还有博尔盖德,史汀,‘露’琦雅,拉克西丝……

坠入思考的海洋,东城城主的嘴角不自觉地泛开一丝笑意。那是比最凛冽的冬更冷酷,足以冻结万物的微笑。

他要得到那顶寒冰王冠,不计一切代价。

※※※

两支龙骑士团的内斗把北城搅得天下大‘乱’。揭起反旗的道格拉斯不再顾忌,沿途烧杀掳掠,无恶不做。青龙骑士团反而限于补给,束手束脚,至今没和昔日的同僚碰面。但是在复仇心的趋势下,巴曼虽不至于违背骑士道,却开始向商人强行征粮。在他看来,这些油满‘肥’肠的家伙全是吸取人民血液的蛆虫,根本不必愧疚。从而使得众商会与王室矛盾‘激’化,甚至暗中襄助敌方。

这天,北之贤者赛雷尔史汀看着报告,长长叹息。

一只素手拍了拍他,然后一张纸摊在他面前:我怀疑朵琳公主的死是罗兰城主在背后推动。

“我也…有点怀疑。”赛雷尔强忍冲击,咬了咬牙,“可是感情上,我无法相信。”

蓝龙骑士手持羽‘毛’笔,继续写。她的字文雅秀丽,和她的武名截然不符:我没有事实依据,是一种直觉。因为整件事太巧了,结果也对罗兰城主有利。他一直在设法促使城主大人耽于享乐,居心叵测,对朵琳公主当然也不会安好心眼。

赛雷尔深吸一口气,哑声道:“他竟然会这么绝?”不等对方回答,他低低笑起来:“我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他把无名氏……”

说着,蓝发青年英俊沉稳的脸庞闪过仇恨的火光。

他疼爱的师弟,从小看着长大的师弟,那个爱笑开朗、调皮胡闹、才华洋溢、与世无争的青年,就那么尸骨无存!连灵魂也没剩下!

“我不原谅他。”赛雷尔握紧拳头,一字一字迸齿而出。‘露’琦雅‘露’出担忧之情,放下纸,两手搭在他的肩上。

温暖的触感抚平了‘激’动,赛雷尔调息抬眼,朝常年跟随保护自己的‘女’郎一笑:“失态了,现在不是为‘私’情愤怒的时候。‘露’琦雅,你和巴曼感情比较好,帮我劝劝他。虽然他八成听不进去,但你可以‘逼’他听进去。”‘露’琦雅略一迟疑,摇摇头,抬笔准备书写,被阻止:“你直接说好了。”

“……”蓝龙骑士为难地指着自己的喉咙。北之贤者目光清澈,脉脉如流水:“你说吧,我不介意。”

嗫嚅片刻,‘露’琦雅还是顺从地启‘唇’,吐出嘶哑的嗓音:“我不能离开你,失去了靠山,伯都王子一定会有行动。博尔盖德的动向也不清楚。”

“嗯,你的顾虑有道理。可是除了你,没人能制住巴曼啊。”赛雷尔苦恼地道。

“您可以写信给肯特,他是个理智的人。还有请王帮忙。”

“这是内‘乱’,银龙王恐怕不会‘插’手。肯特嘛,倒可以试试,希望有用。”

“拉克西丝陛下…咳咳!”‘露’琦雅突然剧烈咳嗽。赛雷尔连忙倒了杯水给她,急得俊脸冒汗:“对不起,你没事吧?”

“没…没事。”勉强挤出两个字,发觉实在难听,‘露’琦雅沮丧地喝水,然后坚定地拿起纸笔。赛雷尔再次握住她的手腕,眼神变得深邃:“‘露’琦雅,你必须说话,你的声带就是因为你长期不用才会这样。我不介意,真的不介意,对你的脸也是。”

‘露’琦雅微微发抖,面具下的容颜变得惨白。

“你不信的话,让我看!要是我‘露’出一点嫌恶,我把头割给你!”

