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的源头离去后,卢内尔德竞技场呈现灾难过后的模样。
遍地狼藉,两眼空洞的人们面面相觑,还无法从打击中摆脱出来。这片混乱中,最先恢复镇定的当然是摄政王拉克西丝,权杖一挥,朗声道:“好了,小的们,派对时间结束了,马上把现场收拾干净!嘴巴甜的到外头安抚那群受惊的小羊;体格壮的就守在周围!”
“哦——”
留在场内的部属齐声响应,丝毫没有受到帕西斯的影响,依然一心拥戴他们的“女王陛下”。
事实上,不少人还认为魔性血统为他们的主君增添了魅力。
这就是所谓的上行下效,惟恐天下不乱。
真是的,好象海盗头子训话。杨阳等人忍俊不禁,更多的是感动:有这样强韧的精神,这样可爱的部下,德修普家族应该是不会倒的吧。
“老妖婆。”卡萨兰城主踏前一步。拉克西丝转向他,一向强势的绿眸流露出罕见的温和:“诺因,别放在心上。不管体内流着什么样的血,我们还是我们。”
“废·话。”诺因一脸“你脑筋搭错?”的表情,“我是问,要不要下令封口?”
……也许我多虑了,这小子就算知道那魔头是他老爸,只怕也不痛不痒。拉克西丝暗暗抹汗,火速做出结论:“不用,就算我们瞒住了,东城也会大肆宣扬,到时事态只会更糟。而且根本不可能瞒得住,这次大会的参赛者多数是冒险家,你又不是不知道冒险家公会消息多灵通,吹起风来有多快。”
“啧!”
“不用气馁。”一掌拍在他肩上,拉克西丝笑得活力十足,“兵来将挡,水来土淹,难道我们还怕他们?”诺因哼了一声,白皙的脸颊泛起红晕。虽然想按照嘴硬的习惯大吼“我又不是你的部下”,偏偏被姑姑信任的感觉是这般美好,美得他心里乐滋滋,怎么也舍不得吼出来。看到他这个样子,杨阳忍不住偷笑。
“拉克西丝陛下,恕我告辞。”
北城城主神色僵硬地开口。在他看来,拉克西丝之前的行为是不折不扣的诬陷;加上得知她有魔族血统,更是气愤加厌恶,恨不得立刻离开这个污秽的地方。
“不送。”拉克西丝皮笑肉不笑——对瞧不起她的人,她也没必要瞧得起。
感觉自己受到了怠慢,米利亚坦率领随从气呼呼地离去。看看他再看看友人,南城城主面露犹豫,嗫嚅道:“拉克西丝……”
黑发的摄政王微微扬了扬眉,有些意外,随即想通:梅莲可毕竟是在神权思想浓厚的南城出生长大,难以接受一个魔族朋友。以她的立场,也不便久留,甚至会彻底和中城决裂。
理解归理解,情感却不是那么容易平复:“你也要走?”
“对不起。”
“区区一个魔族后代也能把你吓破胆?有这种城主,真是梅迪的不幸。”
“希莉丝!”梅莲可怒斥走上贵宾席的女儿,其他人的视线都集中到她旁边的人身上。没办法,这位的身份实在太惊爆了。
“肖恩!”杨阳等人关怀地围上去,问长问短,“你没事吧?怎么脸上好多汗?”
“嗯…没事,只是被束缚得太久,头晕晕的,身体也麻麻的。”
“真是的,希莉丝太过分了。”瞪了友人一眼,杨阳掏出手帕,细心地帮宿命的另一半擦拭,看得诺因醋意横生。
其实希莉丝不是不心疼**,只是现在没空管他。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她目光灼灼地注视母亲,言辞尖锐:“除了撇清关系,你就没有别的更聪明的做法吗?我不信你没看出罗兰·福斯的野心,那么当务之急,是和卡萨兰同甘苦共患难,齐心合力,而不是窝回老家当一只缩头乌龟!”
在大庭广众被女儿教训,梅莲可很是不悦:“希莉丝,你没当过统治者,就不要说大话!”
“我是没当过。”希莉丝坦然,毫不动摇,“但我至少知道保守不能立于乱世,像你那种做法,迟早会吃到苦头。轩风的教训还不够你学乖吗?”这句话刺中了梅莲可的罩门,再也忍受不了:“抱歉,拉克西丝,我要走了!”
“我派人送你们。”暗叹友人的器量及不上她女儿,拉克西丝还是克尽东道主的义务。
“等等。”希莉丝喊住母亲,摊开右手,“我要我的五千骑兵。”
“你的五千骑兵?”梅莲可愣愣重复。
“对,你答应我的十五岁生日礼物。别说你忘了,或者不履行约定。”
“希莉丝,你太天真了。”梅莲可冷笑着转过身,“我是可以给你五千骑兵,但你拿什么养活她们?”希莉丝还没回答,吉西安举手发言:“啊,这个交给我就可以,对于美女我是来者不拒的。”
“哇——吉西安!”希莉丝扑向花花公子,毫不吝啬地给了他一个香吻。这回轮到肖恩妒火熊熊。
打击不果,梅莲可只有败退。
走了两个城主,在场只剩下中、西城主。贝姆特也想走,倒不是他怕魔族,他怕就不会找魔界宰相做宰相,而是他留下来只会让局势更恶化;也难保不出危险,但是……
“老板。”察觉他的心思,维烈一手搭着他的肩,微笑道,“我没事了,我们走吧。”
“不行!你还不能动!”
