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埃特拉,魔导国面积最小的城市,顾名思义座落于艾斯嘉大陆的北方。圣光王朝时期,作为帝都萨克亚,集合了光辉的魔法文明和繁荣的物质财富,但这些辉煌全在一夕间消失,经历死灵王摧残的北方大地与焦土无异,数百年无一缕人烟。直到死灵王被矮人王烈战·纽和精灵王奥佛瑞特联手封印,才陆续有人流汇入北方,在荒凉的大地上建起一些小小的贸易集市。到了一千多年前的大黑暗时代,圣贤者古兰·罗瓦的弟子,安迪米拉尔·欧斯达得到银龙王麦先的友谊和帮助,在与魔族的战争中居功甚伟,战后获得英雄王克威特·科尔修斯的奖赏,赐予整块北方封地。无数慕名而来的人成为他的城民,最后终于形成一个完备的城市,即今日的[埃特拉]。
因此,埃特拉是五城中资历最浅的,而且延续了最初的传统,以贸易治城。埃特拉没有傲人的军备,没有丰富的文化底蕴,没有肥沃的土壤,富裕却排名第一,就在于它那活跃的商业。魔导国虽以军事为主,经济仍是支持国家不可缺少的一环。而埃特拉奉行明朗、自由、开放的政策,自然吸引了无数大陆或外陆的商人来此做生意,甚至可以说埃特拉本身就是个巨大的市场。在这里王室的影响力不大,商会的势力占主导地位。举个例子,光哈梅尔商会就垄断了北城大多数日用品的交易和出口,连历代北城城主见了哈梅尔商会的主人也不得不买三分面子。但同样的,王室也有令商人们忌惮的法宝:就是龙族的守护。据说初代北城城主死前,请银龙王守护他的领土和子民,而麦先也答应了他的请求。除了他自己,总共留给埃特拉王室三条守护龙,分别是青龙白夜、红龙炎烈和蓝龙百榭。后来三龙作为青龙、红龙、蓝龙三大骑士团长的座骑,指挥不到千数龙骑士征战各地,击退侵略者无数,奠定了龙骑士最强兵种的名号,威震世界。从此再无人敢轻稔龙须,冒犯埃特拉的领土。
当今埃特拉城主米利亚坦·欧斯达是年四十五岁,是五位城主中最年长的一个,生性风liu,喜欢拈花惹草,与他那个据说性冷感的祖先截然相反,连到了中年也不晓得收敛。但在治理城市方面,他的表现还堪城名君,不仅擅纳人才,也肯听忠言,所以对他不太检点的私生活,人们就睁只眼闭只眼,而且米利亚坦没做出强抢臣妻那种惹人怨恨的事,绝大多数露水姻缘都是两情相愿,可问题是他“播种”太多,民间私生子多如繁星不说,光王室内部身份得到承认的子女就已经人数爆满。据当事人自己解释,这是因为他喜欢小孩。恋童便恋童罢,就当多产报国,可最近臣子们发现:问题又来了。也许是米利亚坦擅养却不擅教的关系,子息虽多,其中却没有英明到足以被列为继承人的人物。女性多为唯喏懵懂之辈,欠缺主见;男性则学了老子那套花心本事,整日风里来云里去,却没学到老子半分政治才干,连米利亚坦本人也对此头痛不已。反而是北之贤者赛雷尔·****出类拔悴,忠直能干,极得米利亚坦赏识,提拔为左右手,共同治理北城,此举自然引来不少有心人的嫉妒。
“啊——”
净之月13日午后,几声高分贝的尖叫毫无预兆地从王宫后花园响起,破坏了宁静的气氛和缤纷的园景,只见几个啼泪交流的侍女跌跌冲冲跑出花丛,大喊救命。悉蔌声响,一只外形奇异的野兽衔尾追来,骨碌碌的大眼紧盯着她们的背影,大嘴张开,露出长长的獠牙,低声咆哮,似乎在宣告什么。
“喂,你快回来啊!”慌张的叫声在它身后响起,随着急促的脚步声出现的是个身穿淡黄衣裙的少女,相貌颇为灵气秀美,只是这会儿她长发散乱,满头大汗,喘得快要断气的模样令她凭添几分狼狈。奇兽转过头,一言不发地注视她。
黄衣少女被它看得有点畏缩,咽了口口水,才小声道:“乖,你认得我的是不是?我是召唤你的主人啊,所以你应该听我的,对,乖孩子……”一边温言劝慰,她一边极缓极缓地将手放到背后,结成手势,飞快地念出谴返咒语:“以贝里卡斯之名,开启……”
“吼——”被她的行为激怒,奇兽后腿一蹬扑了上来。少女吓得忘了后续的咒语,双手反射性地举高过顶,护住头脸。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人影环住她的腰,高高跃起,避过了奇兽的利爪和獠牙。
“你没事吧,邱玲小姐?”
