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景色,四时不同,早晚更不相谋。江逐流一向喜欢极了云台山上云雾缭绕的景色,否则也不会自那洛阳繁华之地举家迁至此处。
摩诘山庄之中有一处极其幽静之院落,平日里极少人来,只有江逐流喜欢在此独酌赏景,连他的夫人水凝碧也是鲜少出现在此处的。山庄中的事务,多半是水凝碧在打理,她自然没有江逐流那么多的闲情逸致。
说起这位江夫人,自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女中豪杰。相传她乃是昔日武林十二金钗之一,相貌极美,武功极佳,待人处事更是大家风范。
江逐流正在书房作画,忽有下人来报,说有一位姓谈的公子求见。江逐流闻言,不禁愣了一愣,手中毛笔一颤,便有两滴墨滴在了画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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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庄正厅。
水凝碧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端坐的这名少年公子虽然气质稍嫌冷漠,却是仪态不可方物。此刻,他只是白衣素袖,全身上下没有丝毫华丽装饰,却更显得出尘绝俗,飘逸若仙,更有一种风雅之态,似乎无可言叙。
水凝碧年轻之时美若天仙,向来自矜容貌,曾自诩除武林四大美人之外,当世罕有相貌气质胜过自己之人。莫说是男子,便是十分姿色的美女,亦难入她的法眼。此际,见面前这白衣少年空灵俊美,饶是她年逾不惑,阅人无数,一颗心亦是情不自禁地怦怦而跳,暗道:“世上怎会有如此之少年?”
一时间,山庄厅上内外之人,无不怔怔的凝望着那少年出神,竟似都中了邪一般,人人呆若木鸡。
谈倦放下茶盏,见众人如此,忍不住轻轻咳嗽了一声。
水凝碧这才回过神来,自知失态,便讪讪道:“公子且请稍坐,我家老爷这便出来。”话音方落,便听一人笑道:“谈公子上山辛苦,何不早知会江某一声,敝处也好早座款待。”
谈倦见江逐流出来,便立起身来,向他微微一礼,道:“江叔父,小侄有礼。”
江逐流乍见谈倦,似也是怔住了,片刻失神之后方讶道:“多年不见公子,想不到竟出落得如此……当真是天人一般。”
水凝碧见夫君出来待客,便向江逐流笑道:“这位公子莫非便是忘忧馆之新主?”
江逐流点了点头,向谈倦道:“山中简陋,如不嫌弃,还请公子入内奉茶。”
谈倦淡淡笑道:“江叔父不必如此客气,小侄此来,却是有些许小事要劳烦叔父。”
…………
望着二人远去背影,水凝碧不禁暗暗疑惑:忘忧馆在江湖中自是声名卓著,自家夫君当年亦是与谈谁论有些交情,但时至今日,忘忧馆早已易主,江逐流却又为何会对一个晚辈如此客气?甚至能说得上是恭敬……难道这姓谈的年轻人,竟然比他的父亲还要厉害不成?
…………
当江逐流自谈倦手中接过玉佩之时,忍不住连双手也开始轻轻颤抖。
这是一枚四寸见方的古玉,其色明黄,雕纹古朴,显然是一件历时颇久的古物。
江逐流接过古玉,未加细看,却向谈倦道:“公子主意已定?”
谈倦颔首,轻轻说道:“家父在天之灵,亦必有所安慰。”
江逐流道:“燕云之地,凶险颇多,公子何不……”
他的话为谈倦打断,“我意已决,江叔父不必再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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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倦自下了茱萸峰之后,便返回忘忧馆中收拾了行囊,竟自往燕云一带而去。
他自知相貌极异于常人,为免路上频惹事端,便自箱中取出一张人皮面具戴于脸上。那面具出自其父谈谁论之手,精妙绝伦,戴上之后非但没有丝毫破绽,连细微表情亦与平时无异。他易容改装之后上路,便省却了许多麻烦。
这一日,却已快要过了燕山山脉,刚好行到了檀州境内。
——燕山乃北方一大山脉,中南部更有长城倚山而建,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战略要地,乃是中原与契丹之间的重要屏障。而檀州则由隋开皇十六年分幽州置,治所在燕乐。唐武德元年,复改为檀州,移治密云。天宝元年,改为密云郡。乾元元年,又复改为檀州,领密云、燕乐二县。五代后唐,省燕乐县。其时,北方游牧民族契丹日益强大,不断凭借铁甲精骑自北方南下,檀州自然首当其冲地成为了契丹入主中原的战略前沿。耶律阿保机曾两度攻陷檀州,掠大批檀州民众北返,令檀州民众苦不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