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帕西斯被罗兰逮回去的隔日,当地人称为[迎冬祭]的节日在杨阳一行的期盼下到来,几个女孩甚至穿上充满梅迪风味的长裙,戴上月赠送的首饰。由于祭典的主题是[奔放],面纱倒是不用戴了,也令她们更加高兴。
“杨阳,你也穿啊,我还特地帮你买了一套。”
肖恩抖开一件浅蓝滚白绒的连衣裙,纳闷地道。杨阳一脸无奈:“但是你没有买假发。”
“假发叫肖恩变个给你好啦。”昭霆正在选毡帽,头也不抬地道。莎莉耶拿起一个四周垂挂银铃的帽子,建议道:“要么就戴这个,保证不会被认出。”杨阳嘴角抽搐:“什么不会被认出,我本来就是女的。”
“是啊,你本来就是女的,所以你是不是应该穿上裙子,和我们一起玩?”希莉丝牵起她的手,促狭地眨眨眼睛。于是两位男士被扫地出门,女孩们叽叽喳喳地围着同伴梳妆打扮。
约莫半小时后,满脸通红的杨阳被簇拥着走出客房。乌亮的长假发在两鬓夹以星形的发饰;身穿白色短上衣,里面是肖恩买的连衣裙,下摆到膝盖;腰带是橙黄色的,在背后打了个大蝴蝶结,延伸的部分长及小腿;足蹬尖头有毛球的皮靴;头戴前方附有额饰的圆帽,整个人仿佛冬日的精灵。
“好漂亮!”肖恩真心鼓掌。耶拉姆也露出赞赏之色。
杨阳松了口气,腼腆一笑。希莉丝举起拳头,气势十足地道:“好!出发!”
“哦——”
外头还下着小雪,却丝毫不影响欢乐的气氛。街上人来人往,摊贩多达数千个,最引人注目的是中央广场上的木架,那里是今天祭典的重头戏——[射胡桃]的比赛场所。规定只有男性可以参加,射下最上面的那颗胡桃获胜。胜利者的女伴将得到[胡桃皇后]的美誉和一件最新款式的长裙,胡桃也会被挖空灌进最名贵的香料,作为奖品。
而这会儿,就有两个人看着那座木架流口水。
“那些胡桃看上去都好好吃……”
“是啊,我一定要射下几只……”
希莉丝捶了下其中一人的后脑勺——亏她还指望他让她做胡桃皇后呢,结果什么都想着吃!杨阳掩嘴轻笑。莎莉耶损道:“你们俩是猪啊。”
“民以食为天!”昭霆振振有辞。肖恩揉着脑后的大包颌首赞同。希莉丝正要再揍,杨阳劝阻:“好了好了,待会儿肖恩把最大的胡桃射下来,给希莉丝赔罪。”
“哦。”虽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赔罪”,肖恩还是大度地答应。耶拉姆道:“射胡桃要晚上,先去市集逛吧。”
迎冬祭分为三个大项目:烤肉、露天舞会和射胡桃比赛。除此之外,面向女性的各种小游戏小商品也是一大玩点。昭霆、希莉丝和莎莉耶像不要钱似地大肆采购,肖恩苦命地沦为跟班兼跑腿,负责接收她们的战利品。让他欣慰的,另两个非但没买东西还赢了许多东西:杨阳在射箭摊头赢了两大包糖果;耶拉姆在飞镖摊头赢了十几只布娃娃。
“阳好棒!”
“谢谢!”
昭霆附送前者一个香吻,莎莉耶给了后者一个拥抱。
把弓箭还给摊主,杨阳忽然轻声叹息。肖恩敏锐地感觉到她的心情:“怎么了?”