“啊……巴曼将军!”看清救命恩人的面目,埃特拉满愿师邱玲又是惊讶又是松了口气,年轻的龙将将她轻轻放回地面,但右手仍搁在她腰上,以备不测,然后转头看向袭击者,这一看令他瞪大眼:“魔兽!为什么宫里会有魔兽?”
“啊,那个,是我召唤的啦。”邱玲红着脸,吞吞吐吐地道。巴曼眼睛瞪得比刚才还大,看着她的表情好像她突然长了只角:“你召唤的?”
“嗯,我一个人偷偷在花园里练习召唤魔法,想晚上给****老师一个惊喜,没想到会跑出这么大头,以前明明都是迷你的啊。”邱玲纳闷不已。
巴曼快气疯了:“邱玲小姐,你实在太乱来了!像召唤魔法这么危险的法术,你怎么可以随便尝试!就算要练习,也该叫专人在旁边看着才是!”
“对、对不起。”
正当两人专注交谈的时侯,魔兽有了动作。原本他嗅出巴曼身上的龙血气息,知道此人不好惹,想静静溜走,但现在看他分神谈话,机不可失,便发动了攻击。
“哇!”邱玲眼角瞥见它气势汹汹地扑来,两只前爪只差半分就要亲吻上巴曼的后脑勺,来个脑浆迸裂血花冲天的惨景,下意识地闭上眼,直到听见一声闷响,才睁开眼,正好看见魔兽被一脚踢飞,委顿在地。
巴曼正要上前补一拳,让它死得干净透彻,邱玲一把拉住他,央求道:“等一下,巴曼将军,求求你,不要杀它!”
“邱玲小姐,不杀它,也许他还会伤人啊!”
“我知道,所以我会送它回去!一开始就是我召唤它过来,理应我负责!”邱玲恳切地道,“求你不要杀它!这真的不是它的错!”
“……”巴曼沉默片刻,垂下手,“好罢,不过我要在这里看着。”邱玲喜出望外,向他道了声谢,走近趴在地上的魔兽。
“邱玲小姐!”见状,巴曼又紧张起来。
“没关系的。”邱玲回了一句,但未免巴曼太过担心,她只走了两步就停下,探出身,诚恳地道,“对不起,都是我召唤你来,才发生这些事,现在我就送你回去,今后,我不会再打扰你了。”语毕,合起手准备施法。
魔兽眨眨眼,目光在她灵秀如水的小脸上溜了两圈,突然全身散发出柔和的白光,一块温润如玉的宝石从额心浮现出来。随即,它起身,行了一礼。
邱玲看得不明所以,巴曼却是大吃一惊:这是魔兽被收服的现象!可是一般缔结主从契约,必须召唤士将召唤出来的魔兽或精兽打倒,再经过换血,才算完工,而邱玲根本不曾制服这魔兽,它怎会认她为主呢?
“巴曼将军,这是怎么回事?”