用力甩脱他的钳制,‘露’琦雅踉跄后退,双手环抱住自己,全身抖得如风中落叶。

伴随着压抑不住的哽咽,两行晶莹的液体沿着颊滚落。

怎么能给他看……这张毁容了的脸。

她不曾后悔,这张曾经国‘色’天香的脸是她亲手划‘花’,为了断绝人贩子的邪念。

而她的嗓子,是他们***她时嫌她的尖叫声吵耳,‘逼’她吞炭。

不堪的童年没有磨灭她的烈‘性’,反而驱策她更加坚强地往前走,终于成为三龙将里唯一的‘女’‘性’。可是如今……她却无法将这个残破的自己,呈现在心上人面前。

“……对不起。”

赛雷尔眼中是自己也没察觉的怜惜心痛,柔声道,“我不‘逼’你了,原谅我好吗,‘露’琦雅?”蓝龙骑士点点头又摇摇头,表示并没有生他的气。

“史汀老师!”

邱玲不等守卫通报就闯进来,看到房里的阵仗,呆了一下。赛雷尔转过头,以一贯的和蔼态度问道:“什么事,小玲?”

“哦,我想去看罗兰城主啦。朵琳姐姐死得那么惨,他一定很难过。”邱玲的视线没离开‘露’琦雅,本能地感到她是情敌,“史汀老师,你忙不忙?不忙的话,跟我一起去好不好?”

“抱歉,我很忙。”赛雷尔苦笑,为学生的无知。尽管这无知是他过于保护的结果。‘露’琦雅稳定情绪,中肯地道:“邱玲小姐,罗兰城主应该不想被打扰。”

邱玲皱皱鼻子,她倒不是嫌弃对方的声音,只是正常的生理反应,但不快也是事实:“罗兰城主才不会请我吃闭‘门’羹呢!他会欢迎我!”

“小玲。”赛雷尔轻斥,疲倦地挤压眉心,“最近情势很‘乱’,你不要外出,好不好?”不忍违逆师长,邱玲怏怏垂下头,无‘精’打采地应道:“好嘛。”

“乖,去和牙儿玩,晚上我和你一起吃饭。”

虽然不满对方哄小孩的语气,最后一句话又让邱玲恢复好心情,蹦蹦跳跳地离去。

“唉,真是个孩子。”赛雷尔无奈感叹。‘露’琦雅心道:被你宠坏了。

赛雷尔蓦地想起邱玲似乎对法利恩有意思,心下忧虑,考虑是不是该让学生走出象牙塔,接触外界的风雨。

※※※

清脆的铃声在记忆的谷底回‘荡’。

活泼俏皮的少‘女’身穿背心式的上衣和薄薄的短裙,成熟妩媚的‘女’郎披着纱裳舞衣,跳跃间汗珠飞扬,反‘射’着阳光,绚烂夺目;手腕和足踝都系着小巧的铃铛,配合乐曲,不断发出悦耳好听的清音。

他拨着小竖琴,看着她们。

那个时候,天很蓝,云很白,草籽旋转翩舞,稚菊柔嫩的‘花’瓣凝着淡金‘色’的眼泪,晶莹而脆弱。

风姿绰约的‘妇’‘女’对他说:自由就是快乐,无‘欲’就是幸福,善良的心是最宝贵的财富。

谎言!谎言!全是谎言!

