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眼神一时间我解读不出,愕然,惊讶,随后竟然有了那么一丝丝难以置信的恐惧……
戏真的很足,我一直没开口,就看着她像是被人按了暂停键一般在原地挺了能有一分多钟,随后,才颤抖的开口,“你说什么?”
我耸耸肩,没应声,但很明白的用肢体语言告诉她如果她不聋那应该听的很清楚了。
妈妈的眼睛红得要命,她僵着自己的脖子用力的抬脚站到我的身前,“我不敢相信,这样的话,是由一个十九岁的孩子说出来的。”
我悲戚一笑,带着些许的自嘲,“那你觉得,十九岁的我,应该怎么说话,我应该在你进门时就大呼小叫的质问还是吓得哆嗦不已的问你保鲜盒里的东西是什么?你希望我怎么做,只要你说,我可以配合。“
“薛葆四!!”
我看着她涨红起来的脸居然‘咯咯咯’~的笑了起来,“你急什么,这屋子就咱们俩啊,反正米雪姐也没在,不就是这点破事让我知道了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吃都吃了,现在还怕人说啊,我提醒你,你最好小点声跟我喊,不然,你的着急在我看来完全就是龌龊之后的羞愤。“
“你!!!”
我不急不缓的语气似乎真的激怒了妈妈,我不想说这一刻我心里有多疼,打我九岁那年学会哭的那刻开始,我的人生,似乎就在告诉我,不管多绝望,多悲哀,你都得受着,都得忍着,都得残忍的告诉自己要看清现实。
妈妈的巴掌还挥在半空,我撑着单人沙发的扶手起身,脸微微的一扬,“你打。”
“薛葆四!你别以为我不敢!!”
我还是笑,怎么会以为她不敢呢,前几天不是刚赏了我一顿巴掌炖肉么,“打吧,这面打完不解气就再打另一面,打完了,好去把这好吃的做了,我以后就跟你混了,女人都爱美么,妈,我也想永远漂亮,正好,我从现在开始就努努力,争取百年之后,咱们俩还能一个看着跟三十出头,一个还跟十八九似得,一出门,得多少人羡慕咱们啊,是吧。”
“你,你……”
妈妈眼里的泪大颗的涌出,颓然的把手一放,“你是不是想要气死我啊你!!你是我女儿,你……”
我哦了一声,“我是你女儿,所以,你想跟我说,你吃这个,其实也是为了我了?”
妈妈大口的喘气,似乎在拼命的平复着自己的心绪,我不急,这时间有的是,她乐意哭就哭,乐意闹就闹,既然敢到这儿了,咱计划就随着变化来呗!
过了能有十几二十分钟,妈妈用力的做了两个深呼吸看向我,“是你那个同学告诉你的吧,她都跟你说什么了。”
我微微的挑眉,“妈,其实你完全可以让她永不超生根本没办法出来找我麻烦的对不对?”
妈妈僵着身体站在那里,嘴唇微微的颤动着。
我轻轻的叹气,“你有许多的时间可以把钉子钉到她的头盖骨上,这样,她元神俱灭就是想找我伸冤也伸不了了,可你为什么没那么做呢。”
妈妈六神无主,转过脸不敢看我,“我,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我‘呵’的吐出一记笑音,“你听不懂?薛家的阴阳行当本该就是你继承的啊,你几岁就会给人走阴的事迹我是从小听到大的,怎么,现在你听不懂了?既然你不想说,那就由我来告诉你,你为什么没把事情做绝呢,为什么明知佟倩倩这么能咋呼你还给她留个后路呢,是你心慈手软吗,妈妈?”
妈妈的脸仍旧别着没有看我,自然也就没有应声。
我像是在自说自话,并且说着还劲劲儿的,“答案当然不是,你要是真心慈手软,就不会动人家的孩子了,所以,你不想让她永不超生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为了你自己。”
妈妈的身体一震,声音颤巍巍的吐出,“我还是听不懂……”
“呵呵。”
我冷冷的看着她的侧脸,:“你有什么听不懂的!你不就是怕吗!你太清楚这些反噬了!你吃人胎已经需要承受反噬了要是再让人家永不超生那就相当于是罪上加罪!!
这种恶业的后果你清楚活着的人没办法消化,所以你觉得不值得,你也不想让自己有一天横尸街头死于非命下地狱后还有日日夜夜饱受折磨!所以你宁愿怀揣着一丝侥幸你也不想在给自己造孽,说白了!就是你太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所以你也怕!!”