“呃,是这样的,这头魔兽已经承认你是它的主人了,也就是成为了你的召唤兽。”巴曼压下满肚子的疑问,坦白回答。邱玲十分诧异:“什么!真的?”仿佛为了证实,魔兽走上前,舔了舔她的手背。邱玲顿时抛去疑惑,蹲下身,高兴地抚mo它细长柔顺的毛:“真是不敢相信,我居然有了自己的召唤兽……呵呵,别舔了,好痒。”
巴曼仍然不太放心地站在一旁,关注魔兽的一举一动。虽然召唤仪式错不了,但魔族毕竟是魔族,万一它戾气未去,伤了邱玲一根寒毛,他可担待不起。
“对了,得给你取个名字啊,嗯——”邱玲一手托着下巴,上下打量新收的宠物,想从它身上找出取名的灵感。魔兽甚有灵性,安静地站着任她检视。半晌,邱玲击了下掌:“有了!你牙齿特别长,就叫‘牙儿’好了!”
“扑!”青龙骑士忍俊不禁。魔兽则滑了一跤。邱玲被他们俩的反应吓坏了:“怎、怎么了?不好听么?”
“不,很可爱的名字。”巴曼青玉色的眸子闪烁着恶作剧的笑意,瞅着魔兽,加重语气,“是不是,牙儿?”魔兽惺惺而吠,但它对这个踹了他一脚的人类颇有惧意,不敢惹脑他,尽管它真的很讨厌那个名字。
“是吗?”邱玲信以为真,一把抱住魔兽的脖子,欢声道,“请多指教了,牙儿!”
“呜呜。”魔兽欲哭无泪地应声。巴曼放声大笑,笑声极是欢畅,笑了一阵,攸地止住,换作怔仲:我竟然在笑?还笑得如此开怀?如此忘形?
自从得知伊人另有所爱,他整日愁眉深锁,郁郁不乐,部下都怀疑他是不是失恋或更年期到了。这会儿却被一个小女孩的无心之言逗笑?
“巴曼将军,你怎么了?”邱玲注意到他的异样,好奇地问。巴曼回过神,对上一双剪水秋瞳,心中一动,刹时明白那只魔兽为何无故认主:真正的召唤师,本就不是用武力令召唤兽屈服,而是以真心取得它们的信任,就像龙骑士与飞龙的关系一样,这个女孩真是不可思议,也许她有成为大召唤师的资质,不过……
“对了,邱玲小姐,赛雷尔大人呢?他怎么让你一个人练习魔法?”
邱玲有点意外:“咦,你不知道?米利亚坦伯伯被国王叫去卡萨兰,临走时任命****老师为代理城主,所以这两天他忙坏了,我不好打扰他。”
“原来如此。”巴曼不好意思地骚骚头,最近他情场失意,变得心灰意冷,什么事都不关心,因此对城里的变故一无所知。
邱玲观察他的表情,展颜一笑:“太好了,你总算稍微打起精神了。”
“咦?”巴曼一愣。
“你没感觉吗?这几天每个人都看出你变得很消沉,尤其是****老师,非常担心你,米利亚坦伯伯也是,可是看你一副距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他们都不敢来问你,如果看到你精神的样子,大家一定会很高兴的。”
“是吗,原来大家这么担心我……”巴曼十分内疚。
“是啊!所以,你一定要振作起来,免得大家再为你担心!”邱玲豪气干云地拍拍他肩膀,“你可是堂堂青龙骑士,岂可为情场上一点小挫折一蹶不振,灰心丧志!身为一名男子汉,就该越挫越勇,永往直前!”
巴曼呆呆瞧着她,震惊得语无伦次:“邱邱邱玲小姐,你你你怎么知道……”邱玲耸耸肩:“看就知道了啊!我大哥也是这样,每次失恋就两眼无神,面如死灰,游魂似地晃来晃去,脑子空空什么也不想,就觉得活着没意义。”
和…和我一样:“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他又找了个女朋友咯!”
