钊进屋,向张旺斜眼一瞟,不屑道:“看在阳明的面过你当年逼我要酒钱之仇(参见第二十章),否则,我定要你好看!”
李清见杨钊只当了个小官便开始准备写回忆录,心不由一阵冷笑,便对一脸愤然的张旺笑道:“杨参军既然大人大量,不计较你当年的无礼,向他陪个礼,就算过了此节。”
张旺见老爷已经吩咐了,他不敢不听,心对杨钊一阵大骂,只得极勉强地向他施了个礼,转身要走,李清却叫住了他。
“刚才王县丞找我帮忙,你带几个人去替他把事情办了,什么都要最好的,不要想着给我省钱,知道吗?”
有杨钊在场,李清倒不想让他知道此事,只说王县丞,张旺便知道是王昌龄,他连忙应了,匆匆而去。
旁边的杨钊听得云里雾里,也不好多问,适才李清叫了他一声杨参军,倒让他明白了李清之意,老脸一红,尴尬地笑道:“我其实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张旺这厮适才推三阻四不肯带我来,心有气才想起老帐,我怎么会不给阳明面。”
李清却呵呵一笑,“我倒希望杨大哥时常想想往事,将来发达了,别忘提携兄弟一把。”
杨钊苦笑一声,道:“此话应是我对你说,阳明圣眷正隆,在朝大红大紫,哪个不眼红,你倒要提携大哥一把才是。”
李清只淡淡一笑,话题一转,又关切问道:“大嫂呢?这次进京可带来了,还有几个侄儿,好久不见他们,倒怪想念的。”
杨钊今天来一是想套套老交情,二是想问他借点钱,来京后他哄下拍上,钱花得跟流水似的,当年给李清打工攒下的一点积蓄渐渐见底,此刻见他不愿提官场之事,也知道这个话题比较敏感,便也跟上他的思路,笑着暗示道:“我倒有心想让她跟来,可她若来了,我们一家就得喝西北风,我想求求阳明给她的工钱多开一点,我现在穷得连饭都快吃不起了。”
“人家是夫贵妇荣,你倒好,当了官还得靠老婆养活。”李清说着,便将刚才王昌龄不要的五百贯钱递给了他,“先拿去用,不够再问我要。”
杨钊嘿嘿笑着接过,眼一瞥,惊得眼珠都快掉下来,‘五百贯!’他生平还从来没有得过这么钱,一时心花怒放,两只瞳孔都笑成了方形,赶紧将柜票揣进怀,才道:“兄弟的一番美意,大哥不接倒显得虚伪了,唉!进了京才知道官小,我也是四十几岁的人了,几时才能象兄弟那样风光一把,熬出个头来。”
说着,他眼斜望李清,只盼他能点拨自己一、二,指一条明路,李清却不睬他这一套,只揽着他的肩笑道:“走!咱们兄弟好久不见,一起喝一杯去。”
这酒桌上不更好说话吗?杨钊暗道,今天一定要逼着李清给自己一个答复,自家兄弟,他不帮自己帮谁!
“是啊!来京城后我们还是第一次喝酒,今天我请客。”
李清走到院,却见张奕溟在一个角落里给一个伙计低声嘱咐什么,目光闪烁,那伙计连连点头,一脸的阴笑,李清见两人表情诡秘,忍不住喝了一声,“张奕溟!”
张奕溟的两只招风耳吓得一哆嗦,慢慢转过身来,两眼眨巴眨巴,无辜地看着东家,下面却给了那伙计一脚,叫他快走。
李清见他当着自己的面还玩这种小动作,心好笑,脸却板着道:“什么事情那么诡诡秘秘,见不得人似的。”
张奕溟却瞥了一眼杨钊,低着头不敢吭声,李清会意,暗赞这小有进步,不在外人面前乱说话了,便也转口道:“张旺这两天如果来拿钱,他要多少给多少,算我特批的,听见没有。”
张奕溟见李清不再追问自己,按暗暗松了口气,急忙应了,又看他们似乎要去喝酒,便犹豫一下道:“东主,你们若想喝酒的话,我介绍你们一个好去处,出门右拐走约一百步,你就会看见一家酒肆,店名叫‘黑骷髅’,地道的益州菜,酒也非常不错!”
