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几个后辈离开,宋太爷轻轻叹了一口气,独自忧伤了一会,就问老管家:“那孩子说的事,你看有几分准?”
“半真半假。”老管家宋怀恩笑眯眯的回答,给太老爷递上一个紫铜鎏金饕餮纹暖手炉。
宋太爷乐了,“那孩子心眼多,他说谎面不改色的本事就跟他爹一个样!要说不是……”他自个都不相信。苦恼的是:不知那孩子的生母到底是流莺还是普通女子,这个出身可是很重要的。若是流莺妓子生的,怕是入不得族谱了,永远只能算外室子。若是良民之后,倒可以写在小五名下再过继到大房,想必陛下念旧情会卖自己一个面子。至于公主的意愿,陛下都同意了,还怕她抗旨不尊么!
想起那个才为孙儿守了一年丧就忙着议婚改嫁的女子,宋太爷满心鄙夷。他老宋家虽有再嫁的寡妇,可谁不是替亡夫守上三年丧又膝下无子才再嫁的?跟先夫已经生儿育女的,哪怕是只得一个女儿,也是稳稳妥妥的关起门來过日子独自将儿女养育成人,何曾有只顾自己快活完全不顾儿女死活的?真真是毫无妇德!
“太老爷您消消气,莫为那些不值当的生气。”老管家察言观色,知道老主人又为那些事生气了,赶紧换了新茶捧上來,劝慰道,“这不,老天爷看您太清闲了,又给您送了一个小子來了么。大爷有后,那可是天大的喜事!”有小玉那孩子陪着,主子一定可以找到乐趣,多活几年。
“听说那孩子不读正经书,学医去了?”宋太爷接过茶盏啜了一口茶水润喉,问。
老管家支支吾吾的不敢应。
“无妨!待老夫将他的性子扭过來!”不是说学医不好,甚至他也很尊敬大夫郎中,只是,这些偏门左道若不是祖传世袭的舍不得丢开手就是找不到出路的人家才会学的混口饭吃的本事,所谓一技傍身也不过如此,学成了也是侍候人的命,哪有读书科考來得清贵。那孩子而今不过十二三岁,又会写字算账看方子,让他重新开始看经史子集等书本不是难事,就算日后不想做官,好歹弄个举人老爷当当,再给他置备上几亩良田安排一个可心的媳妇侍候着,一辈子当个悠闲的田舍翁也无不可。至于林家小子,看在他家待那孩子不错的份上,顺带一块教了吧!日后就叫他家记着那孩子的人情!
宋太爷捋捋白须,越想心里越美,打定主意以后开始高兴的准备书本和教材去了。就连授课的地方都选好了,就在他的勿衡院里,随便开个房间出來摆上两张桌子,一应物品都是齐全的,最是清静不过,谁也不许过來打扰!
宋如玉不知道自己的未來生活被那老头子私自决定了,这会正跟在宋五爷身后,沿着长廊往后头去。
出了院子北门,是一个长长的夹道,离门不过三五步远的距离落了三顶青色油毡布小轿,轿旁垂首站着几名膀大腰圆的小厮,清一色深褐色外衣,黑色长裤。看宋五爷上了轿子,她不敢耽搁,跟着寻了一顶坐进去。待坐稳了,就听一声“起”,轿子缓缓抬起,跟着有节奏的晃动起來。
这是宋如玉來到这里后第一次坐轿子。之前在洋槐镇的时候是沒有机会也沒有必要,出行都有骡车马车,要不就自己骑驴。到得京城因为活动范围都在前院,进出走的是偏门角门,沒有坐轿子的福利,不想到了扬州,居然也有机会尝试了一把。不过这滋味可不怎么舒服。
两脚离地的失重感,总让人不那么踏实。更倒霉催的是:好像,她晕轿了……
约莫行进了半刻钟,轿子终于落地,她松了一口气,两手互搓几下,捂在脸上拍了拍,想让脸色看上去红润些,就听外边传來一道爽利的妇人声音:“五爷,可等到你了!老太太这些天可想得紧!真是白天念叨晚上也惦记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