“可——可我不想再找女朋友,我只喜欢她一个!”巴曼急了,不觉倒出真相,“我爱她,只想和她在一起,但她喜欢的是别人!我想向她告白,又怕被拒绝,我到底该怎么办?”邱玲想了想,道:“我没谈过恋爱,不知道,但我二哥说,如果真的喜欢一个人,就要为对方着想,即使这样会令自己痛苦。”
巴曼如遭雷墼,呆立当场,脑子一片空白。
邱玲明白他需要好好想想,没有出声,拉着牙儿离开,留下陷入沉思的青龙骑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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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在后花园一隅,有一场与风花雪月全然无关的密谈正在进行。
“博尔盖德先生,在这里说话没问题么?”
“请放心,伯都王子,我已叫人布下结界——那么,你今天找我来有什么事?”
一个锦衣华服、相貌还算端正的青年从树后探出头,左顾右盼一阵,才转回面前头顶微秃,笑容和蔼的老者,压低声音道:“我要你帮我杀了赛雷尔·****!”
“……”哈梅尔商会长没有露出丝毫讶色,笑意加深,用仿佛呵哄幼童的柔和语气道,“伯都王子,这件事我们已经谈过无数次了,我的答复还是老样子:办不到。赛雷尔·****一直与我们为敌,我也恨不得杀了他!但是[北之贤者]的名头,确实非浪得虚名,何况还有号称[影龙]的蓝龙骑士寸步不离地守着他,要得手,实在是难啊!”
“我不管!反正你一定要杀了他!”伯都吼道,“父亲大人对赛雷尔·****的信任与日俱增,这次还任命他为代理城主,摆明了是立他为继承人!我怎能让那厮得逞,埃特拉城主的位子是我的、我的!”
“请冷静,伯都王子,我以为,城主大人重用****归重用,却没有传位给他的意思。”
“真的?”伯都将信将疑。博尔盖德重重点头:“当然!哪个王者舍得将祖宗的基业供手让人?终究是留给自己的子嗣;而且以赛雷尔那小子的愚忠个性,也绝不会犯上作乱,反而会兢兢业业辅佐下任城主,不敢有二心。所以当务之急,不是除掉他,而是想办法挤掉你那帮兄弟,让伯都王子你成为下一任埃特拉城主。”
伯都初时听得安心,听到后来又泄了气:“谈何容易!父亲大人一点也不喜欢我,就算我把弟弟们全杀了,他也未必会立我为继承人。”
“哎,你是长子,本来就比其他人有优势,若再找个大靠山,就万无一失了!”
“靠山?我懂,你是要我找个妹婿。”伯都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来,“可是找谁呢?都怪巴曼!上次本来已经安排好,让朵琳嫁给道格拉斯,我就可以得到红龙骑士团的支持,全怪他从中作梗,害得父亲大人收回成命!朵琳那丫头也是,我是她唯一的哥哥,我要她嫁谁就嫁谁,竟敢在父亲大人面前玩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害我的计划泡汤——死贱人!”
“无妨,我们可以找个更好的人选,而且这次,包管朵琳公主也不反对。”博尔盖德胸有成竹地笑道。伯都心花怒放,问道:“真的?那人是谁?”
“他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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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两位满愿师来了,正在花厅等侯。”
艾德娜走进办公室,意外发现室内多了一人,面目依稀相识,身穿华服,抱着一块包着布的方形物事。他略带慌张地朝她施了一礼,看向坐在桌后的伊维尔伦城主。
“知道了。”罗兰颌首示意,那人便欠欠身,退出房间。艾德娜目送他的背影,奇道:“他是谁?有点面熟啊。”
“伯都王子的副官。”
“那个蠢蛋王子的副官?来做什么?”