“我在想,我一辈子也忘不了这样的景象。”
杨阳双手放在背后,环顾大街。庄严精美的建筑,熙来攘往的人群,路旁系着彩带的圣香月树,以及不断飘落的晶莹雪絮倒映在她深幽的黑哞里,化为一抹惊艳和惆怅。
“当然不会了,生命中每一个美好的瞬间,都会牢牢刻在记忆里,就算影象忘了,心情也会记得。”肖恩手指自己,漾开明朗的笑靥,“像我,就记得很多很多开心的事,什么时候消沉了,难过了,就拿出来回味一下,又会干劲十足。”
“倘若那个时候你们都不在,只剩我一个人,怎么办?”
“你还会邂逅新的人嘛,而且我们也不是不在,是在另一个时空,而思念可以跨越空间。何况我还是你宿命的另一半,到时一定有办法联系的。”
“嗯。”杨阳的心境豁然开朗,情不自禁地回以笑容,“谢谢你,肖恩。”却见对方怔忡地注视自己,奇道:“怎么了?”肖恩红着脸搔搔头:“啊,抱歉,你刚刚笑得好像维烈,我一时看呆了。”
“你想他了?”杨阳揶揄。
“嗯,上次忘了跟他说,尽量在过年前赶回来,还有索贝克。”
“是哦,如果能一起过年就好了。”
两人正聊得起劲,一个清脆的声音怯生生响起:“先生,要不要买束花?”
“哎?”肖恩回头看去,在视野中具象化的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女,小鹿般的眼神,大冷天,却只穿了件单薄的连身长裙,因此冻得瑟瑟发抖,右手挎着只竹篮,里面放满鲜花。标准滥好人的青年当场同情心大起,一掏腰包却摸了个空,连忙叫前面的少年救济。
耶拉姆心想花也不值几个钱,掏就掏了。昭霆三人兴致勃勃地挑选喜欢的花卉。惟独杨阳眯起眼,上下打量卖花少女,断然吐出三个字:“索贝克。”
“啊!?”肖恩等人呆住。
帕西斯伤心欲绝,连声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每次都看得破!?”
“因为冬天没有花。”
“……”
失策。抹了把脸,银发青年拾回残破的自尊心。昭霆激动地跳到他面前,两眼放光:“索贝克,索贝克,你好好玩,老是变来变去!”
“可惜也老是被看穿。”帕西斯叹了口夸张的气。杨阳笑道:“平心而论,你真的演得很像,只是运气不太好。”肖恩欣喜地道:“太好了,索贝克,刚刚的话你听到了吧,新年一起过好不好?”
“这个……”
希莉丝诚挚地道:“我们也算是同伴了,别见外,一起过年吧。”想起和罗兰的约定,帕西斯踌躇不语。见状,肖恩失望地垮下脸:“不行吗?”
一看到他的表情,帕西斯就没辙了,当下双手合十举高过顶:“行行行,我保证到!……不过我要后半夜才能来。”幸好理智及时踩煞车,没忘记申明一句。
“一言为定。”杨阳笑着竖起食指,“还有,你一定要来得及和我们一起喊‘新年快乐’。”帕西斯白了她一眼,迫于肖恩的目光压力,只好答应。
“耶——”昭霆振臂欢呼。耶拉姆用一贯淡漠的语气邀请:“没吃饭的话,一道去吃烤肉如何?”
“恭敬不如从命。”
因为雪还在下的关系,原本露天的烤肉大餐改成室内进行。肖恩亮了手“爆炎烧烤”的绝技,让莎莉耶看得目瞪口呆。帕西斯眼里浮起笑意:记得以前,肖恩师父也是这么烤给他们吃。
“索贝克,来。”肖恩熟练地切下几片最好的烤乳猪给他。基于“来者是客”的道理,余人均未抗议,除了昭霆叫了几声。
莎莉耶一直偷瞄帕西斯,这时终于忍不住,在杨阳耳边道:“他到底是男是女?”
“男的。”杨阳不假思索地道,然而瞧见对面的人一小口一小口吃肉的动作,也不确定起来,“索贝克,你是男的吧?”