“就是啊!你流了那么多血!”轩风也坚决不同意。
“留下吧,维烈。”拉克西丝主动挽留,语气发自肺腑,“这里的人都是你救的,哪个敢忘恩负义,我第一个打爆他的脑袋。过去的事我们也不谈,你现在就是西城的宰相。”
“谢谢你,拉克西丝陛下。”维烈回以同样真诚的笑容,“只是…身为摄政王,你实在不该说这种不理智的话。”他重伤之下,终究气虚体弱。拉克西丝敲敲后颈,叹了一大口气:“我知道啦,可你伤成这样,难道我还能赶你走不成?不用担心,那些杂七杂八的事都交给我。”
“你的好意我很感激,不过我真的没事了。”说着,维烈借助上司的肩膀站起来。尽管脸色惨白,脚步虚浮,但还算站得稳当。众人目瞪口呆。
和殿下不相上下的蟑螂体质啊,难怪有[颜面自动修复功能]。吉西安叹服,蓦地发现一个疑点:为什么同样是魔王的后代,陛下和莉莉安娜殿下就没有殿下那种快速痊愈的能力?
“你可别逞强啊。”扶着他,贝姆特不放心地叮咛。维烈笑意柔和:“放心,老板,我一定会活得比你健康长久。”
“哪壶不开提哪壶!你这披着年轻外皮的老妖怪!”
“维烈,贝姆特。”杨阳不舍地走上前。贝姆特绽开爽朗的笑靥:“哟,小阳,别露出这种表情,改天欢迎你到隐捷敏亚玩。”这几天大家都混熟了,他也跟着轩风叫“小阳”。
谁准许你这么叫她!唯一不满的当然是腹诽的诺因。
“嗯,一言为定。”杨阳展颜,看向同伴,“维烈就交给你了。”
“放心啦,我一定会照顾好你老爸!”贝姆特说完才发觉不对,“等等,你是满愿师的话,怎么和维烈……?”
这个坏事的家伙!脑筋转得快的诺因和拉克西丝气急败坏。臣子当中也出现小小的声浪:杨阳满愿师的身份无庸置疑,那她和魔界宰相到底是什么关系?
维烈冒着冷汗挤出临时编凑的解释:“那个…我们是父女,也来自同一个世界,只是当年…当年发生了一点摩擦,有些同伴离开了,就分成两个阵营。”
辛苦你了,维烈。见同伴明明老实得要命还要结结巴巴说谎,杨阳等人致以由衷的同情。也幸好他失血过多,不然人家一看他脸红得像猴子屁股就知道有鬼。
哦——原来是堕落的神明啊。众臣恍然大悟,神色缓和许多:堕落的神也是神嘛。
姑侄俩同时打了个响指:终于找到了,抵挡东城舆论攻击的借口。
这样应该就能扳回局势。
“维烈,回去好好养伤啊。等这里平静一点,我寄免费船票接你过来。”难题解决,拉克西丝的心情非常愉快。贝姆特咋舌:“你应该感谢的是我吧。”诺因瞪目:“多嘴的笨蛋还敢讨功劳?我一剑把你轰出去!”
“哈!你有本事就试试看啊!”
“喂喂。”杨阳分开两头斗牛,“你们俩几岁?大男人还嚷嚷太难看了——维烈,贝姆特,轩风,你们回去的路上要小心,暴民一定会袭击你们,拉克西丝陛下恐怕不便派兵保护。我的意见是,要么你们从魔法师公会走,用那儿的传送法阵到米亚古要塞,再去赫拉特,叫诺因写封信当信物。”
“好主意。”拉克西丝首肯。诺因不甘不愿地道:“好啦。”有[五叶草]资格的吉西安主动请缨:“干脆我送你们。”
“不行!”拉克西丝一口否决,“接下来有得忙了!诺因还可以滚蛋,你绝对不能离开!”
“……”被姑姑视为无用之人的诺因怨念。贝姆特假装热情地邀请:“哟,那我们走吧,诺因小弟,反正你留在这儿也是吃闲饭的。”
这回杨阳用尽吃奶的力气才把某只火暴狮子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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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王宫,有职位的都忙得焦头烂额,无职在身的就闲闲聚一起,不过他们谈的话题也不轻松。
“没想到索贝克竟然和神官先生长得一模一样。”
昭霆灌了一大口友人泡的桔茶,满脸余悸未平。肖恩和希莉丝面露讶色。莎莉耶奇道:“神官先生是谁?”
“我们的师父。”顿了顿,杨阳臊红脸,“也是我的心上人。”
“耶!”这枚炸弹比刚刚更冲击。肖恩三人瞠目结舌。耶拉姆放下盛有紫丁香茶的白瓷杯,皱眉道:“我总觉得太像了,就算是祖孙,也不至于这么像。”肖恩道:“不奇怪,莉也是诺因八百年前的祖先,还不是长得一样?”
“唔~~~”耶拉姆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对,略微释怀。
“事实上……”杨阳正要说神官可能有个双胞胎兄弟,想起这是她和他之间的秘密,缩了回去。何况是祖孙的话,索贝克也不可能是神官的孪生兄弟。
希莉丝好奇地问道:“事实上什么?”杨阳干咳一声,岔开话题:“没什么——你们怎么看索贝克?”
