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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秋分 (三 中)(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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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将军冯孝慈很快发现了事态的不对。

眼前这支土匪的表现和他以往交过手的各路流寇大相径庭。除了几个月前被程名振小贼借助水道偷袭了粮草那次之外,以往他无论跟哪路流寇短兵相接,敌人基本都无力与官军发起对攻。即便其中偶尔有那么一两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家伙,其攻势往往也只能持续半刻钟左右。“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句名言放在流寇们身上再适合不过。只要官军能顶住前半刻钟,接下来,流寇们自己的就会丧失坚持下去的耐心。他们毫无章法,毫无节奏,甚至自己将自己的队伍冲乱。届时只要官军把握住攻守之间的转折点,便能轻松收获累累“硕果”。

而眼下正在与官军对攻的这支土匪,肯定不适用以往的任何经验。虽然他们的队形依旧略显凌乱,但攻势却是呈现明显的叠浪型,一浪借着一浪,不将前方的阻挡砸成碎片誓不罢休。在波峰浪顶,有面猩红色镶着绿边的战旗特别显眼。所有的攻势几乎都是从那面战旗下发起,所有的喽啰也在努力地向那面战旗靠近。从兵家角度来说,那面战旗既是阵锋,又起到了阵眼的作用。只要它一刻不倒,流寇们的攻击便决不停顿!

再令其肆无忌惮地嚣张下去,不待两翼的官军将土匪的锋矢阵型从当中切断,与土匪正对的前军就要生生被这支人体组成的锋矢给戳穿了。那样,今天的输赢还真是难料。说时迟,那时快,凭借多年的征战经验,冯孝慈迅速做出决断,“刘都尉,你带人去拔了那杆战旗,将敌军攻势挡住。赵将军,你统领后军向前压,顶在前军身后。敢越过你的战旗者,无论敌我,杀无赦!”

“诺!”轻车都尉刘克己和鹰扬郎将赵亦达两个早就被土匪的嚣张模样气红了眼睛,答应一声,各自带着部属逆势而上。被土匪堵着打了小半个时辰,这么窝囊的仗二人还没经历过。右武侯再不济,也是大隋最早建立的十二支府兵之一。如果收一波乌合之众都这么费劲,大伙死后哪有什么脸面去见曾经横扫江南的军中前辈?

两支生力军的投入迅速改变了局部战场双方的实力对比。很多挡在流寇冲锋路线上的官军已经准备转身退避,被身后涌上前的袍泽一裹,又不由自主地跟着人流向前跑去。很多一直存着观望心态的士卒被角声一激,浑身的血脉也瞬间被烧得滚烫,举起砍酸了的手臂,跟在刘克己的战旗下大声呼号,“杀——”

“杀,右武侯,永不后退!”刘克己的亲兵齐声呐喊,砍翻涌到自己面前的喽啰,砍翻挡路的胆小鬼,踏着血泊大步向前。

“杀,右武侯的弟兄,跟上!”临近的士卒厉声疾呼。荣誉、尊严,这一刻在他们心里又战胜了对死亡的恐惧,踩过敌人或者袍泽的尸体,他们跟在刘克己身后,不离不弃。

锋矢型的战阵顿时崩裂了一个角,官军顺着这条血淋淋的裂缝不断深入,很快便靠近了程名振的战旗。此刻的程名振正处于疯狂状态,心里面根本没有任何恐惧。他觉得自己就像传说中的蚩尤,浑身生就钢筋铁骨,刀枪不入。只会砍死对手,永不可能受伤。而身前的敌人动作缓慢,步履蹒跚,从头到脚全是破绽。他只要将长槊刺出去,便可以轻轻松松地放倒敌人。无论其穿着普通士卒的号坎,还是都尉、将军的铁甲。全都是蠢猪笨蛋,全都不堪一击。

“来,去死!”

“来,爷爷在这呢,有本事来单挑!”

一边挺槊击刺,他一边骂骂咧咧。“不让老子活,老子也不让你们活!”

“来,有本事杀我,老子就是程名振!”

府兵们几曾被人如此侮辱过,但凡有些血性的,都舍命迎上。程名振身边的亲卫们也跟主将一样疯狂,看到有人靠近,立刻挺枪攒刺。他们彼此之间配合得非常默契,攻防转换如行云流水。这都是日常被严格训练的结果。放眼整个张家军,能被程名振选为亲兵,手把手**者也不足百人。这区区百人,几乎凝聚了整个泽地的精华。譬如好钢,历经打磨,正堪为刃。

一名陌刀手怒吼着向程名振冲来,刚刚将沉重的陌刀举起,小腿处却被喽啰兵用白蜡杆子给绊了一下,踉踉跄跄,失去重心。亲兵队正李九成顺势用长枪在陌刀手后一捅,恰恰捅破被甲,将其送到了另一名亲兵杨大胆眼前。杨大胆抡起横刀,快速下剁。“扑哧”一声,血光飞溅,一个无头的尸体软软跌倒。