“对啊。”
“可是你的吃相很……秀气。”
“因为我现在是女孩子的模样嘛。”帕西斯先咽下口中的食物,擦擦嘴,才回答,“而且,这女孩也是很矜持羞怯的性格。”
“哦。”真是位敬业的演员。
“你是照真人变的?”希莉丝好奇地问道。帕西斯忙着咀嚼,嗯了一声。肖恩把更多的肉往他碗里添,一边殷勤地道:“多吃点,不够再叫!”
耶拉姆太阳穴冒出青筋——这家伙,他以为他是富翁吗!?来自身旁的大喊更令他差点脑充血:“我也要!我再要一头烤乳猪,不,烤全羊!”耶拉姆忍无可忍地吼回去:“不许!”
帕西斯冷眼旁观,脸上笑意盈盈:可怜的少年啊,再锻炼一下心脏的承受能力吧,我从前过的就是这种日子。
最后是杨阳打圆场,追加才以小半只烤全羊定案。
以外表和斯文的吃相都看不出的惊人食量歼灭三分之一的烤肉,帕西斯平静地面对众人呆滞的神情,做了个感激的手势:“多谢款待,我会报答的。”
“……索贝克!”见他起身要走,肖恩急忙唤道。
“晚上我会再来。”挥挥手,帕西斯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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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完牙祭,一行人继续逛街。因为帕西斯的承诺,肖恩的兴致也高了许多。不知不觉日落西山,天上的星子和地上的灯火共同照耀着整座都市,打扮得比白日更亮丽的女性与男友结伴涌向中央广场。几米高的火焰驱散了夜间的寒意,传送出源源不断的光和热。围绕放满了胡桃的木架,摊主纷纷收起商品,空出大片场地,让人们舞蹈。
与卡萨兰不同,即使是象征奔放的庆典,保守的梅迪人也不跳浪漫的圆舞曲,而是欢快的踢踏舞。没有固定的舞伴,轮到谁就谁,当然跳得好的话,也可以一直两个人跳。肖恩看得兴奋不已:“哇——我们也加入吧!”
“我不会跳。”杨阳首先为难地拒绝。昭霆咬着大拇指:“神官先生没教过这种舞。”耶拉姆不无得意地道:“他教过我。”
“哼!那你一个人去跳好了!”
“我也会,我所有的舞都会。”莎莉耶翘起尖尖的小下巴。相比之下,希莉丝就有点底气不足:“我曾经跳过一次,不过差不多忘了。”
“没关系,很简单的。”肖恩安抚道,“进去跳两圈,马上就找到感觉了。再不行,我带你们。”
“好吧。”杨阳和昭霆本就有心参加,被他一鼓动,顿时抛去顾虑。
但是下了舞池,才发觉……好难。
杨阳试着模仿周围的人,却跟不上那快速的节奏,只闹得手忙脚乱。肖恩要照顾昭霆,暂时分不出手来教她。没一会儿,杨阳就被流动的人潮冲开,离同伴越来越远。她生性拘谨腼腆,当下只觉丢脸万分,打起了退堂鼓。
就在她跌出人群的刹那,一只手拉回她,接着是柔和的中性嗓音:“左三下。”
黑发少女反射性地照做,环绕着她腰部的手臂带着不可思议的熟悉感,让她的心迅速平静下来。
旋转、牵手、踏步、分开、击掌,只两圈,配合就达到默契的地步。
“你……”杨阳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的人。眉清目秀的面容,桔红色的短发,金棕色的眼眸,略显清瘦的身材罩着褐色的旅行服,没有一点像无名氏神官,是个陌生的美青年。她微微臊红脸:“谢谢你。”
美青年笑了笑:“你终于输了一局。”
“咦?”杨阳一怔,随即恍然大悟,冲口道,“索贝克!”
“是~~”帕西斯笑得仿佛恶作剧得逞的顽童。杨阳展颜道:“你可真会变。”
“这个造型不错吧?”