“提亲。”罗兰言简意赅,将面前的红酒一饮而尽,起身准备接客。艾德娜惊诧不已:“提亲!?谁和谁?”罗兰笑得云淡风轻:“总之不是我和伯都。”艾德娜瞪大眼:“喂,你……”气恼地看着他扬长而去。
轩风和邱玲焦急地坐在花厅,一看到金发青年远远走来的尔雅身影,同时站起。
“罗兰城主,又来打扰你,真不好意思。”
“哪的话,两位光驾,我高兴都来不及,请坐。”
待两人坐回原位,罗兰才在对座坐下,微笑道:“你们是不是听说了刺客的事,才匆忙赶来?”轩风赧然一笑:“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你,没错,正是为此。”
“罗兰城主,你没事吗?我听米利亚坦伯伯说,刺客是冲着你们俩来的,而且出事时,你帮他挡了所有的冲击,那你——”邱玲急切接口,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我没事,谢谢你们。”罗兰真诚地笑道。
轩风登时红了脸,邱玲快活地道:“没什么,我们是朋友嘛!”
“嗯。”罗兰再度绽开孩子般的笑容,接着想起一事,“啊,邱玲小姐,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我接到通知,兰小姐后天会搭空浮舟回来,到时你一定要来玩哦,还有轩风小姐。”
邱玲浮起复杂的表情,有期待,也有一丝担心。轩风没注意到她的异样,大方地道:“好的,我们一定来!”
这时两个侍女走进凉庭,送上绿茶和新鲜果点。罗兰比了个手势:“请。”两个少女不客气地放怀大吃,尤其是轩风。她早就打好主意,在这里多吃一点,回去就可以不吃。己家的甜点已让她吃到反胃,能不碰就不碰,当然欣赏帅哥还是此行的最大目的。
罗兰一边啜饮绿茶,一边欣赏两人“文雅”的吃相。查觉他的视线,轩风和邱玲脸一红,却不觉尴尬,青年的眼神毫无嘲笑,而是带着宠溺,仿佛一个大哥哥看着自己疼爱的小妹妹似的,让人心生暖意。
“你们最近是不是在学习魔法?”
“咦,是的。”两人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你怎么知道”。罗兰笑道:“因为我也有点魔法的素养,所以——”两人大为惊讶,邱玲冲口道:“罗兰城主,你是魔法师啊?”哇!太帅了!
“不,我不是魔法师,只是向内人学过点魔法。”罗兰俊美的脸庞浮起怀念的波纹,犹如天鹅羽毛飘落宁静的湖面,掀起柔和的潋漪,光影微荡的神情引来两个少女痴迷的注视。轩风心里更浮起一丝嫉妒。
唉,传闻果然没错,他对他死去的妻子十分专情,不然也不会十年不娶了。轩风不禁羡慕起那位早逝的美洛达公主,有这么好的福气。
“这么说,罗兰城主是魔法战士咯?”邱玲兴致勃勃地追问。
“魔法战士?嗯…算是吧。不过通常意义的魔法战士是指使用魔法武器的战士,像诺因城主那样。”
轩风一听见帅哥就来劲:“对了,听说诺因城主日前被刺客伏击,现在怎样了?有没有受伤?会不会死?”