强权即公理。这个吃人的世界,不往上爬,只有被踩在脚底,践踏蹂躏的份。

连那样小小的幸福,没有力量的守护,也在瞬间崩塌破灭。

只留下褪‘色’的风景,和心底隐约而持续的痛。

收回远眺的视线,转过身时,黑衣青年再度恢复成兼具威严和魄力的统治者。

仿若舞步带有韵律感的步伐,是月‘精’灵血统的体现,也是一段过去的痕迹。

他从不自认是什么救世主。相反,在他前进的过程中,他碾碎了更多微小的幸福。只为了那个曾经高尚如今却被鲜血和罪孽污染的目标。

让所有的平民,都能够得到幸福。

所有?一个微妙的词。

幸福?一个相对的词。

在他建设理想中的天堂的时候,已经创造了一个巨大的地狱。里面挣扎哀号的,很多是他原本想拯救的人。

无意义吗?不。人如果不踏出第一步,就永远做不了任何事。

他是个被自己织的线缠住的小丑,作茧自缚的典型。但世界本来就充满矛盾。要成就伟业,也有太多的不得已。既然登上时代的舞台,他就要跳出最好的舞。

正因为有如此清醒的自我认识,伊维尔伦城主才能制约住自己的野心,同时坚定不移地追求那顶戴起来肯定不舒服的寒冰王冠。

食指轻扣桌面,这是他思考的小动作。朵琳的死在埃特拉的王室掀起看不见的‘波’澜,以为失去妹婿这个靠山的伯都阵脚大‘乱’。他知道此人的背后有两双眼睛盯着:赛雷尔和拉克西丝。他们想利用那枚蠢蛋挖他的墙脚。但是有博尔盖德看着,伯都再歇斯底里也飞不出王宫。

已经有两名大臣遇害,都是伯都的人。王子们在利益的驱使下结成统一战线,试图夺走长兄的继承权。种马王朝岌岌可危,这就是生得多却不好好教养的祸害。

严格说来,伯都只是个觊觎大人玩具的幼儿,并不罪大恶极。不过在情绪的催化下,他会如何爆发,罗兰可以预见。“保姆”博尔盖德应该也嗅出了火‘药’味,在积极思考对策。估计今明两天就会抵达。聪明人不会只巴着一棵树,也能正确地审时度势。

铲除米利亚坦不代表成功,还必须得到商人们的支持,才能一举并吞北城。

但罗兰也没兴趣做博尔盖德的傀儡,倒是不时抛点甜头出去,让对方产生这种妄想。自从去年被无名氏神官大闹了一场后,哈梅尔商会就开始走下坡路;副会长穆伦的死和帕西斯的暗中捣鬼更加速了趋势;最近的连番起义甚至动摇了根基。博尔盖德会着急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他需要一个强有力的统治者恢复埃特拉的秩序。

罗兰突然发现自己漏了一点:博尔盖德也可能向拉克西丝和贝姆特示好。

左右逢源是埃特拉商人的特‘色’,也是保身的必要手段。那么索‘性’把那根墙头草种在自家的院子里,省得它不自量力地出去吹风淋雨。

靠向椅背,他长长吁了口气,视线不离房间中央装饰用的立体地图。

关键是快。德修普和贝姆特鞭长莫及,不用担心;梅莲可‘性’子保守,即使看出不对也不会贸然行动;拉克西丝最棘手,卡萨兰虽然体制落后积重难反,但她有一支专属于她的部队,又机智果决,以防万一,还是多布置几道防线。

想到这里,他反‘射’‘性’地看向沙发。颀长的身影舒展双臂,慵懒的姿态让人联想到打盹的猫咪。眼‘波’流转间,却有一种连野兽也会退避三舍的睥睨之势,‘混’合着自然散发的风情。

一刹那,罗兰将他与拉克西丝重叠。

不愧是流着相同血缘的祖孙。

“徒弟,你在伤脑筋吗?”帕西斯屈起一边膝盖,手肘和下颌靠着,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似水潋滟的银发披散;双颊浮着浅红,衬得他秀丽的容颜更为耀眼;华奢如琉璃的碧眸笑意盈盈,是纯然放松的调侃。

“不,只是思考。”罗兰实话实说,目前的局势他早就预计到,各项准备也已落实,出于谨慎的天‘性’,才反复考虑,“过来,我帮你梳头。”

帕西斯东倒西歪地走向他,显然还没睡醒。

罗兰一边熟练地编辫子,一边数落:“明知咒带对你多重要,还敢‘乱’扔。这丢三落四的‘毛’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改掉。”

暗黑神恢复人形的那天晚上,帕西斯痛得翻滚了一夜,被闻讯赶来的他牢牢按住。折腾到第二天近午,才在巴哈姆斯的帮助下平息。黑龙王的‘精’神力已经达到神的层次,对付如今的贺加斯绰绰有余。罗兰本想动用世界之钥的权能,却得知师父的灵魂和寄宿者是处于半融合状态,一旦把贺加斯封死,帕西斯也会因为少掉一半灵魂变成痴呆。

