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门的却是子远,见锦宜跟奶娘两人对面站着,子远一怔,继而道:“怎么起来了?”
他边说边快步走到锦宜身旁:“可还好?”
锦宜道:“吃醉了酒睡着了,说什么好不好?”
子远愣了愣,笑道:“正是因为你居然喝醉了,我才问的,怎么也学人家贪杯起来了呢。”
锦宜心里早就起疑:“你跟我进来。”
子远看一眼奶娘,奶娘早迅速地闪开了。子远只得跟着锦宜进了里屋:“怎么了?”
锦宜在桌边坐了,突然觉着胸口一阵翻涌:“水……”
子远快手快脚地给她倒了一杯,锦宜又喝了半杯,才又觉着松快些:“你今儿不是上学去了吗,怎么半道回来了?”
子远道:“先生有事,给我们放了假。”
“胡说!”锦宜拍了拍桌子:“还跟我扯谎?以为真的能瞒着我?家里到底发生什么了?你要不跟我说明白,我自个儿出去问……”
锦宜说着,起身就要往外,子远忙拉住她:“姐!”
***
子远今儿的确是在书塾,只是有些心神不宁。
先前跟雪松提醒了这两位亲戚来的突然,但因雪松是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人,此事自又不了了之。
子远虽不喜欢这两人,但父亲没说什么,自己却也不能就赶人家出去,于是作罢。
偏今日雪松又出城公干,不仅白天,晚上也不会回来,子远下意识地觉着别扭。
这一家子里三个男人,子邈在学堂,雪松在公干,自己也不在家,家中只剩下了些女眷,偏偏还有两个看着来路不正的亲戚。
想到王二那会儿打量锦宜的眼神,就算身为男子,子远都觉着有些呕心。
台上教习先生正摇头晃脑地讲论语,说到一句“见贤思齐,见不贤而内自省也”,子远琢磨着这两句,心里却一直都想着王氏父子。
早上出门的时候,无意中听见花园门口两个丫头在一起窃窃私语,一个说:“新来的那王少爷很不规矩。”另一个也道:“总是问东问西的,令人讨厌。”之类。
当时子远只觉着原来自己对于王氏父子的讨厌并不是偏见,连丫头们也这么认为,所以只了然而鄙夷地一笑而过。
可现在想起来,慢慢地竟有些心惊肉跳。
子远的同窗很多,也是良莠不齐,他认得那种贪酒好色的人是什么形状的,这王二恰巧就是这一类。
府里的丫头,在子远看来长相多是一般,没什么格外出色的,如果这王二对丫头们都不规不矩,那天他看锦宜的那种眼神……
又想到他“问东问西”,不知道问的是什么?会不会……
忽然一阵狂风,把窗户甩开,满座皆惊,连老师都惊的住了口。
子远回头看着那窗户开处外头阴沉沉的天色,再也无法按捺,起身疾步地跑出门去!
***
子远对奶娘其实说了个小谎。
门上的确多了来寿来禄两名仆人,但是今日,来禄并不是跟着他进内宅的。
恰恰相反,是子远回府后,直奔锦宜的院子,还未进门的时候,就看见来禄拖着一个人,如拖死猪般地拽了出来。
这会儿满府的人都去围观范嬷嬷打猫,此处里外悄然。
子远惊得住脚:“你……”他本要喝问来禄为何在此,细看,却见他手中拉着的那人,正是亲戚王二,那尖嘴猴腮的家伙现在闭眼耷头,躺在地上,不知生死。
来禄见了他,却波澜不惊,只说道:“大少爷回来的正好,且请入内好生看着姑娘。”
子远见他说话不卑不亢,心中震惊:“发生何事了?你……”
来禄道:“此人意图不轨,我先带走了,稍后辅国会来,在此之前,请大少爷留在此处。”
他说话的语气极为平淡,也分毫不像是仆人对待主子的态度,子远震惊之余恍然大悟:“你原来是三爷的人?”
来禄一点头,也没多话,仍旧拖着王二,转身极快而去。
子远在原地呆了呆,事情突如其来,让他几乎无法反应,但只记住了来禄的那两句话“此人意图不轨,入内看着姑娘”,子远不知锦宜如何,才忙奔到了房中。
***
听子远说完,事情总算是有了头绪。
锦宜没想到桓玹竟会在府里安排他的人,而且……
她为王二的胆大无耻觉着惊愕跟恶心,同时还有些后怕。
但另一方面,又意外于桓玹的算无遗策事先提防,同时还有无限的感激。
想到方才自己醒来,他温柔凝视的眼神,因乍然知晓王二的丑陋带来的那股不适感才因而冲淡。
子远却又道:“姐……”
锦宜敛了思绪:“嗯?”
子远道:“还有件事。”
锦宜忙叫他说,子远道:“后来,辅国果然来了,而且是跟父亲一块儿回来的。”
锦宜已经从奶娘口中知道此事,便你问:“对啊,然后发生了什么?”
子远迟疑地说:“辅国……去了夫人房里,我没有办法跟着,我就悄悄地跟着爹,随着他去了老太太房里。”
那会儿子远偷偷跟着雪松,才到了老太太的院子外,就见原先伺候老太太身边的一堆人都给撵了出来。
随着一块儿滚出来的,还有王老爷。
王老爷脸上讪讪地,带着些许惊恐,但是他并没有滚多久,因为有两个桓玹身边的侍从不知什么时候也赶了来,其中一个不由分说地揪着王老爷,两人头也不回地走了……也不知去了哪里又是去做什么。
子远大胆进了院子,还没靠近屋门,就听到里头郦老太太叫道:“这是在干什么!是要你老娘的命不成?”
雪松低低说了句什么听不清,郦老太太道:“胡说八道!是谁在造这种谣!”
雪松又答了一句,郦老太太沉默了会儿,又道:“呸!谁知道究竟是怎么样呢,许是她自己不知道检点,之前做出来叫人笑话的事儿还少么?偏偏他们当个宝……”
“娘!”这一次,雪松的声音提高了不少。
子远因为跟来禄照面过,又得了他几句话点醒,已经明白今日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此刻就算没听见雪松说什么,但听郦老太太回了这几句,也猜到她的所指,顿时脸上喷血,几乎要自己冲进去。
只被雪松这一声呵斥似的叫声,才阻住了他的脚步。
但郦老太绝非善类,被儿子斥责,先是一愣,继而又变本加厉地大叫:“你疯了?敢这样对你娘大呼小叫?”
雪松定了定神,终于说道:“好,王家的事我不提了。”
子远一惊,急得手捏成拳。
郦老太自以为儿子屈服,才要得意地再训斥几句,就听雪松道:“儿子另外有一件要紧的事,要跟母亲说。”
子远在外急得几次要跳进去,又不知父亲要说什么,便只竖着耳朵听。
只听郦老太太道:“什么?你说。”
雪松道:“儿子我,想要辞官。”
“什么?”郦老太太的声音尖利的要刺破屋顶,让子远也觉着自己耳膜受创。
雪松因从小儿被母亲的魔音穿脑荼毒,早是练出来了,置之不理,继续又道:“另外,在辞官之后,儿子想举家搬离长安,就回到郦家原先的南边老家去安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