“不会,他已经完全康复,活蹦乱跳。”真的死掉倒好——罗兰在心里补充了一句,将卡萨兰最近的时局简述了一遍,末了问道:“梅莲可城主和米利亚坦城主没对你们说么?”轩风和邱玲摇摇头,神色甚是郁郁。虽然她们已经习惯被当成花瓶的生活,但被人当面提起,还是很不好受。
“这个,我想他们太忙了,才会忘记。”罗兰连忙安慰。轩风扁嘴:“或许吧。”
罗兰沉默,似乎不知怎么接口。轩风笑了笑,为他解围:“好了,我们还是别谈这些扫兴的话题了——罗兰城主,不如你教我们魔法?”邱玲拍手叫好,满脸雀跃。
“呃,我那些外行功夫,拿来表演还可以,教人就真的不行了。”罗兰急忙推辞。
“那你就表演给我们看看嘛~~~”两人撒娇。金发青年唯有苦笑:“好吧。”在四只闪闪发光的眼睛注视下,从怀里掏出一只碧玉横笛,放在嘴边吹奏起来。
澄静悠扬的笛音流泄而出,令闻者心弦颤抖,整个人乍然一清。轩风和邱玲登时沉浸在美妙的乐音里,忘了初衷,这时,异变陡生:玉笛浮起银色的波动,以金发青年为中心,一圈一圈以漩涡的姿态朝外泛开,扩散到整座庭园里。一瞬间,包括应该在冬天开花的梅树,百花齐放,争奇斗妍,让人目不瑕接;无数七彩的光球凭空出现,跳起无声的华尔兹,妆点出无尽的灿烂;再眨眼,震憾人心的绚丽景象转为纯白的温馨世界,情境之美令人屏息。
不知过了多久,白色褪去,融化为星星点点圣洁的光芒消失在空气里,露出原本的庭园景致,但姹紫嫣红的繁花证明了刚才的一切并非幻觉。两个少女呆呆不语,僵成了木头人。罗兰收回笛子,在她们面前晃悠:“喂,这么陶醉吗?”
“哇塞——太棒了!”轩风和邱玲这才回神,齐声道:“刚刚那是什么魔法?”
“是[生命之歌],一种已经失传的古魔法,我有幸从一位高人那里习得。”罗兰绽开献宝的笑容,“怎么样?挺好看吧?”两人如小鸡啄米般点头。罗兰笑道:“以前团里财务紧张时,我就用这招卖艺骗钱,因为不是在花园里吹,所以效果没这么好,不过还是很受欢迎。”邱玲击了下掌:“对了,你以前是佣兵!”
“嗯,真怀念那时候。”
轩风凝视他,浮起压抑不住的感佩之情。换作一般人处在他今天的地位上,都会渐渐被权力腐化,将以往的落魄岁月视为奇耻大辱,绝口不提,更别说怀念了,罗兰却一点也不为自己的出身自卑。
梅莲可城主竟说这样的男人是野心家,要我堤防他,哼!轩风在心里嗤鼻。罗兰摆脱回忆,回到现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不起,走神了。”两个少女正欣赏他沉思的俊容欣赏得起劲,说不要紧你继续,罗兰一呆:“继续?”
“没没,我们的意思是继续聊天。”说漏嘴的两人慌忙改口。轩风道:“不如你教我们刚刚那首生命之歌啊!”
“教你们是没问题,但我已经说过了,这个魔法的主要用途是表演,换句话说就是个花架子,没有一点实用价值,这样你们还要学吗?”
“咦,可是花不是开了吗?怎么说没有用处?”
“你们再看看清楚。”
轩风和邱玲依言四顾,大吃一惊,不知何时,庭园又变回原来的样子,不是这个时令的花全部凋零,花瓣洒了一地。罗兰眼底闪过怅然的情绪:“生命之歌固然拥有使万物复苏、治愈伤病的权能,却必须由至高神的司祭或心灵纯洁的人用,才能真正发挥效力,可惜我两者都不是。”这话已说的十分明白,轩风和邱玲却压根没听出来,只一心想安慰眼前显得落落寡欢的男子,轩风一迭声道:“但是,你让花开了啊!这就说明你是个心地善良的人,至于花谢应该是你魔力不够的关系。”
心地善良?我?罗兰失笑,然而表面,他还是绽放出温馨的笑意:“谢谢你,轩风小姐。”
呃啊啊!不要这样对我笑啊!我会沦陷的!轩风在心里呐喊,目光却不争气地流连在青年勾起的唇线上,收不回来。邱玲也微微失神,但症状轻得多,因为她还能说话:“罗兰城主,下次你教我们吹这首曲子好不好?没用不要紧,好听就行——你吹得真的很好听。”罗兰笑道:“好啊,就这么说定了。”
“那我们下次一人带只笛子来。”邱玲转向友人。轩风支吾两声,敷衍过去。其实她是想今天就求教,让罗兰用碧玉笛给她实地演习,来个间接接吻——可惜!