‘黑骷髅’李清轻轻念了两声,忽然明白过来,向张奕溟微微一笑,赞许他干得好。
杨钊还是一头雾水,不明所以,李清却打个哈哈,“我这个掌柜小时候摔过一交,脑常常犯糊涂,不过人还算忠心,不说了,喝酒去!”
二人出得门来,刚要到街对面去,忽然听见旁边的店里传来一声怒吼:“柳绩狗贼,你给老交代,帐上短的这三千贯钱到哪里去了!”
紧接着‘砰嘭!’一阵巨响,仿佛是桌椅被撞翻的声音,夹杂剧烈的撕打声和哀哀的求饶声,过了片刻,声音不但没消失,反而更加激烈,
甚至还有人再高喊‘救命!’
李清和杨钊面面相视,两人同时向隔壁跑去,李清听出这是杜有邻的吼骂声,想必他大女婿趁他去南诏时贪了他的钱,再加生意惨淡,所有积累的怨恨都在这一刻爆发。
而杨钊却认识这个柳绩(实际应为勣),左
曹参军事,常在一起喝酒,难怪他最近忽然出手阔绰起因于此,杨钊一阵幸灾乐祸,要赶去看看他的丑态。
二人冲进院,只见杜有邻躬着背,胡须、头发根根竖起,象一只发怒的猫,右手拎着把菜刀,刀口上还滴着血,左手则紧捏着一本厚厚的帐簿,他脸色涨得青紫,嘴和鼻扭曲变了形,眼珠都快瞪得爆出来。
在他对面则是一名三十岁左右的男,细高身材,额头上被砍了个大口,满脸是血,身上衣服被撕破,手拿着把椅,眼睛怨毒地盯着杜有邻,左右移步,随时抵挡他的追砍。
他便是杜有邻的大女婿,素日里放荡疏狂,极爱交友,也和杨钊一样,月月入不敷出,这次丈人去南诏出使,便将店交给他管理,他便趁机捞了几笔头寸,加起来也有三千贯,本以为做得隐蔽,不料杜有邻不满他的表现,想查查这几个月的进货和销售,竟把这几笔帐查了出来,狂怒之下,人为财死,翁婿便翻了脸。
李清见杜有邻已经失去了理智,怕出了人命,急忙上前一把将他抱住,夺下他的刀,几个躲在橱后梯下的伙计赶忙过来帮忙,连拉带拽将杜有邻向屋里拖去。
“你这狗贼!你不还老的钱,我与你没完!”
杜有邻被拖进了屋,他仍旧不甘心,一边挣扎一边嘶声力竭叫道:“老要去告太,打死你这狗贼!”
柳绩或许是世上最不幸的女婿,因为他有一个当太的连襟,这平日里受的窝囊气就不用说了,一旦和老婆吵架,杜有邻便跳出来指骂他,另一个女婿怎样怎样,自己又如何有眼无珠,当初竟将天鹅般的大女儿给他这只癞蛤蟆吃了,不然至少可以嫁个郡王,诸如此类,日久了,他心的怨恨日渐滋长,这次见丈人下死手砍他,心的怨气也积到极点,他见丈人已被控制,赶紧向外跑,一面低声恨骂道:“狗娘养的,有个太女婿就了不起吗?一天到晚做梦当国丈,有本事你谋反去,去砍了皇上你就能当国丈了,呸!什么东西,老要告你去。”
他的本意是想去吏部告杜有邻上朝时间跑出来做生意,但言者无心,听者却有意,一直苦于没有机会在李林甫面前表现自己的杨钊却怔住了,‘谋反,告’,他仿佛在茫茫无际的大海忽然发现了一片陆地,杜有邻与太共谋造反。”
也顾不得跟李清打招呼,身一转,也跟着跑了出去。
柳绩撕下块衣襟捂着头,又草草擦掉脸上的血,脸上的怒气渐渐消失,但心的怨恨却更深了,自言自语道:‘休掉她,老再娶一个!’
“柳参军留步!”柳绩回头,却见是金吾卫兵曹参军事杨钊,这才想起刚才见到他的,一时激愤,却忘记打招呼了。
他苦笑一声,回头向杨钊施礼道:“原来是杨参军,你怎么也在西市?”
“我今天轮休,正好有个兄弟也在这里开店,今天来找他,就是你丈人隔壁那个店。”
“李都尉是你兄弟?”
柳绩不可思议地打量他一下,名动长安的平南将军李清竟然是他兄弟,不由些肃然起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