“嗯。”
“不过——”帕西斯拖长音,以有些恶质的眼神端详她,“想不到你打扮起来也是个美人。”杨阳刚刚退下去的体温又“腾”的升到最高,手脚也僵硬起来。
“嘿,放松点。”帕西斯捏捏她的手,顺便吃下豆腐。杨阳勉强按捺住害羞,却做不到先前一样自在,东拉西扯找话题:“你和肖恩打过招呼了吗?”
“跳第二圈时有向他招过手,应该知道了。呵,如果不是这样,他怎么会放心你和一个陌生人跳那么久。”
杨阳心一暖,浮动的情绪立刻消失,恢复了往日的俏皮:“这张脸又是你上哪儿剽窃的?”
“什么剽窃,说得这么难听。”帕西斯不满地撇嘴,“我可是郑重地对他说:‘容貌借我用一下’。”
“人家答应了!?”
“没答应,但是默认了。”
不会是吓傻了吧?杨阳暗忖。这时,远远响起几声大叫:“小姐!小姐!”
两人均未在意,心想大概是哪家的仆从出来找偷跑的主人,不想片刻之后,一只手搭上帕西斯的肩膀:“蕾茵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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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被触碰到的瞬间,帕西斯就挣脱钳制,转过身来。唤他“蕾茵小姐”的是个四十来岁的妇女,身穿管家的服饰,严厉的表情让他想起那个死在魇魔嘴里的希拉,心情登时差到极点:“搞什么,动手动脚。”
他沉声一喝,自有一股威严散发。女管家不由得倒退数步,随即又盛气凌人地冲上来:“快跟我回去,夫人很担心你!”
“我不认得什么夫人,滚蛋滚蛋。”
“小姐!你太不象话了!”跟着来拿人的还有几名男女仆佣,女仆惊骇地指责,男仆却恭谨地侍立着。杨阳靠近帕西斯,小声道:“你确定,你没有变错性别?”
“我·非·常·确·定。”帕西斯咬了咬牙。
“那他们怎么叫你小姐?”
杨阳的问话没有回音,肖恩等人从另一头跑过来:“你们想对他做什么?”
“这些人是谁?”女管家质问,同时做了个手势,示意部下组成包围网。帕西斯冷笑:“他们是谁,我用得着向你交代吗?”
“你——”女管家气得涨红脸,突然压低声音,“小姐,你不管‘她’的性命了吗?”
“……”帕西斯似乎想起什么,略一沉吟,道,“好吧,我跟你回去,不过不许对他们动粗。”
“只要他们乖乖跟我们走。”女管家看向一头雾水的杨阳一行。
“索贝克?”肖恩忍不住问了声。帕西斯抛给他一个灿烂的笑容:“不用担心,跟我去好吃好睡,报答你们下午请我吃烤肉。”
昭霆四人本来还不知道这青年是谁,听了两人的对话也明白过来,信任地不作反抗,跟着帕西斯离开中央广场,夜风送来人们的窃窃私语:“原来她就是蕾茵小姐啊,果然和夫人很像。”
“的确有点同性恋味道,挺高的。”
“什么同性恋啊,根本是疯子!竟然和尸生子……”
蕾茵小姐?同性恋?“私生子”?杨阳等人面面相觑,心里的疑问堆得像山那么高。
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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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管家将他们带到一栋富丽堂皇的建筑,穿过大得吓人的庭院,停在主屋前,鄙夷地扫了眼肖恩和耶拉姆:“女士可以进去,男人睡柴房。”
“闭上你的嘴。”不等杨阳一行反应过来,帕西斯冷冷地道,“从现在起,没我的命令,不许你开口。”
“我……”女管家才吐出一个字,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抓住心脏,再也说不下去。帕西斯转向其他仆佣:“你们也是,最好分清楚谁是主人。他们都是我的朋友,立刻准备好六间客房,还有晚宴。”
“是…是。”男仆女仆都哆嗦着答应,只觉这位“小姐”和以前截然不同,让人完全无法反抗。直到菜肴全摆上桌,一名女仆才鼓起勇气道:“小、小姐,你不先见见夫人么?”