“除了惊讶还是惊讶。”希莉丝长叹。昭霆、耶拉姆和莎莉耶点头如捣蒜,表示同感。肖恩持不同意见:“帕尔是个乖孩子,虽然本性不太好,但你好好跟他讲道理,他会听的。”
……只有你这么认为吧。众人无力地看着他,在心里摇头。
“我认为他是个偏激的人。”杨阳中肯地道,作为安慰补充了一句,“但是对肖恩真的很好。”昭霆不以为然:“所以才偏激啊!对某些人特别好,对某些人特别坏!看看他杀人的手段,差点吓死我!”耶拉姆附和:“对,他太残酷了。不过要不是他用那张脸乱砍乱杀,我倒也无所谓。”
这个也是偏激的人!一堆白眼扔过来。
莎莉耶拍桌否定:“管他是什么样的人呢,反正他对我们好就行了。一路上他都明里暗里保护我们,下午也没有对我们出手。”这次众人一致点头。
“但他对我摆脸色啊!”回忆同伴森冷的眼神,希莉丝一阵心寒。肖恩直言不讳:“那是你不对。”他胳膊往外弯的话换来扯耳朵的惩罚。
“还有还有,他太横了!竟然连维烈也捅!”昭霆义愤填膺地挥舞拳头。耶拉姆失神地道:“他的身份才叫惊人呢,魔王的老公。”余人回以一串省略号。
最后,他们得出结论:索贝克真是个特大号的惊奇!
杨阳击了下掌:“要知道光复王的生平的话,应该没人比神官更清楚了。”昭霆和耶拉姆异口同声地道:“对哦。”肖恩歪着头不解:“为什么他最清楚?”
“因为他是圣修士……呃,就是一种对历史非常了解的职业。”
“你想回村子?”最归心似箭的耶拉姆第一个听出师妹的言下之意。杨阳沉稳颔首:“这是我唯一能帮到诺因和拉克西丝陛下的地方。私心里,我也想赶快见到神官。”
“我不同意!你们好象就是在讨论怎么对付帕尔!”
“你听我说,肖恩。”杨阳语重心长地道,“我并不想对付索贝克,我甚至根本不想插手!但是你忍心看着他和自己的后代子孙为敌?”肖恩抿紧唇,无言以对。
“也许他认为值得,可是我实在看不下去,这对他们彼此都太残忍了;而罗兰城主也不能说错,所以让他们双方保持平衡是最好的。而且,说实话,我们不过是起点小作用,对局势又没影响,你怕什么?尽己所能,问心无愧也就是了。”
“……你说的对。”经过一番思想斗争,肖恩接受了她的见解。欣慰**终于跨过一道心理障碍,希莉丝万分雀跃:“我很想陪你们去,可惜新军团的组建工作马上就要开始了,肖恩也会陪我留下来。”
被彻底封杀发言权的某人垂头丧气。
同情地把盘装的小点心推到他面前,杨阳笑了笑:“没关系,反正我们会回来。”莎莉耶期待地道:“我可不可以跟去?”
“当然可以,神官很喜欢小孩子,一定很高兴认识你。”杨阳疼爱地摸摸她的头。昭霆兴奋得跳起来:“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嗯……这我要和诺因他们商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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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议事厅,杨阳不意外地看到两扇紧闭的大门,和气地询问守卫:“请问,会议大概什么时候结束?”
“还要一会儿呢,满愿师小姐。您稍等,我进去通报。”
“不不,我只是问一下。”杨阳双手乱摇,守卫笑道:“您放心,以您的权限是可以让我通报的。”
“哎!”杨阳不及阻止,眼睁睁看着他开门走进,很快转出来:“陛下请您进去。”
室内只有连同总参谋长在内的三个人,让她松了口长气。上座的拉克西丝关怀地道:“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她跟我一样是夜猫子。”嘲笑姑姑的孤陋寡闻,诺因示意友人坐在自己身边。杨阳红着脸坐下:“对不起,打扰你们谈话。”
“客气什么呢,你跟我们什么关系。”诺因咋舌,“下次学我,一脚踹破门冲进来,看这老妖婆会不会训你。”
“我是不会训她,我只会打断你全身的骨头!”
杨阳莞尔,感觉这对姑侄真像父子。尖刻地回嘴后,诺因转向她:“找我们什么事?”
“是这样的,我想回村子一趟。”
“回村子?”两人同时提高嗓门,接着,拉克西丝反应过来:“你想去见索莱顿?”
“您认识神官!?”杨阳吃了一惊。拉克西丝露出温和的笑容:“他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后辈,我和他的师父还是好朋友。就连诺因,也跟他见过。”被点到名的人不自在地嗯了一声。
原来大家都是一家人啊。杨阳心下感慨,随即涌起担忧之情:“那…那你们会不会因为……”
“因为他长得像帕西尔提斯就排斥他?别开玩笑了,这根本不是讨厌人的理由。”拉克西丝好笑她的多虑,调侃道,“他还绑架了你这个满愿师呢,我也没把他大卸八块。”杨阳惊呼:“你真的没把他怎么样吧?”
