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午未时,张金称果然守诺送回了战死的府兵遗体。一共三千二百多具,个个都用苇席裹了,眉眼也用雪抹得干干净净。
冯孝慈在亲兵们的搀扶下,亲自到营门外接回了袍泽们的遗体。当着前来交还尸体的流寇们的面,老将军泪流满脸。若不是左右亲兵搀扶得稳,几度要差点儿软倒在尸山之边。
“大帅,保重!”辅国将军吴文忠上前扶住冯孝慈,亦是虎目含泪。右武侯不是没打过败仗,但被如此弱小的敌人打败,并且败得这样惨的仗却是一次经历。他心中不甘,心中愤懑,却无处可以发泄。
这种悲愤的情绪很快感染了全军,将士们望着前来送归还遗体的喽啰兵,眼喷怒火,恨不得立刻冲上去将对方扯碎。还是鹰扬郎将赵亦达修养好,强忍住悲痛命人取来赏钱,赠给每位运送遗体的“客人”。然后又非常礼貌地送对方回营,并约定待冯老将军身体情况好转之后,再详细探讨赎回俘虏的问题。
不顾天气寒冷,右武侯残部立刻在野地里挖坑,以便早日让阵亡的兄弟们入土为安。从酉时一直干到天黑,直到完全看不见脚下的土地了,才抽泣着回营休息。
到了半夜,营内却换了另外一番景象。残存的五千多弟兄顶盔贯甲,钢刀长槊擦得雪亮。鹰扬郎将赵亦达亲自为前锋,老将军冯孝慈带领中军紧随其后。辅国将军吴文忠护住冯孝慈的左翼,校尉周文带领郡兵护住冯孝慈的右翼,四哨兵马衔枚而走,在夜色的掩护下悄无声息地扑向张金称的大营。
土匪打了胜仗,个个得意忘形。偌大个硬盘附近居然没放几个岗哨。赵亦达亲自带领护卫摸了一圈,便解决掉了全部昏昏欲睡的明哨。眼看得敌营近在咫尺了,赵将军猛然一挥手,身先士卒向前冲去。
脚步声在雪地上咯吱作响,但这时速度已经成了决定胜负第一要素。流寇们没经过系统的训练,仓促遇到袭击,肯定很难组织起有效抵抗。而夜战当中,人数并不能成为优势。指挥、训练和装备都远在对手之上的府兵能迅速将敌营击穿,摧毁他们的指挥,打散他们的士气。像赶羊一样赶着他们四处奔逃。
这一招,赵亦达玩过无数回,几乎每次都能起到扭转乾坤的作用。
三十步,二十步,十步,眼看着就要踏上流寇们参差不起的寨墙,甚至连里边的呼噜声都能听得见。脚下突然一软,赵亦达和他身边的两百多名弟兄统统不见了踪影。
“有人劫营!”紧跟着,营墙后,喽啰们大声嚷嚷了起来。灯球、火把快速点起,照得雪地亮如白昼。匆匆赶来的弓箭手们拉开刚刚缴获的角弓,冲着营外就是一通乱射。
“陷阱!有陷阱!”正在向前猛冲的右武侯士卒也喊了起来,声音里透着慌乱和失望。敌军的确没做多少防备,但这些缺德带冒烟的家伙,居然趁着白天掩埋尸体的功夫,在营墙外挖了很多大坑。那些大坑被雪添满,乍看上去和实地一模一样。但人往上面一踩,立刻便原形毕露,冲杀在最前方的赵将军和他的心腹死士全陷进的雪坑中,被流寇们居高临下,一箭接一箭地夺走性命。
到了此时,冯孝慈知道偷袭失败,只好谋求全身而退。“弓箭手压制,放绳索救人!”他大声命令,身先士卒靠近雪坑,将手中长槊当做木棍探了下去。
营盘内有喽啰兵眼尖,凭着铠甲的反光发现了他是条大鱼。举起弓箭,乱纷纷地射了过来。几名亲兵合身扑上,一边举盾护住冯孝慈,一边用长槊从雪坑中向外拉人。但敌我双方距离实在太近,喽啰兵们射击准确度大为提高。很快,两名亲兵便被羽箭穿透了铠甲,惨叫着滚进雪坑中。另外两名亲兵见势不妙,放弃对袍泽的救援,挟持着冯孝慈向后猛退。
“救人,救赵将军!”冯孝慈如同受困的狮子般大声咆哮。左右弟兄同仇敌忾,冒着箭雨再度上前,试图将陷入雪坑中的袍泽们给解救出来。营盘里的土匪们怎肯让到了手的鸭子再飞了,一波接一波冲到栅栏后,石头、木桩、弓箭冲着坑内招呼。黑灯瞎火的也看不清哪一下打中了,哪一下没打中,只要把“暗器”丢在坑里,便雀跃欢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