亲眼目睹师父的惨状,罗兰实在无法不恨肖恩。

而且那帮家伙还被‘混’‘乱’神的美貌‘迷’得七荤八素,没一个想到帕西斯会受到什么影响。

“师父,没办法把协调神杀死或赶出去吗?”认真系好发带,罗兰询问。

“有啊。”帕西斯打着哈欠回答,“用灭神剑。”

“灭神剑?”罗兰一喜,“这世上有吗?我派人去找。”帕西斯一言不发地拍拍吞日。会意后,罗兰忍不住提高嗓‘门’:“你居然把这样一把剑搁在腰上当装饰!”

“什么呀,我也用的好不。”帕西斯转身抗议。懒得跟他废话,罗兰直截了当地道:“怎么用?”

手指心脏部位,银发青年微笑:“这里,一剑刺下去,有百分之一的机率他死,我活下来。”

“……”调匀呼吸,罗兰深深凝视他,“你愿意赌吗?这百分之一的机会。”

“啊,你刺我就赌。”

冰蓝的眸徐徐眯起,‘射’出犀利的冰芒,连帕西斯也被徒弟散发出的气势冻结。

“你要我,杀了你?”笑如‘春’风,罗兰柔和地反问。帕西斯打了个寒战,赶紧赔笑:“哈哈,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哼。”罗兰换了个坐姿,表情平静下来,眼神是苍凉的漠然,“你也不必打哈哈,除了我还有谁?难道你舍得让你的肖恩师父做这种事?”

“罗兰……”

“如果你做好心理准备,就通知我一声。若是不小心刺歪了或刺死了,你也只好认命。”

“对不起啦,罗兰。”帕西斯苦笑,带着由衷的后悔劝解,“你别生气,我不会让你这么做的。也不是谁刺都有用,必须是一个爱我又恨我的人。”当年的贺加斯就是这样的心情,才能杀死初代的兰修斯。

罗兰愣了愣,内心深处浮起异样的情‘潮’,却又遥远得触‘摸’不到,哀伤的水‘花’溅起模糊的记忆碎片,在看清的前一刻就沉淀下去。

“爱你……又恨你吗?”宛如梦呓般呢喃,往常坚定理‘性’的双眼此刻一片涣散。

帕西斯一震,脸上血‘色’全无,‘唇’情不自禁地抿紧,伸出颤抖的手。

“原来还记得。”

碰触的瞬间,梦魇破碎。

“干什么,动手动脚。”啪地拍掉,像打苍蝇,罗兰睨了师父一眼,“要找个这样的人还不容易,用你的桃‘花’脸去骗一个有骨气的‘女’人,再抛弃她,保证她第二天就拿着刀上‘门’报仇。”帕西斯暗暗松了口气,哭笑不得地道:“喂~~~”

“喂什么喂,你又不是没做过,比如你的前妻。”

对了,罗莎米亚的话——帕西斯心一动:正好也了却这桩仇怨,让她超度。

温柔的‘女’声幽幽响起,与此同时,整个房间仿佛被纯净的白光包围。

《我从没恨过你啊,帕尔。》

那是一个并不痴‘迷’,却深情如海、无怨无悔的声音。

……啧。帕西斯垂下头,全身充斥着无力感:他服了她,真的。

他根本不可能……回应她啊。

“哦哦,好受欢迎。”罗兰揶揄。帕西斯白他:“你不也是。”罗兰摇头否定:“我还没有这么伟大的‘女’人爱我。”千年的守侯耶!他可不认为美洛达和朵琳能做到。

事实上,这两个都是应该被列为‘女’‘性’公敌,天打雷劈的男人。

“那傻‘女’人恐怕连刀也握不住。”放弃让前妻杀夫的计划,帕西斯戳戳徒弟的肩膀,“罗兰,泡茶给我喝。”