“拜托~~绞刑架是为那些不开眼的犯人准备的,可不是他。你在宴会上说的话是他的想法吧?真是惭愧,我一直以为索莱顿不再关心政事了,没想到他还会为了卡萨兰做出那么危险的事。”
“你们是他的亲人啊。”放下心头的大石,杨阳言谈放松了许多。拉克西丝点点头。她确实这么定义,即使她知道真相。神官不是帕西斯的分身,就是她的亲人,她的后辈。
“索莱顿是个好孩子,就是太闷了。”喝了口心腹倒满的玫瑰红茶,黑发的摄政王幽幽叹息,“有什么心事都不说出来,所以一些敏感的话题我都不敢跟他谈,生怕他想岔,但他好象还是误会了,跑到边境避世。早知如此,当初吵一架还好。”这也是她更喜欢诺因的原因——可以毫无顾忌地对吼,吼得心情舒畅,郁气尽消。
杨阳诚挚地道:“没关系的,陛下,我担保神官喜欢待在边境。”不同于只是表面亲和的罗兰,拉克西丝让她感到的是真实的情感,所以她也在无形间拉近了距离。
“那就好。你这次回去是要问那个混蛋光复王的事吧?不要多说,我不想他担心。其实我本来想寄信去,但是眼下这种混乱的时期,魔法快递也不安全,还是劳你亲自跑一趟。至于社交场合,用替身顶替一下就行。”拉克西丝办事雷厉风行,几句话交代完毕。诺因反对:“老妖婆,为什么让阳走啊?”
“白痴!最近你我都会忙昏头,她待在宫里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出去度个假!敌人也不会想到她在边境!最重要的,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吼完侄子,拉克西丝回过头,又是一脸和颜悦色,“好好玩。不过最迟下个月底要回来,到时要你出席的情况会变多。”
“好的。”杨阳大方地答应,反正她只是一解相思,等神官修到十三段,他们有的是时间。
饶是以拉克西丝的智慧,也没算到那个小村庄会被卷入战火。本来她还担心诺因的求助会害了神官,让东城注意到,把他当成隐藏战力,暗暗派人守护。知道帕西斯和神官的关系后,她反而放心了——罗兰总不可能把自己师父的分身划进敌人的范围。
“抱歉,不能陪你了。”听到期限,诺因好受了些,“明天我就帮你安排护卫和航班,早去早回。”暗叹侄子实在粘人粘太紧,拉克西丝给了他一拐子:“别听他的,后天,现在已经这么晚了。”
“呵呵,没事啦,就像诺因说的,我是夜猫子。”
“那你快去睡吧,养足精神明天好上路,睡眠不足是美容大敌。”
“对,不要变成和她一样满脸皱纹的老妖婆。”诺因的语尾接着痛呼,杨阳轻笑着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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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了个澡换上睡衣,杨阳正准备躺在床上看会儿书,听见敲门声。反射性地戴上假发,她跑去开门:“肖恩!?”
棕发青年抱着满怀五颜六色的信,笑靥灿烂:“呐,属于你的爱之信件。”
“耶耶——”
“忘了吗,我可以开启我的空间地址了啊,抱歉刚刚才想起来,给。”
“没这回事,谢谢!”杨阳才是愧疚的那个,这些天她在魔武大会上玩昏头,竟忘了久等不到她回信的神官会多么焦急,当下感激地接过。肖恩摆手表示不介意:“小事一桩,慢慢看。”语毕,还体贴地关上门。
杨阳蹦蹦跳跳地返回内室,小心地将信放在床上,然后拿出以前收到的,先回味一遍。
阳:
又见面了。说来三天两头写信给你,真不好意思,旅行也很忙吧?以后我们就保持一星期联络一次如何?
这回炫耀一下我自己。你信上说你和昭霆已经升上B级,耶拉姆升上A级,恭喜恭喜。不过,我是S级的冒险家,S级哦!还是在十岁就取得了。嘿嘿,有没有刺激到你?其实不用在意啦,我自己都觉得天才得不太正常。
和我搭档的是赛因(没想到吧),盗贼修斯,老练的剑士大叔寇德,性感又聪明的弓箭手莎娜大姐,还有个假冒的吟游诗人科林——为什么说他假冒?因为这家伙真正用的武器不是竖琴而是战锤!碰到怪物他冲第一个,唱起歌来五音不全。莎娜大姐就是冲着这点让他加入,说听惯他的歌就不怕蛇女怪之类了(我汗)。但还真的管用,锻炼精神力的酷刑啊!
当然,有这样一个吟游诗人跟着,我们的伟业是不会流芳百世的(懊悔啊!)
他们都是好人,很照顾我,这个照顾是指……咳咳,生活上。战斗时我绝对独当一面。科林因此老是跟我吵,说什么小孩子闪边去,他他他算哪根葱啊!又打不过我!莎娜大姐后来索性先下手为强,省得我们打架。修斯我怀疑他有坎德人的血统,整天对我们的钱袋虎视耽耽,好奇心重得要命,看到一个树洞也要爬进去探险。寇德大叔最稳重了,他的稳重不是赛因的死板,是很可靠的那种。就是长相凶恶了点,脸上有道疤。我最喜欢他了,他是我们的厨师。莎娜大姐?她的水平倒是比我好一些,会烧一样菜——白煮蛋。
要不是后来发生了一件事,说不定我会一直跟他们搭档下去。至于什么事就不说了,因为那并不是愉快的事。
索贝克这个人我没有听过,会不会是假名?一次能发上百枚光弹的神官战士应该不会是无名之辈。不过,你还真是认识了好多本领高强的伙伴耶!有南城公主,魔界宰相,血龙王,他的**,那位好心的先生,风神,冥王,还有龙谷……乖乖!这样我也放心了,你们一定能平安回到我身边。
期待你的回信。
创世历1038年冰之月17日。
…………
阳:
你们的钱包被偷了!?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不早说!我在公会有很多朋友,你们根本用不着直接问公会借!唉,现在借了也算了。耶拉姆这小子,平常精细得要命,这次怎么那么糊涂?就让他去还利息吧,哼!
我好担心你们,幸好你说找到了打工的地方。不过,是不是黑店?一定要搞清楚哦!就算有魔界宰相在,我还是想插翅飞过来。下次千万小心!