“等我吃饱再说。”帕西斯摆摆手,把仆人们赶了出去。
“索贝克,你好威风哦!”昭霆佩服地做膜拜状;肖恩已经在桌前大吃大喝;剩下的人都围着帕西斯,等他做出个合理的解释。
“我可不会对你们耍大牌。”帕西斯一笑,走向足有十米长的餐桌,“先吃饭吧,我边吃边说。”
为自己倒了杯餐前酒,银发青年徐徐道:“这个躯壳的主人,似乎是耶林那市长的儿子。”
“儿子?不是女儿么?”希莉丝表示怀疑,复述市民的话。帕西斯还没回答,杨阳用一种小心翼翼的口吻道:“索贝克,是不是你真的弄错了?虽然那位蕾茵小姐穿男装,个子也很高,可是你照照镜子就会发现,她其实长的很秀气。”
“他是男的!”帕西斯不耐烦地重申,“我是医师,是男是女,我一眼就看得出来!”
“啊!”众人惊讶地瞪大眼。耶拉姆奇道:“那他们为什么叫你小姐?”
“废话,男扮女装嘛!”莎莉耶切下一块鹿腰肉,滔滔不绝地道,“不然那女人干嘛紧张兮兮,硬要我们来,就是怕我们知道秘密。”帕西斯感兴趣地注视她:“你挺聪明的。”
“那当然!”莎莉耶毫不谦虚地抬高下巴。昭霆酸溜溜地道:“不过是点小聪明罢了。”莎莉耶拿起一只坚果朝她丢去。
看着那只坚果,希莉丝露出遗憾之色:“可惜,射胡桃比赛不能参加了。”
“抱歉,是我连累了你们。”
“不怪你,你也没料到会变成这样。”杨阳大度地道。肖恩附和:“是啊,而且这里胡桃更多。”
“……”代替希莉丝捶了他一记,杨阳问道,“索贝克,真正的蕾茵小姐呢?你请他出来,然后我们就溜之大吉吧。”
帕西斯啜了口鲜红的葡萄酒,轻描淡写地道:“他死了。”
“咦!!!”
众人呆住,好半晌才陆续回神:“死…死了?”
“嗯,我见到他时,他就是个死人。”
“你怎么用死人的脸?”昭霆毛骨悚然。帕西斯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我以为这样不会有麻烦。”众人想想也对。
“他是怎么死的?”杨阳和希莉丝异口同声。
“自杀,不过……”帕西斯一言未毕,响起敲门声。得到允许后,女管家走了进来,恭身道:“小姐,夫人要见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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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像变成惹事体质了。走在长廊上,帕西斯不无懊恼地想。
一直以来,都是他保护杨阳等人,为他们扫除危难,可是包括温泉那次,已经是第二趟他害他们被卷入意外事件了。
是不是隐身暗处,别再和他们接触比较好?帕西斯思忖,不知不觉越过向导,往前走去。
“小姐!小姐!”带路的女管家停在一扇镂金的红木巨门前,连声唤道。
帕西斯又走出几步,才反应过来小姐是叫自己,转过头:“什么事?”
“夫人在这里等你。”一对上他的眼睛,女管家就不敢再大声放肆,战战兢兢地答道。帕西斯踱回来,示意她打开门。里头是一间篮球场大小的客厅,布置除了“奢华”以外让人联想不到其他的形容词。地板和墙壁全部用贵重的大理石拼成,铺着手织的挂毯和地毯;拉起的窗帘也是精工绣制;桃花木做的家具清一色镶上金边;角落的巨大暖炉燃烧着名贵的檀香木。
但对在王宫住过的帕西斯而言,这种程度不算什么,所以他的注意力多数集中在房间中央的人身上,那是个看来三、四十岁的美妇,保养很好,如果年轻十岁,几乎和“蕾茵”一模一样,只是她的红发里掺了一些银丝。
“气到连‘母亲大人’也不肯叫?”美妇声色俱厉地开口。
切!你这副德性也配自称母亲?想起莉拉温柔美好的样子,帕西斯在心里啐舌,脸上也流露出唾弃。美妇气得发抖:“好,好,你大了,骨头也硬了,竟然不把我放在眼里!”
