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胡荼急忙移开视线,她像销毁证据一般,使劲儿擦着还未完全凝固的泪水。
抬起头,胡聪定睛看着胡荼,神情舒缓了许多,但眼里还是闪过一丝凝重,他沉思着,或许应该找个合适的时间,向她坦白。
大概是哭得太久了,胡荼觉得眼睛有些干涩,她缓缓的站起身来,不知该往哪儿走。
看着眼前单薄瘦小的胡荼,胡聪不忍再高声大喊,唯恐惊吓到她,他语气温和的说道,“擦药。”
一瞬间,胡荼觉得胡聪突然变成了别人家的哥哥,他的眼神竟会如此温柔,让她自觉从未被如此善待过,周围洋溢着幸福的感觉。
胡荼的视线从地板移到胡聪身上,她的眼里带着征求,他微微点头表示同意,眼里充满鼓励。
也许是胡聪作为当事人,他的眼神给了胡荼勇气,她终于说服自己,轻轻的迈开步子,一步,两步......
心里那道坎,到底是迈过去了,年少时迈进这间屋子的一步,让胡荼背负着小偷之名,无法洗刷,被冤枉的滋味让她深感耻辱。
至亲的怀疑的眼神,旁人鄙视的目光,以及那鞭笞在身上的伤痕,让她百口莫辩,无中生有的事倒成了铁的事实。
尽管现在少有人提及,可岁月并不会掩盖所有,适时的时候,它依旧是一把锋利的尖刀,就算别人不动手,它也会直插胸膛,而真相,却永不见天日。
那道普普通通的门槛像标志一样,时刻提醒着胡荼,自那天起,她再也没敢踏入胡聪的房间半步。
就像初次见到陈黑脸时,胡荼心生一阵陌生和胆怯,胡荼不敢四处张望,只是小心翼翼的往前走着,直到胡聪拉了她一把,示意她坐在床上。
此时的胡荼就像是一只受惊的小鹿,她木讷的坐下,不敢弄出什么声响,生怕打扰了胡聪,直到他挪凳子坐在对面,她的神情才稍微轻松了些。
药水依旧透着冰凉,额头凸起的磕包本就是多余的一部分,只是轻微有些麻木的感觉,惹人想要伸手把它挠掉。
涂了一遍药水,胡聪转身拿起桌上的创可贴,他小心翼翼的撕开,对准受伤的地方贴下去,不敢过分使力,他轻轻的摁了几下,确保药水没有流失。
小心打量着视线所及的一切摆设,胡荼留意到桌上的那张合照,那时的胡聪笑容灿烂,爸爸也神采飞扬。
顺着胡荼的目光望去,胡聪面色严肃的说道,“明天一起去。”
原本,胡荼就打算陪他一起去,只是担心他会甩掉自己,或是不让她跟在他身后,接连出了很多意外,她还没来得及问出口。
思绪飘远,胡荼会意的点了点头,眼里交织着复杂的感情。
像是突然间长大了,兄妹俩终于可以心平气和的说话,而且终于有一件事,他们达成了共识。
往年,由于妈妈出远门的习惯一直不变,胡荼都是一个人去看望爸爸。有时候,她也在想,是否就像哥哥所说的那样,妈妈是不是真的不爱爸爸。
不然,她怎么可能忍心死后也不去看他一眼,宁愿错过他的忌日,也不换个时间出门。
是不是有些爱藏在心底,早已超越了生死之间的界限,也不为世俗所捆绑,随心所喜,只要对方能够感受得到,不论生死。
那趟远门究竟有多重要,以至于妈妈会这般上心,本以为今年胡聪回来了,妈妈会破例一次。
明知胡聪心里的疙瘩一直未解,妈妈竟丝毫不顾及他的心情,依旧轻车简从,毅然赴约,这让胡荼着实想不通。
每个人做每件事都有自己的原因,这是胡荼并未追问半分的缘故,可在家人面前,家事最大。
妈妈究竟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才会这样做?这趟远门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突然,胡聪正对着胡荼坐下,他定睛看着她,许久没见的老朋友,礼貌的微笑道,“你说,我们是不是该重新认识一下?”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意料之外,胡荼瞪大眼睛,完全没有预感的样子。
大概从未对一个女孩子如此温柔过,胡聪用尽了全部的温柔,笑颜如阳关般温暖的说道,“你好,我叫胡聪。”
在胡荼的眼里,少有人有叶南得那般阳光,可眼前的人,就是那少数中的一个,而她,竟从来不知。
说着,他伸出手悬在半空中,示意握手言和,嘴角的酒窝醉人不已。
幸福来得如此之快,胡荼觉得身体像是瞬间升入半空,双脚悬空,给人的感觉一点儿也不踏实。
等这一天的到来,等了太久太久,胡荼感到眼眶有些湿润,但她并不着急掩饰,倒像是需要这些不争气的东西夺眶而出,证明她等待多年的不容易。
大概是一时间没办法完全接受,胡荼的眼里噙满泪水,声音有些颤抖的说道,“你好,我叫胡荼。”
迟疑了一会儿,胡荼缓缓的伸出右手,表示愿意和解,胡聪紧紧的握着她比自己小得多的手掌,他手掌的温度先是温暖了她冰凉的手指,然后暖遍她的全身。
俩人相视一笑,那场景咋一看,怎么有点江湖味儿呢?大概一笑泯恩仇,说的就是此情此景吧。
没有融不了的冰川,没有到不了的彼岸,真的是这样,俩人这就算是正式成为兄妹了?
瞬间变身成为邻家大哥哥,胡聪倒也有个样子,贴心的说道,“早点休息吧,明早还要早起。”
原本有许多话想说,可胡荼感到有些累了,她缓缓的站起身来,点头答应道,“恩。”
胡聪一直跟在胡荼的身后,脸上写满了欣喜,直到看着她走进房间,他才转身离开。
突然,胡荼哽咽着喊了一声,“哥。”
也是突如其来的意料之外,胡聪愣住了,生平第一次,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惊喜,甚至眼圈开始泛红。
等待胡荼嘴里的这一声“哥”,胡聪也等了很久,他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的转过身,只见胡荼面带微笑,但泪水已经挂满了她的脸颊。
没有较真的等待过什么的人,大抵是很难理解这种心情,兄妹俩确是较真的两个。
从小到大,从来没人对胡聪说过“晚安”,胡荼是第一个,他爱怜的擦掉胡荼脸上的泪水,摸了摸她的头,“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