打工很累,你暂时不要回信了。好好保重身体,多喝水,再忙三餐也要吃,还有多休息,不许熬夜!港口海潮味很重,鱼也很腥,要注意水土不服的问题,你胃又不好。昭霆那丫头也是!老是暴饮暴食,叫她也给我当心点!
……你会不会嫌我唠叨?抱歉,希望我这种像对小孩子说话的口气没让你不快。想想你们都是大人了,应该不会有事。但是等你们打完工,还是要通知我哦!
创世历1038年冰之月24日。
…………
阳:
宿醉?不是我说,你真的被我带坏了。那位魔界宰相还因为掉进水里发高烧?真是……好没有魔族的感觉啊,虽然我是知道一部分历史的真相。
又来不及跟你说了(可恶啊可恶),最近达尔邦内海不太平,有海盗出没。我是从报上得知的,神殿的消息总是比较快。你们要时刻警觉,看到形迹可疑的船就打!反正海盗人人得而诛之,不要客气!海上可没有地方逃,船一旦被凿个洞就完了!还有海底的怪物,风暴……呜呜,写着写着又忍不住祈祷。阳,自从你们离开后,我祈祷的次数比我过去二十四年加起来还多。
所以,看在我这么虔诚的份上,一下船就报平安吧!
创世历1038年雾之月4日。
这是她收到的最后一封有回复过的信。之后,因为席恩突然出现,肖恩不得不躲进她的身体,再也无法使用魔法快递。
叹了口气,杨阳拆开新收的信件,按照日期前后一封封看下去,越看越揪心。无一例外,字里行间都是关切、焦虑、担忧甚至害怕!直到维烈当选音乐会冠军的事传开来,神官的情绪才稍微好转,转为另一种掩饰不住的焦躁,质疑她——为何不回信?
我这个笨蛋!应该叫维烈或者扎姆卡特寄信给他的!杨阳懊恼地拉扯刘海,扔下手里的信,在房里来回踱步,不时瞥一眼窗外,只恨不得快快天亮,好赶回去让他放心。
突然,她的视线定在一封没开封的紫色信封上,因为上面的署名是“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
给拉克西丝陛下的信为什么在我的信里?杨阳奇怪地拿起来,随即释然:一定是神官寄错地址。以他的迷糊,这是绝对做得出来的糗事。
看别人的信是不礼貌的行为,但是此刻的杨阳却控制不住自己。也许是希望接触神官的内心,也许是受到一股莫名的冲动驱使。
然后,一段让她血液冻结的文字跃入眼帘。
摄政王陛下:
百忙中打扰,万分抱歉。这次我是以桑陶宛领地正神官的身份向您求援,并谢罪。
去年的净之月12日,原住红石山脉的矮人一族受西城邀请,全部迁往那边的瓦雷利亚矿山。之后,他们的家园被一群人秘密占领,从事采掘、冶炼、制造魔法武器、训练黑咒术师等活动。此乃与王室为敌的违法行径,我本应立即上报,却因为其中一人是我的旧识,而我本人也受到严密监视,又顾虑村民的安危,无法禀告。这是我的责任,我愿接受任何处罚。
至于那群人的身份,您想必也猜得出,就是罗兰城主麾下的暗影集团。昨天,村里一个小女孩顽皮跑进矿区,撞见了他们,我努力维持的平衡被打破了,接下来恐怕就是一场腥风血雨。无论这次我的旧识能否隐瞒住,我认为都不应该再这样下去,所以冒昧向您求助,希望您看在我师父的面子上,答应我的请求。
索莱顿亲笔。
创世历1038年春之月22日。
颤抖的手抓不住信,雪白的纸片晃晃悠悠落下,宛如沉到谷底的心。
杨阳面色死白,唇也毫无血色,下意识地看向日历:“春之月22日”,今天几号?
净之月27号!
这段时间……神官会怎么样?村民会怎么样!?
她掩嘴发出一声崩溃的呜咽,慌得六神无主。这时,化身小鸟的火凤凰振翅飞向她,关怀地问道:“主人,你没事吧?”
“小姆……”有个人在身边让杨阳稍稍镇定下来,恢复了一点思考能力:现在回去是第一件事,但是叫肖恩帮忙很可能会惊动侍卫,搞不好诺因和拉克西丝也会赶过来,把她拦下,要她等消息——她可没这耐心!
只有她自己去了。可是空浮舟晚上没有,用传送法阵只能到大城市,走过去还要花时间,如果有移动类的道具就好了。
还有威力强大的法器,万一到那里,还没打起来,她至少要有自保的能力。
“小姆,你这次一定要帮我。”杨阳一把拉下假发,眼神酷烈,“我要去盗国库!”
******
“国库遭劫,失窃物品若干;魔法师公会被不明人士放火突击,利用传送法阵逃逸无踪。”
看着白纸黑字,摄政王罕见地沉默了几秒,道:“这是什么?”
“报告。”总参谋长言简意赅。
“废话!我当然知道这是报告!我是问为什么没有犯人的名字?办事效率太差了!至少要查出身份!”