妈妈身体大幅度的抖动,她用力的吸了下鼻子,嘴唇抿的毫无血色,回过头,却带着那么一丝强撑着的镇定看我,“葆四啊,你听妈妈讲,我不知道你那个同学是怎么告诉你的,但是,这个保鲜盒里的东西,不是你想的什么人胎……它其实是药材的,药典里都有的,是一种补身的药材,不信你去查,这个叫紫河车的,我拿回这个,只是为了补身体。”
紫河车?
她要不要这么忽悠我,这是要再次刷新我的三观吗,事情都到了这份儿上了她居然还能想出个借口为自己狡辩,关键是这借口完全不能让我对她产生一丝丝的同情,相反的,我心里的怒火是腾腾的升,‘坦白’二字,对她来讲就这么难吗!
“紫,河,车……”
我一字一顿的看着妈妈确认完,随后就拿起保鲜盒打开盖子,在妈妈的惊呼声中又开始撕扯那个包裹在胎儿身上的黑色塑料布,妈妈被我的样子吓到了,大力的抢过我手里那个冻着有些偏硬的胎儿,“你做什么啊你!!”
“你说我做什么!!”
我冷着眼看她,“你不是说这东西是紫河车吗,那我就给你上一堂生理卫生课!我告诉你,紫河车那东西就是胎盘,而你手里的,是发育中的胎儿,胎盘是胎盘孩子是孩子,吃胎盘和吃孩子能一样吗,难不成,你在吃死孩子的时候一直就是在骗自己说这是紫河车吗?!”
‘啪!!“
妈妈得一巴掌还是甩到了我的脸上,在大脑间歇空白的几秒时间里,我居然莫名想到了那个姓陆的那天被我一巴掌打下去的样子——
现如今我就处于他当时的角度,再加上随着力道而被迫微微侧脸的造型,也还真是跟他一模一样,舌尖当即就做了一个无意识的举动,就是去顶腮帮子,麻,真麻。
“你以为我想吃吗,我还不是,还不是为了……”
“美。”
吐出了一个字,我轻轻的啐出了一口唾沫星子,只可惜,没打出血,不然吐出来一定很带感。
没说废话,我直接拿过自己的书包,‘哗啦‘的往床上一倒,在一对乱八七糟的东西里划拉出几张单子回身递给她。
“你自己看看吧,你所有所有的一切,我都知道了,我现在不想跟你说什么,也知道,你这一刻,就是跟我忏悔也不可能是真心实意的,那咱就甭废话了,现在,我就给你两个选择。
一,你有冤诉冤,有屈说屈,说完了之后要是想回头了,你告诉我,我就是搭进我这条命,我也帮你,二,你要是主意正,就是不想回头,那咱娘俩就在修炼天山童姥的路上做个伴儿,你当大姥,我当小姥,以后吃孩子,你分我一半儿,胳膊腿之类的我不挑,变美我求之不得!”
妈妈看着那些单子的全身都在颤抖,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被我刺激的,“你去找夏文东了对不对?是不是去找他了!”
“是。”我言简意赅。
“他,他怎么跟你说的,他是怎么跟你说的!!“
我看着妈妈的脸,莫名的,居然有了那么一丝没法控制的怜悯,“他只是如实复述,从你怀孕生我,到你的产后抑郁症,以及,最后他怎么想帮你弄得人胎,他怎么离开的LUJUN医院……所有的一切,如果你有什么想要补充的,那我洗耳恭听。”
妈妈用力的咬唇,脚下像是没什么力量的一退,踉跄的直接坐到茶几上,“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知道了一切,却这么镇定……”
我默默的走到她身前,“我只是想明白一件事,你吃人胎,是仅仅只为了美吗。”
妈妈垂下眼,浑身都荡漾着一种说不清楚的委屈,她用力的捂着自己的脸,嘴里发出细碎的哭音,像是羞愧,又像是崩溃,我不明白她的反应,只是知道,她不正常,是啊,能吃下人胎的,本身就是不正常的。
我想我有必要说清楚始末,因为我的头,都要炸了,“刘护士卖给你人胎的事儿,我也都知道了,你所有的一切,我都清楚,现在,我只是想问你,你的苦衷,到底是什么,是什么,支撑你一直做着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情。”
“没有苦衷!!”