邱玲拍手道:“太好了,等我学会了,就吹给****老师和米利亚坦伯伯听!”罗兰一手按唇,露出突然想起某事的表情:“啊,糟糕,我都忘了!”
“怎么了?”两个少女关怀地问。罗兰犹豫了一瞬,道:“嗯,也没什么,就是你们来之前,伯都王子派人向我提亲,我忘了答应过马上回复他。”轩风和邱玲眼睛刹时瞪得比铜铃还大,一齐站起来:“提亲!?”
“嗯,为他妹妹朵琳公主。”罗兰一脸搞不懂她们为何这么惊讶。闻言,邱玲更是错愕:“朵琳姐姐?”怎么会,那巴曼不就……
轩风关心的是另一节:“罗兰城主,你打算怎么回复?”情急之下,她忘了礼仪,没注意自己询问的是私人问题。罗兰没有在意,微微一笑:“我想答应。”
“啊——”一声惨叫,也是轩风心碎的声音。罗兰关怀地站起,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你没事吧,轩风小姐?”轩风欲哭无泪地道:“我没事。”呜呜,我的偶象就要属于别人了,我哪会没事?罗兰如释重负,笑道:“那就好。”
轩风恋恋不舍地凝视近在咫尺的绝世俊容,一想到这张脸,这么温和迷人的笑容不久之后就要属于另一个人,心里又酸又苦,但随即,她发现自己整个人正靠在罗兰怀里,沉到谷底的心又咻地飞上来,受打击而惨白的脸庞也恢复血色,重新焕发出光彩。
天降的艳福啊!!轩风在心里感动地抹泪:安拉耶稣佛祖我感谢你,能被他这么抱在怀里,就算只有短短一刻,我也一生无憾了!结婚又怎样,又不是以后再也看不到,以朋友的身份也无所谓,只要能经常看见他,听见他的声音……轩风不觉沉浸入悲剧女主角的幻梦里,没查觉罗兰已把她扶回原位,走到对座去了。
邱玲脸色变幻不定,开口道:“罗兰城主,你真的要娶朵琳姐姐?为什么?你喜欢她?”罗兰苦笑:“喜欢?怎么可能,我今天才第一次从画像上看见她的尊容,我又不是一见钟情的人,如何喜欢她?”邱玲惊叫:“什么!那你——”轩风恰好回过神,听见两人的对话,也浮起好奇心,和友人一起眼望青年,等他回答。
“因为这是政治婚姻。”罗兰坦白,平静地迎视两人异样的视线,“伯都王子在传话里也说的很清楚,此举有利于北、东两城的邦交。为了伊维尔伦的外交环境着想,我没有拒绝的理由。”
轩风赞同颌首。邱玲急道:“可是朵琳姐姐她——”
“我知道。”青年的笑容诚挚温暖,抚平了她的焦虑,“你不想朵琳公主成为这场政治婚姻的牺牲品。”邱玲连连点头,希翼地看着他:“罗兰城主也不忍心,是吗?”罗兰道:“当然,我和内人也曾经受困于政治婚姻,其中的苦涩我焉有不明白。”沉默片刻,他朦胧的眼神转回平时的清澈,道:“所以,我想拜托邱玲小姐,帮我询问一下公主的意见,如果她不答应,我就——虽然伯都王子说公主对我有意,但我怕他……是权衡之言,还是听当事人亲口说明比较保险。”邱玲理解点头:“我明白了,罗兰城主,这件事交给我,我一定会亲口问朵琳姐姐!”