“身份是我城的满愿师,名字是杨阳。”
“……”这回拉克西丝呆滞了一分钟有余,发出失神的笑声,“呵呵,克鲁索,今天不是恩威尔节(注:相当于异世界的愚人节),你别开这种玩笑。”克鲁索朝她投以同情的目光:“阁下,我理解你的心情,但这是事实。”
“她有什么理由这么做?!被鬼附身?受到催眠?”拉克西丝激动地大喊,还是难以置信。
“我想,是这个缘故。”克鲁索递上一张叠起来的信,神色僵硬。注意到他的异样,拉克西丝收敛情绪,怀着郑重的心情打开信纸,然后,爆炸的余波也传到她脸上。
“竟然……”发白的唇挤出干涩的声音,一向稳如磐石的双手隐隐发抖,“竟然有这样的事。”
“阁下。”总参谋长正要劝解,他的上司已经表情不稳地站起来:“确定属实吗?”
“应该属实。刚刚传回消息,北三省被大规模的魔兽袭击,事发地桑陶宛领地包括正神官在内无一生还,其他地方也损失惨重。”
“该死的罗兰·福斯!”拉克西丝厉声咆哮,狂怒地践踏地板,两手神经质地握紧,随即展开,细心地把信摊平,期间飞快地抹了把眼睛,颤声道,“这是在杨阳的房间里找到的?”
“是。”
颓然坐下,拉克西丝牵了牵嘴角,露出一个没有笑意的笑容:“难怪。不过她的激进程度还是出人意料,虽然我心里想象的画面肯定比她更血腥。”克鲁索不忍地皱眉,却不得不予以忠告:“恕我直言,阁下,这封信并不能作为证据。何况,罗兰城主也不会怕我们指控了。”
“我明白。”
“……您哭一哭吧。”终究无法克制住感情,绿发青年低声道。摄政王哈了一声,精神百倍地吼回去:“哭个屁!我只会把罗兰那家伙倒吊起来,抽他几万鞭发泄怒气!”
这样逞强下去,你能撑到什么时候啊?没有被她故作的坚强所骗,克鲁索暗暗叹息。
察觉部下的关心,拉克西丝渐渐敛了假笑,嘴唇颤抖,在爆发的前一刻转过头:“泡杯茶给我。”
“是!”克鲁索喜出望外,飞奔出去。可想而知,他这杯茶绝对会泡很长时间。
当他端着托盘回来时,除了双目有点泛红,拉克西丝一切如常。但克鲁索还是松了口长气,因为这次不完全是强撑的结果。而对方的谈吐举止,也显示出她恢复了理智。
“不能让索莱顿曝尸荒野,即使证据十有十湮灭了,也派人去搜,顺便带回杨阳。”
“是。”克鲁索接令的同时提出意见,“要不要让死灵法师随行?”
“当然要!亡者的证言不能作为实质的证据,但是会告诉我们很多情报。”拉克西丝喝了口茶,整理思绪,“还有杨阳捅出的娄子,别忘了收拾。”克鲁索稳重行礼:“这您放心。”
有些疲倦的拉克西丝正想休息一下,外头传来鼓噪声,一名守卫跑进来:“陛下,满愿师小姐的同伴坚持要见您,好象来意不善的样子,要宣吗?”回应他的是深沉的静默,连以理性闻名的总参谋长也一时手足无措。
“宣吧,他们总会知道的。”拉克西丝无力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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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望无际的大地上,遍布着火舌****过后的废墟痕迹;无数支离破碎的人体和内脏碎片横陈于地,魔兽和各式各样的怪物贪婪地享受着这顿丰盛的飨宴;鲜血汩汩流淌,化为血河,形成纵横交错的沟渠。
“真是让人兴奋的场景,是不是,小克克?”
在四周设下空气过滤屏障,银发青年深深嗅闻红茶的香气,同时以饱含趣味的眼神欣赏下面的景象。亡灵龙的回答含有冷笑的意味:“我是很高兴有这么多祭品可以献给吾主,但我并不觉得兴奋。”
“哦呀?”
“这不过是人类的强者屠杀弱者的愚行见证,有什么可兴奋的?”
“哟,你虽然臣服冥王,倒没有失去龙族的智慧嘛,不错不错。”真心地拍拍下仆,帕西斯敛了笑意,用一种仿佛自我确认的语气喃喃道,“没错,这是愚蠢的行为,但是强者生,弱者死——天道尚如此,我又何妨投入黑暗。”
“……诡辩。”良久,克拉费里格吐出两个斩钉截铁的字。
“啊哈哈哈!”帕西斯放声大笑,一点也没有生气,“小克克,接下来你是不是要说:‘行为是心的衍生,任何冠冕堂皇的理由都不能作为借口’?”克拉费里格一愣,难得地迷惑了:“不是吗?”
“你是龙啊,伟大的龙族,天生就拥有深刻的智慧,高贵的品质,和支持这一切的坚强禀性,可是人类呢?矛盾、自私、愚昧、胆小。如果他们能克服自身的弱点,就不会重复犯错了。‘从心之路即是正路’——有几个人类能做到这龙族轻易就能做到的事?太多的现实压力,太多的无可奈何,太多的情感和信念,人类早已在自己塑造的玩具箱里迷失,没有挣脱的可能。而我这个比人类更低级的杂种,你更不要指望我有什么道德良知,真正配得上它们的只有你们龙族。”
“原来你自认比人类低等?”克拉费里格双目圆睁,一脸不可思议。它一直认为这个主人总是高高在上嘲笑他人,**比自己弱小的生命,并以此为乐。
“怎么会?自个儿有几两重我还是清楚的。我不过是个人渣中的人渣,败类中的败类。但我也不要成为所谓的高尚人,又进步不到龙族的层次,只好就这么混混了。”帕西斯快活地喝茶。
“自甘堕落。”
“的评的评。”
结束了和下仆的思想交流,茶也喝得差不多,银发青年把茶具往次元空间一扔,伸了个懒腰,“好,接下来做正事。”
从龙背一跃而下,他停在离地三尺的虚空,双手在胸前结印,随着咒文变换手诀:
“阴影中的祭坛,黑暗的逆六芒星,以生灵为献祭,开启紧闭的空间之门,我以契约者之名命令,将破坏的形体还归原貌,重现于世!”