妈妈扬着满是泪的脸终于爆发,她抬起手指拼命的指向自己,“我就是想漂亮!就是想漂亮可不可以!!!“
我死死的咬牙,逼着自己点了下头,“可以啊,每个女人都想漂亮,都想青春永驻不是吗,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执着的漂亮,如今,你得到了这张脸,可是,却已经推开了爸爸,不是吗。”
“我不在乎!!!”
妈妈脸上的泪就着唾沫甩了我一脸,“我什么都不在乎可不可以,我就是想要维持我的相貌,就是想要永远的年轻!不管你理不理解!!我就是这样!哪怕你不认我这个妈,哪怕我失去一切我也不在乎!!”
我胸口机械一般的抽搐,口吻却压得尽量轻松,“你是真的不在乎,还是说你在怕什么。”
“怕?!!”
妈妈发出一记尖利的笑音,“我有什么怕的,我什么都不怕!你现在既然都知道了,那我更没什么怕的了!!!”
这是要破罐子破摔了啊。
我深吸了口气,吐出时淡淡的开口,“你其实是怕自己被那个沈明雅比下去吧,你很怕她是不是?”
“我怕她?!可笑,她不就是会投胎比我有两个钱吗,有什么让我怕的!?”
我看着妈妈那张像神经病一般扭曲的脸,心里却越发的肯定自己的想法,“就是因为你没有沈明雅那么有钱,那么会投胎,所以,你想从年轻漂亮上下手,借此比过她是吗。”
“薛葆四!!”
妈妈猛地伸出双手禁锢住我的肩膀,泛着血丝的眼珠子恨不得从眼眶里瞪出来,“我警告你,在我这里,我永远都不允许你提到沈明雅这个名字,你永远不可以提那个又老又丑的女人,不可以!!!“
“为什么……”
我被妈妈抓的肩膀前后摇晃,本身我就没什么力气了,如今在被她这么一弄,更是有一种分分钟要晕车想吐的感觉。
“没有为什么,没有为什么!!!”
妈妈呲牙咧嘴,五官恨不得扭曲的接近癫狂,“你朝我发誓,你发誓你在我面前这辈子都不可以提那个女人一个字,你发誓!!!”
我头都开始晕了,“爸爸是真的爱你的,你到底不自信什么,只要你们真心相爱,别人,妨碍不了你的生活……”
“你闭嘴!你闭嘴!!”
妈妈像是被我逼急了,她开始不过瘾只单单的摇晃着我,身体再次一扑,登时给我压倒到身后的单人床上,一双手,也由肩膀转移到我的脖子上,恶狠狠的掐住后嘴里还在咬牙切齿,“我让你说!我让你说!!!“
“呃……”
我胳膊直直的放平的在床上,身下还压着那些书包里倒出来的杂物,除了被迫需要张开的嘴,我丝毫没有挣扎的欲望,累了,真的很累……
这种疲惫的感觉从我姥姥走后我就开始有了,我每天都告诉自己,一定要活着像一只刺猬,只要谁惹到我,惹到我爱的家人,那我就要毫不犹豫的拱起我背身的刺扎出去,我愿意包裹自己,强大自己,只是刺猬的刺,也不是遍布全身的啊,那心口呢,胸腹呢……
生活这么累,又要时刻的保持清醒,那我,还不如死了,死了,最起码还可以跟最爱我的人团聚,最起码,无需让自己拼命的成长成一棵大树,无需在自己疲惫不堪时还想着为别人遮风避雨……
“你还说不说了!说不说了!!!”