她肯定会满口答应,除非她是瞎子!轩风暗暗嘀咕:这么温柔体贴的美男子向自己求婚,哪有女人会拒绝!感谢上苍的恩赐都来不及了,那个朵琳真好命!
蓦地,她想起一事:“等等!这么说,万一那位朵琳公主答应了,你就要和一个你不爱的女人结婚?这怎么成!”
“无所谓。”罗兰淡淡一笑,“自从内人死后,我在这方面的心也淡了,无论和谁结婚,我都不在乎,而且我已经三十岁,年纪不小了,近年大臣催我再婚催得越来越急,若能和朵琳公主共结连理,一方面有助于伊维尔伦的稳固安泰,一方面生个继承人解我燃眉之急,何乐而不为?”
“可是,你自己的心情……”这回邱玲也急了。
“谢谢。”罗兰展颜,笑容恬静温馨,令两人心隐隐作痛,“轩风小姐和邱玲小姐的好意我很明白,也很感激,但我是伊维尔伦的城主,有责任将本城的利益放在首位,而且我觉得朵琳公主比较可怜——如果她答应求婚,岂不代表她得嫁给一个不爱自己,而她却喜欢的男人?有负于人的是我。”
“这……”轩风和邱玲无言以对。
罗兰直视邱铃的双眸,道:“请代我传给公主一句话,好么?”邱玲连连点头:“好!你说吧!”罗兰缓缓道:“请你告诉她,我不爱她,不过,我会努力爱她,如果她不嫌弃这样的男人,我愿娶她为妻,一辈子不离不弃……嗯,会不会太长了?”说到最后,他有些腼腆。
“不长不长!我全记住了!一定带到!”邱玲泪眼汪汪地喊道,甚至并指作发誓状。轩风更是忍不住掏出手绢直抹眼睛,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呜呜,好感动啊!这样感人肺腑的告白,这样真情实意的男人……两人少女完全陷入感伤的情潮,无法自拔,因而没注意,对座的人眼中一闪即逝的嘲谑和精光。
总算演完了,这出无聊的戏码,接下来就等注定的结果。
罗兰浅浅啜饮了一口微凉的绿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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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米利亚坦接到东城的答复和聘礼时,心情只能用“愕然”来形容。稀里糊涂地和求婚特使三将之一的[苍空骑士]席斯法尔交涉了半天,才搞清楚来龙去脉。一等席斯法尔离开,他就狂怒地叫来长子,也就是求婚剧的始作邃者:“伯都!你竟敢自做主张!”
面对父亲的怒气,伯都心惊胆颤地缩缩肩膀,却还是鼓起勇气争辩道:“父亲大人,我承认是我自做主张,但这也是为了我心爱的妹妹着想。再说,罗兰城主年少英俊,才干卓绝,和朵琳简直是天生一对,你对他有什么不……”
“闭嘴!别以为我不晓得你在打什么主意!”米利亚坦严厉地瞪视他,吓得伯都立刻噤声不语。这时,一个沉静的声音插进来,打破了僵局:“大人,事已至此,追究也无济于事,还是想想怎么回复东城的使者吧。”
伯都看向发言者,眼神没有感激,只有火辣辣的嫉妒和仇恨。赛雷尔感觉到他的视线,在心底叹了口气。
米利亚坦转向这个最信赖的臣子,神色缓和下来,从愤怒变作苦恼:“还能怎么回复!拒绝的话,等于是对东城的污辱。唉,我也不是讨厌罗兰,以他那种俊才,做我女婿反而是委屈了,只是——”他看向下首的长子,露出坚定的神情。
“好,我就同意联姻!但是伯都,你也不要太得意。我会同罗兰老弟讲清楚,不让他牵扯进你们兄弟的内斗,也不会让你利用他——你趁早死了那份心!”
伯都深深低下头,表面看来是被父亲的智慧和魄力压倒了,然而,米利亚坦和赛雷尔没有看见,一丝诡异的笑容正缓缓在他脸上扩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