女管家劝道:“夫人,小姐回来了,你就原谅他吧。”
“原谅?”美妇嗤笑了一声,斜睨帕西斯,“好吧,念在他还知错能改的份上——看看你的模样!头发剪短了,穿这么难看的衣服,你以为到了这年头,你还能做回男人!?”
帕西斯垂着眼皮,不言不语。
“真蠢材!我告诉你,你这辈子都是‘小姐’!除了那个肮脏的小杂种,没有任何女人会看上你!不,那个小杂种也不是真心喜欢你,她只不过想攀上枝头当凤凰……”美妇骂得正溜,忽然哽住喉咙,瞪着“儿子”打了个大哈欠,看向墙角的落地钟。
12点?难怪好困。帕西斯揉去沁出的泪水,勉强驱走睡意,他是低血压。
“蕾茵,你——”美妇刚要发火,帕西斯一个冷眼让她闭嘴——他可不想再听她念经。转向女管家,银发青年问道:“她呢?”懒懒的声音,却蕴含不容反抗的魄力。
“地…地牢里。”
“带路。”没有半句废话,帕西斯下令。
美妇只能呆呆目送两人一前一后地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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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厅内,众人面面相觑。
“这下事情棘手了。”耶拉姆双手环胸,皱眉道。希莉丝沉重地点点头:“既然真的蕾茵小姐已死,我们就很难脱身了。”昭霆困惑地眨眼:“为什么?”
“你偶尔也用脑子想想好不好!”耶拉姆呵斥,“死的可是市长的儿子,难道他们会善罢甘休?不张贴通缉令,至少也会派出追兵。”
“他是自杀的,关我们什么事!”
“内情肯定不单纯。”莎莉耶摇摇食指,眼中闪过与年龄不符的精锐光芒,“就算是自杀好了,照样可以栽赃。所以唯今之计,只有尽快查明真相,免除我们的后顾之忧。”昭霆无言以对。肖恩恍然大悟:“哦,所以索贝克留下来,是为了查明真相啊。”
一直没开口的杨阳喃喃道:“为什么那位蕾茵小姐要男扮女装呢?”
“这个我知道。”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发言的红发少女身上:“我城向来由女子把权,占据要职的统统是女性。除了城主,只要生的是女儿,还可以世袭。但生的是儿子,就必须让贤。耶林那市长要儿子男扮女装,不是为了保有权利,就是为了让儿子继承自己。”
“就因为这样让儿子穿女装?”昭霆一边摇头一边摩擦起疹子的臂膀,“我怀疑那女人是心理变态!”肖恩也皱起眉头:“嗯,这样会对孩子的成长产生不良影响。”希莉丝不无尴尬地道:“在我城这种情形不罕见。”
“真的应该改改制度了。”耶拉姆严肃指出。杨阳打圆场:“也没这么糟,那位蕾茵小…蕾茵先生不是还恋爱了吗?”
“跟男人啊!私生‘子’!”昭霆咂嘴。
“不,是女的。市民不知道蕾茵是男的,说他是同性恋,对象当然是女的了。”
“哦。”
希莉丝的神情突然变得有些怪异:“我在想,那个‘私生子’搞不好是‘尸生子’。”余人转过头:“咦?”