随着妈妈的力道越来越大,我内心的悲怆感却无以复加,双眼无神的睁着,泪,却不自觉地从眼角滑落,就在我的眼前开始发黑的时候,妈妈的双手居然松了,我有些诧异,她是如此不按常理出牌之人,那就应该借此把我生生的掐死啊,至少我死了,就没人再说她不爱听的话了。
“我做了什么,我做了什么……葆四,葆四,你没事吧,你别吓唬妈妈,我什么都没有了,我真的什么都没有了,你姥姥在很早以前就告诉过我,说你是我的福星的,葆四啊,葆四……”
妈妈开始不停地拍着我的脸,掐我的人中,双手还想要把我拉起来,我四肢无力的躺在那里,气息通畅时又开始控制不住的咳嗦,妈妈的泪滴了我一脸,她不停的道着歉,不停而又语无伦次的道歉。
“妈妈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葆四啊,你别出事啊,你千万别出事,你是薛家唯一的根苗了,如果你出事了,我就是死了都没脸下去见你姥爷姥姥了啊,葆四,葆四我求求你,你原谅妈妈吧,妈妈真的错了……“
“咳咳……咳咳……”
我还在控制不住的咳着,睁着的眼,却在光明慢慢的恢复时直直的看着天花板,姥姥……我又何尝不是为了姥姥才生挺着在妈妈身边生活的……
“葆四,你跟妈妈说句话,你跟妈妈说句话好不好,我真的不是想掐死你的,我真的不是……我只是,我只是控制不住我自己,我恨我自己你知道吗,我真的很恨,我不知道怎么就走到这步了,我也不想去吃人胎啊,可我回不了头了,只要我停下来,那我就会烂死的,我不能这么难看的死,真的不能啊……葆四!!”
我理解不了她,哪怕我死一万次,恐怕也理解不了。
“葆四,妈妈求求你,求求你原谅我,求求你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你当我自私好了,就让我这么走下去吧,就算是死,我也不想让自己臭烘烘的烂死,葆四,葆四……”
我慢慢的抬起胳膊,妈妈以为我要拉她,随即把手握上来,“葆四,你要起来吗……”
没看她,我没什么力气去跟她说话,也不想去劝她什么,只是看着屋里的棚顶,手还在用力的朝着上面伸着,与此同时,鼻子里隐隐的哼出曲调……
妈妈看着我满眼不解,“葆四你怎么了,你别吓我,被吓我。”
我微微的张嘴,吐出音符的同时眼睛直直的看我家早已斑驳的天花板,“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地上的孩子想妈妈,夜夜想起妈妈的话,闪闪的泪光鲁冰花…………”
妈妈兀的一声就哭了,哭的一脸悲怆的坐到地上,我顾不得她,只是盲目的把手朝着上面伸着,我最爱的人,是在天堂了吗。
“啊~啊~家乡的茶园开满花,妈妈的心肝在天涯,夜夜想起妈妈的话,闪闪的泪光鲁冰花……天上的眼睛眨啊眨,妈妈的心呀鲁冰花……”
“葆四,我求你,我求你!!”
妈妈起来用力的把我拽起来,“我求你不要唱这个行不行!不要唱这个行不行!!!”
我失神落魄的坐在那里,头微微的歪着,即便是不唱了,鼻子里也一遍一遍的哼着曲调,这就是我要来城里的目的吗,姥姥,你看见了吗,你希望,我要怎么帮妈妈,我真的做不到啊,我没你想的本事那么大啊。
“葆四,葆四,妈妈给你跪下了行不行,给你跪下了行不行,我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再这样了!!!”
泪眼婆娑中,妈妈居然跪倒在了我的身前,双手放在我的膝盖上声音嘶哑,“算我求你,不要再这样了,不要在这样了!”
我真的很讨厌这样的下雨……
抬手用力的抹干眼前的泪,我怔怔的看着她张口,“我再问你最后一遍,可以不吃了吗。”
妈妈哭的看不出本来的面目,头无力而又崩溃的摇着,“我不吃会烂死的,会烂死的……”
我嘴角一阵抽搐,抬手直接推开了她,妈妈被我的力道搡的栽歪在地,手撑在地板革上,看着我的眼还满是绝望,“葆四,妈妈没法回头了,没法回头了……
喉咙一阵抽搐,我点头,“好,那我陪你,我陪你一起长生不老。”
说完,我一步向前直接拿起那个有些化开的胎儿,黑塑料袋上满是冰凉的水汽,拿起时我几乎想都没想,一大口就咬了下去,不知道那是什么位置,只是觉得外面是软的,但是心儿还很硬,一股说不出的恶臭在咬上的瞬间就在口腔里蔓延开来!
我死死的抵抗者胃腹的抽搐,刚要大力的一扯,就听着妈妈‘嗷!’得发出一记尖刺的嚎叫,冲起来就开始抢我手里的东西,“你疯了吗!!你疯了吗!松嘴!松嘴!!!”
瞪着眼,我满是决绝的看着妈妈,嘴里还在死咬着那个胎儿没有松口,我知道这是罪过,可我必须这么做,如果这样都不行,那我想,我对妈妈,真的无能为力了!!“
“松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