“是是。”孝顺徒弟起身走向一旁的橱柜,任他喧宾夺主地霸占自己的位子。

拿出‘精’致的白瓷茶具和高级茶叶,东城城主开始泡茶。

他喜欢和亲近的人们一起分享茶艺,只要不损坏一切好谈。

这也是和部下建立良好关系的一种方式。

先温杯;再把茶叶碾细用纱布包好,放进壶里;以顺时针方向缓缓注入热水,让叶片的颜‘色’、香味释出。一个步骤都不能错,才能将茶叶的‘精’华全部展现出来。

帕西斯看着徒弟恬静专注的神情,实在很难想象这张脸‘露’出残忍的算计,被***扭曲。

人类真是复杂的生物。

也许是一半翼人血统的缘故,他其实是个很简单的人。深沉的心机和演技都来自后天的环境‘逼’迫。他不求大富大贵也不管人***家,他的愿望始终是跟随那抹背影,被那双澄净的琥珀‘色’眸子注视,被那只温暖的大手抚‘摸’发梢。

但是,再也不可能了,那个人选择了现在的同伴。

‘胸’腔里一片黑‘色’的绝望和空旷,曾经有的明媚风光,原来不过是镜‘花’水月。他却在浮影里沉醉,沉醉得无法自拔。

直到梦醒。

他只剩下罗兰……只剩下他。

“师父。”淡淡的提醒,带着无奈的叹息,“你的茶。”

香气淡如烟,氤氲笼上心头,帕西斯有些恍惚,默默接过。罗兰在心里摇头,难以理解那样的感情。在他看来,把生活的重心放在一个人身上,是没有自主‘性’的表现。

人生苦短,有那么多的事要做,哪来的闲情伤悲‘吟’秋。逝去的,就去追回来;或者干脆放手,去寻找新的情感寄托。世界如此辽阔,美好的事物如此多,何必看不开呢?

“罗兰,我的美人后代是不是让你头痛了?”

罗兰投以无言的注目。只见帕西斯一脸跃跃‘欲’试,眼里是满满的恶意。

迁怒。他冷静地评价。因为西境那群人都是肖恩的朋友,帕西斯不好下手,就把矛头对准肖恩畏惧的“‘女’魔头”。

他这个师父从来不是会躲在角落自怜自艾的人,但也不懂得自我排解,维持‘精’神健康的方式是——发泄。

“我摆得平她。”

“让我帮忙啦~~~”帕西斯拉扯他的袖子,“当初是你要我帮忙的。”罗兰神‘色’僵硬,被一个大男人撒娇可不是件愉快的事。发觉这一点,帕西斯用幻象手镯变成冰宿的模样。

这回罗兰冲击得嘴角‘抽’搐,指着阳台:“不想被我从那里丢下去,就赶紧变回来。”

“切,我就不信你舍得。”帕西斯瞪目,将小‘女’生的娇态学得惟妙惟肖,配上冰山美人的形象,震撼效果十足,“怎么样?要不要我教你接‘吻’的技巧?”

罗兰的回答是抓住他的衣服后领。

“啊啊啊——别生气!”帕西斯死死巴住办公桌,和徒弟较劲,“我变回来!变回来就是了!”

唉,跟‘露’西一个样,都是闷烧。帕西斯嘟嘟囔囔地恢复原状,坐回椅子。罗兰拿着抹布擦桌上的水迹,黑线满面,然后重新泡茶。

“你怎么开不起玩笑啊。”

“改天我也变成师母,在你面前搔首‘弄’姿,我看你笑不笑得出!”

“哦,那太好了,我会很高兴。”

“……”

眼看徒弟又要暴走,帕西斯急忙摆手表示休战,好声好气地道:“罗兰,我也是想帮你忙嘛。”罗兰不以为然地斜睨他:“少来,你只是泄愤。”

“唔,我承认,但主要是为了你。”帕西斯‘唇’角上扬,锐利的笑弧一如出鞘利剑,锋芒尽‘露’,“我做事,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罗兰沉默片刻,道:“她是你的后代。”

“啐,几滴血而已,我才不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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