“私生子的恋人不会被骂疯子,只有尸生子,是污秽的,不祥的,跟他们在一起也会被视为异端。”
“什么是尸生子?”杨阳和昭霆齐声问道。回答的是莎莉耶:“就是尸体生出来的小孩。”
“尸体哪能生小孩!”昭霆甩不信任票。杨阳沉吟道:“是濒死的孕妇所生的孩子吧。”希莉丝叹了口气:“自然,可是在一般人看来,这很恐怖也是事实,甚至认为这些婴儿是天生的死灵法师。在卡萨兰东境会被直接处以火刑,我城因为女性地位高,女尸生子可以免于一死,但也被认为是很低践的存在。”
这是迷信嘛!杨阳和昭霆交换了一个不以为然的眼色。
肖恩抿了抿唇:“太过分了,这又不是小孩的错,应该佩服他们顽强的生命力才对。”
“这种观念问题,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希莉丝不得不为自己的城市说话。
“的确。”杨阳体谅她的心情,附和了一句,随即露出悲悯之色,“不过对那女孩来说,这件事真是噩耗——她的恋人死了。”
窒人的沉默笼罩了整个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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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请小心脚。”
女管家端着烛台走在前面,带领身后的人走下地牢。帕西斯环顾阴沉的石壁,随口问道:“为什么把她关在这里?”
“呃——这是夫人的吩咐,为了防止她再勾引你。”
勾引?这么说是美人了?帕西斯稍微提起点兴致,见楼梯快到尽头,抢过烛台,挥手道:“你出去。”女管家不敢抗议,慢慢走回地面。
橘色的火光照亮了一间几十米宽的石室,铁栅栏后蜷缩着一个黑影,感觉到光亮,动了动,像在分辨似地静止了一会儿,扑了过来:“雷恩,雷恩,你没事!”
帕西斯凝神打量她,下一秒,险些拿不稳手里的烛台。
她不美,脸蛋和衣服也邋遢得像是几天没洗,然而她的眉间有一股他异样熟悉的气质——决不对命运妥协的坚强和愤世嫉俗的乖僻。
无意识地伸出手,他痴迷地唤道:“菲莉西亚……”
女孩一个激灵,倒退两步,厉声道:“你是谁?你不是雷恩!”帕西斯震了震,神智瞬间回笼,缩回手,绽开友好的笑容:“初次见面,蒂亚小姐。”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雷恩告诉你的?”
“也可以算是他告诉我的。”帕西斯缓缓靠近,欣赏她毫不退缩,又满含怀疑的态度,“你想从这里出去吗?”他改变主意了——帮她,看在那和菲莉西亚相似的气质份上。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你想要什么?”蒂亚冷笑,一脸露骨的嘲讽,“不过如果你看上的是我的身体,我不得不说你的嗜好实在有问题。”帕西斯没有介意她的无礼,由衷笑道:“没这回事,你很可爱。”
蒂亚颤抖了一下,脸上掠过难以名状的神情。
“怎么,你的雷恩没对你说过?”
凄楚之色一闪即隐,却没有逃过帕西斯的眼睛。
“他才不会说这种华而不实的话。”女孩力持镇定,“他都夸我坚强、勇敢。”帕西斯轻笑了一声:“绣花枕头。”一手抬起她的下颚,审视她的灵魂深处,“他把梦想套在你身上,你不可能看不出。”
“我更看得出他对我的爱。”在怒气的激发下,蒂亚反而冷静下来,“哪怕雷恩真是绣花枕头,也比你好,你这个在恋人之间挑拨离间的恶魔!”
“哈哈哈……”帕西斯愉悦地笑了,不顾脏污,在她脸颊上啾了一记,“你眼光真好,小猫咪。”蒂亚瞬间从头红到脚,一把推开他:“你疯了!”从来没人吻过她这个尸生子,雷恩也是!
帕西斯轻松攫住她逃离的身子,柔声道:“不要瞧不起自己,你很强、很可爱、很好。”
“……”她只是一霎不霎地瞪着他,呼吸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