“换长家伙!”李九成大声向刚刚刺断了木矛的杨大胆命令。听到同伴的提醒,杨大胆丢弃横刀,单腿在敌兵“送”来的陌刀上一挑,将刀杆挑到齐腰高度,伸手握紧。双臂猛一用力,随着“嘿”的一声怒吼,五尺余长陌刀抡出一刀青光,由下向上朝冲到自己面前的官兵撩去。

那名官兵正仗着自己的兵器长度欲至杨大眼于死地。猛地肚子一凉,碎甲片伴着肌肉内脏乱飞,整个人被开膛破肚,惨叫着跌倒。又一名喽啰手疾眼快,在同伴的照顾下丢掉简陋的木矛,起官兵们配备的铁槊,并肩靠在杨大胆身旁,护住程名振的侧翼。

“挡我者死!”程名振大声怒吼,长槊如同一道乌龙,刺穿迎上来的一名校尉。右臂上挑左臂下压,槊纂陡然一沉,敌将的身体被他当做草捆挑了起来,远远地甩向战团之外。有名已经受伤倒地的官军试图滚上前趁机抱住他的大腿,还没等滚到位置,程名振已经感觉到了危险,长槊突然向下一捣,槊锋挺直,槊杆回收。白铜打造的槊竿如铁锤般正捣在来袭者的胸口,将敌人的五腹六脏捣了个稀烂。

偷袭者连哼都没哼出来,便已经断气。程名振厉声冷笑,踩过对方的身体,槊锋再度向前。挑飞两面木盾,刺死盾后的朴刀手。然后在亲兵的护卫下冲入结队涌来,所向披靡的一群官兵当中,如猛虎出笼,蛟龙腾渊。

新的敌人比先前那伙还顽强,连续倒下十几个,却依旧浴血奋战。他们彼此之间的配合也远比先前几波娴熟,甚至超过了程名振的亲兵。李九成被人缠住了,段清也被人缠住了,杨大眼与一名手持朴的家伙搅在了一起,几度试图凭着膂力将对方的兵器磕飞,却始终未能如愿。“保护九当家!”段清急得满眼冒火,但无法向程名振周围靠拢半步。敌军太多,他们冲得太靠前,局部上人数已经处于劣势。

“拿命来!”轻车都尉刘克己砍翻挡在自己面前的最后一名喽啰,径直扑向程名振。从土匪们焦急的叫嚷声中,他猜到眼前这个疯子般的年青人正是自己要找的对手。陌刀劈出一道雪练,只要砍中,肯定能将敌人剁成两半。

程名振急速转身,用槊杆包铁部分拦住陌刀,顺势卸力。刘克己的武艺娴熟程度却远在他预料之外,刀锋猛地画了道弧线,居然脱离了与长槊的接触,拖着电光,再奔程名振的腰肋。

这下子若是被砍中了,程名振非变成半截人不可。他大吃一惊,迅速后退。刘克己要的便是这个效果,脚步猛地向前一跨,欺身到槊锋与槊杆连接处,陌刀中途又迅速向外一撩。只听“当啷”一声脆响,程名振手中那条不知道刺死了多少人的长槊居然断成了两截。

“九当家!”所有亲兵们登时傻眼,丢下对手,舍命来救。刘克己的亲兵也不含糊,紧紧顶成半个***,宁可被喽啰们砍倒,杀死,也要给主将制造将贼酋一举斩杀的机会。。

这一来,程名振所处的局势更为险恶。占到便宜的刘克己一刀紧似一刀,刀刀不离程名振的脖颈和两肋。全仗着没有铁甲累赘,程名振才堪堪避过对方致命的攻势。抽机会从腰间拔出横刀,奋力抵挡。

怎奈那横刀虽然锐利,却失于单薄。与长柄陌刀才碰了三、两下,又是“当啷”一声,居然步了长槊的后尘。“你***!”程名振气得大叫,这回彻底从战斗的狂热中清醒了过来。他发现自己还是那个武艺只有半桶水的程名振,而不是长坂坡前七进七出的赵子龙。对方也不是什么任人宰割的羔羊,而是一头长了翅膀的猛虎。正在惶急间,脚又被尸体给绊了一下,重心立刻失去,踉踉跄跄地就要摔倒。

刘克己身经百战,岂肯放过此等大好时机。怒吼一声,不顾一切将陌刀斜劈下去。就在此时,一杆长矛突然凌空飞至,直奔他的胸口。

“啊……”胸前空门大露的刘克己顾不上再追砍程名振,赶紧闪身自救。长矛贴着他的左肋刺过,穿破铠甲,将其与身后的一名亲兵穿成了一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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