一缕缕诡异的黑雾从尸体里冒出,在施法者的上空汇聚成黑色的旋涡,只听得轰隆隆一阵巨响,数百道血色的霹雳呈散射状劈下,将他围困在闪电的囚笼中,声威骇人。空气因无形的张力而收缩,连亡灵龙也被这股压力紊乱了心跳。
帕西斯却不惊不惧,笑着伸出手,姿态宛如迎接游子的父亲:“还想摆姿势摆到什么时候,吞日,噬月?”
回应他的是雀跃的欢呼,一把造型华丽的细长窄刃剑出现在他手中,没有剑锷,银制的剑柄呈弯月形,把握剑人的手完全包住;剑身仿佛黑水晶打造而成,又流转着淡淡的青芒。几乎在同时,一束血红的光芒穿过渐渐闭合的空间之门,盘旋片刻,缠绕在青年的腰间,化为一条闪烁着红光的漆黑长鞭,同样是纯银的把手,还镶嵌了一组文饰。
“乖孩子。”一手轻拍鞭身,帕西斯正要佩好剑,似乎有所感应地笑了,“哦呀,你们还不满意?真是贪心的孩子啊,这里可是有起码三千人耶。好啦好啦,我会给你们更多的鲜血和灵魂,暂时安分点吧。”话音刚落,不断低鸣的剑和鞭终于安静下来,让它们的契约者装备完毕。
“没想到这两把在神代遗失的凶器在你这儿。”看着飞近的主人,克拉费里格神情复杂。帕西斯眯着眼笑道:“嗯哼,其实我再次召唤它们的主要目的就是压制贺加斯,毕竟这是间接害死兰修斯的凶手。”
“这只会引起他的愤怒吧?”
“不会不会,他自责都来不及了,因为真正‘杀死’兰修斯的,是他哟。”感到体内的骚动,帕西斯笑得无比开怀,“小克克,再告诉你一个有趣的秘密。我们这位创世神大人啊,可是比我还憎恨人类。”克拉费里格像听到什么匪夷所思的事似的愣了,突然抬起头:“魔法的气息,有入侵者!”
“很浓嘛,魔力波动有点奇怪,应该是高段法器。”帕西斯召唤出水晶镜一瞧,玩味地扬眉,“是她!?小克克,叫大家不要出手,我去会会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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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阳拉紧被风吹起的斗篷,蹒跚几步,大口喘息,苍白的脸蛋爬满冷汗。
“休息一下吧,主人!”变回原形的菲尼克斯担忧地在她头顶转悠,“就算有[节能戒]辅助,以你的精神力连续从卡拉尔郡主城跳到这里还是太勉强了!再不休息,你会昏倒的!”
“我明白。”杨阳咬牙抹了把汗,眼神依旧是不变的酷烈,隐隐流露出压抑的狂乱。火速取下绑在腰带上的水壶,灌了一大口,她闭目调整呼吸,只觉整个人像是空了,什么也感觉不到。
焦虑、惊慌、恐惧、忧心……一一沉淀,大脑也一片空白,无法思考任何事,她就是机械性地奔向那个目标,不知疲倦。
感到体力略有回复,她盖上瓶塞,从口袋里掏出一根以金环固定的银羽毛。这是[瞬动的银羽],最高段的风系移动道具。
“小姆,下来,我要一口气到村子!”
火凤凰无力劝阻,只有再次化身小鸟,落在主人肩头。
真相来得如此冲击,让人完全措手不及。
这曾经是个寂静的小村子。山谷里的树木染上各式春季的色彩,闪亮的金红揉合了红石山脉的黛色轮廓,湛蓝的天空完美地倒映在清澈的碧湖中。在过去的岁月,她总是默默无闻不与外界往来,只有偶尔飘出几缕温柔的炊烟,提醒着人们她依然存在。
而现在,完完整整变成了废墟。
杨阳双膝一软,颓然坐倒。
弦断了,一路强忍的情绪汹涌地拍击着她脆弱的神经,一瞬间几乎令她晕过去。失神地抓起一把焦土,仿佛看不懂这是什么东西,呆滞地瞪着;张开口,却发不出声音。
神官……突然迸出的人名让她有了点力气,想站起来寻找,又狼狈地跌回去,只能匍匐前进,嘶哑地唤道:“神官!神官!”
空洞的眼流下清泪,在焦黑的地面化开心碎的痕迹。
“主人……”菲尼克斯不知所措地拍打翅膀,由衷的难过。身为唯一一只幸存的火凤凰,这种“失去”的心情她再清楚不过。因此,当感到生人的气息时,反应过来已经迟了。
“可怜的孩子。”
熟悉的清朗声线拉回快要断裂的神智,鼓荡着哀痛欲死的心。杨阳怔怔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抹颀长的身影。穿着陌生的纯白军装,腰悬长剑,黑色的皮带闪着诡谲的红光;皎若银辉的长发打成辫子垂在脑后;碧眸透出淡淡的心痛,静静回望她。
“神官!”下意识地忽略那些怪异的不同,杨阳爬起来,死死抱住他,带着失而复得的狂喜,“神官!神官!神官!”
银发青年一动不动地任她拥着。
是他!真的是他!似曾相识的怀抱和体温消除了残余的疑惑,杨阳贪婪地汲取那怀念的气息,喜极而泣:“神官,你没事,太好了。”不料这一次,对方扳开她的臂膀,拉出一段距离。
“抱歉,再让你误会下去,我也觉得那家伙太可怜了。”托起她的颊,帕西斯微笑,“你真的认不出我是谁吗?”
如遭雷击,杨阳踉跄后退,瞪视他无比熟悉,又无比陌生的面容。
不对!这不是神官的笑容!
是谁?他是谁?!
[这个嘛,要是你们长的一模一样,乍看我肯定是分不出的。]
[但是,只要你们一开口说话,一微笑,我就绝对能认得出来。]
[因为,我认识的无名氏神官,是独一无二的,没有任何人能够模仿。你的笑容、语气、神态、动作,我都记得清清楚楚,这点我绝对有自信。]
曾经说过的话在脑中一晃而过,连同竞技场的记忆,杨阳**:“索贝克?”
希望继而失望,比绝望更难消受。
“哦?真的认出来了,不枉那家伙对你一片痴心。”帕西斯嘉许地扬眉。杨阳抓住他的衣襟,语气惶急:“你是索贝克?那神官呢?神官在哪里?”
“他啊……”帕西斯一手放在胸前,“在这里。”
杨阳愣愣瞅着他,不解其意,蓦地目光一凝,如获珍宝地捧起他的左腕:“这是神官的手表!怎么在你这儿?”不等对方回答,一股寒气吹进她的心脏:“碎掉了……?”
仿佛被这句话触动,帕西斯的眼神迷离起来,不受控制的低喃逸出唇:
“碎掉了……什么都结束了……”
“索贝克?”
“终究是,从一无所有回归一无所有。”银发青年低头向她微微一笑,那是黑发少女以前不曾看过,以后也不再看到,带着无与伦比的温柔,也带着无与伦比的哀伤的笑容,“阳,我喜欢你,即使你不属于我。”
轻浅的吻,宛如天使的羽毛,拂过,消逝。
凄梦一场……
“神官?”震撼过后,是彻底的迷惑,和再也挽回不了什么的惊恐。
“这是他最后的心情。”
甩甩头,帕西斯恢复了常态,还多了份轻松,“我可是带到了哦。呼……终于能摆脱他的执念。”
“索贝克,你给我说清楚!”杨阳焦躁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简单的说,他是我的分身。”
“分身?”
“对,我用魔法塑造的分身。你们俩都猜错了,他不是我的孪生兄弟。还有,因为他死亡的关系,我们又融合了。所以我才会接收他的情感和记忆,但他本人已经消失了。”帕西斯扼要解释。杨阳却只听见两个词:死亡,消失。
伴随着噩耗,体内好象裂开一个大洞,将她的灵魂也一并吞噬。
“你说……他死了?”
“不光是死了,连存在也没有了。”虽然看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里也不好受,帕西斯还是没有粉饰的打算,“杨阳,你要接受事实。他本来就活不长,现在不过是提早了一点。你是学魔法的,应该知道分身有‘时间限制’。也别怀疑是我杀了他,接收他的东西对我没半点好处。”
杨阳垂下头,低沉的声音宛如来自地狱的深处:“那是谁杀了他?”
“咦,你不是听到消息来的吗?魔兽啊!北三省都沦陷了,据说是战歌平原的怪物集体大迁徙,真是场灾难。本来他一个人是逃得掉的,偏偏为了救小孩……我不忍心他被魔兽啃了,就提前融合。”
“……”
察觉她沉默得不太自然,帕西斯上下打量,随即恍然大悟:“啊——是我粗心了,你想安静会儿是吧?没问题,我这就走。你也别待太久,就算有火凤凰保护,也难保不出危险。”语毕,他展开光翼,飞向等在半空的亡灵龙。
“主人。”目送他们离去后,菲尼克斯转向伫立的人,只见她缓缓抬首,表情平板、空虚,死寂的黑眸却射出奇异的光芒。程度之苟烈,甚至扭曲了周围的空气,令她看起来就像被黑色的火焰包围。
魔兽?战歌平原的怪物?
杨阳低低地笑了,充满了讽刺,最后,笑声化为一朵笑花凝结在她的唇角,冷酷而凄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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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世历1038年净之月28日,东城伊维尔伦首府坎塔萨迎来一位风尘仆仆的客人。
魔法师公会前面的广场上,一圈圈排列着传送法阵,不时亮起水银色的光芒,每一次发光就代表有人进出。这里可以直达大陆的任何地方,只要对面也有个相呼应的魔法阵。然而,不同于只能用一次的短距离移动,这种长距离的转移必须风系的魔导师才能发动,而且要价不菲,比空浮舟还贵。虽然速度更快,安全性却比不上,一般只有赶时间的旅人和摆阔的富豪才会使用。
沾满尘土的斗篷长及脚踝,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兜帽拉过眉眼,只露出秀挺的鼻,欠缺血色的唇和线条清俊的下颌;肩挎鼓鼓囊囊的背包,袋口斜插着一把漆黑的长弓;肩头停着一只像是魔宠的红色小鸟。乍看和普通的冒险家没有区别,但不少人还是对她清瘦的身形多瞧了一眼——这年头,单身旅行的小孩子太少了。
“祝您一路顺风。”工作人员例行性地招呼,冷不防对上一双抬起的黑眸,机伶伶地打了个寒颤。这双眼,平静得像一滩死水,却在深处燃烧着两簇冰焰,冷得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