呈上文书证明,吴行知再不信谢蘅的话,却也不能不信事实。
许世隽顿时有了底气,腰也不弯了,头也不垂了,倚仗着谢蘅,一派神气地环顾四周。
巧灵万万没想到谢蘅竟是个状师,分明只是个女子而已……
她讶然地看了一眼封坤,却没有在他脸上看到以往的自信。封坤当然不会确定自己有十足的把握赢下这场官司,毕竟谢蘅是梁以江的弟子,可他却是满怀斗志,跃跃欲试,很期待这一场与谢蘅的交战。
吴行知摊开卷宗,威严道:“巧灵,对于先前所提供的人证、物证,正如周通周状师所言,暂时不能作为强有力的证供,只有等到直接证据出现以后,本府才能考虑将其纳入佐证当中。但为了给你雪耻白冤,本府曾连夜研读案宗,却发现你对当日情形的供述,尚且有不明之处。今日开堂再审,你需对许世隽当场对质,将事情的经过细细禀明。”
谢蘅抚扇,垂眸定定地望住巧灵,道:“巧灵姑娘,公堂上不容错禀,案宗上有错漏尚且可以辩驳,可当堂一字一句说给吴府尹的,必定要是真话,才可免受皮肉之苦。是吴府尹愿意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要好好珍惜。”
吴行知喝道:“谢状师,本府未传你,你就不要多言。”
谢蘅垂眸应下,稍稍退开一步。
封坤却皱起眉来,满腹狐疑地打量谢蘅。
实在大不应该。
谢蘅既是梁以江的弟子,就应该知道在公堂上明目张胆地威胁原告乃是状师的大忌,她怎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巧灵抿抿唇,似乎整理了好一番情绪,才神态凄然地答道:“奴家当日见过客人后,本应是在闭馆前离开的,去二楼放琴时经过翠玉轩,结果教、教许公子拦下。”
巧灵胆怯地看了许世隽一眼,继续道:“他身上酒气颇重,是饮过大酒的,却还拉着我进到轩阁中,非要我陪他喝上几盅。许公子是红袖馆的贵客……我实在不敢怠慢,就想着喝上几杯本也无妨的,却没想到……”说着,她掩面低哭起来,悲悲哀哀,“那酒中教他下过了药,拖着我到床上,试图强行恶事。我力气不敌,又呼救不得,遭他欺辱,强夺去清白之身……!奴家只恨不能亲手杀了他,可又不愿再为这个奸徒毁了自己的下半生,唯望大人速将他绳之以法,为奴家主持公道!”
若不是谢蘅在身边,许世隽非得扑过去,扯住她的头发质问,为何要如此冤枉人!
他哪里做过?当夜喝醉了酒,他一头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哪里能干出这么不要脸的事来?
更何况……
更何况他虽长期混迹于风月场所,却也只是因为喜欢那些个说话顶好听的女孩子罢了,爱跟她们一处顽儿,也爱听咿呀婉转的小曲儿。
因许家家规森严,他一向洁身自好,守身如玉,可从未与旁人行过云雨情.事。
再说了,他心里搁着人的。谁又能,谁又能及得上她呢?
他偷偷瞥了一眼谢蘅。
谢蘅面色静如止水,波澜不惊,抬手请吴行知允许她问话。
吴行知应允后,谢蘅盘问巧灵:“你是几时进到翠玉轩中的?”
巧灵回答:“子时。因红袖馆要服国丧,夜有宵禁,常以打更声提醒闭馆,我进到翠玉轩中时刚过三更天。”
时辰倒是对得上,许世隽的朋友在子时前就散席了,当时的翠玉轩中除却邀请巧灵进去的人,再无旁人。
三更天,巧灵进到轩子里,正好教打扫的奴役小九看到这一幕。即便小九的供词不能成为直接证供,但与无法证明己身清白的许世隽相比,巧灵的言辞显得更有力度一些。
谢蘅了然地点点头,轻挑长眉,再问道:“那你为甚么要状告许世隽?”
巧灵面色激红,道:“方才奴家已向大人禀明,是许世隽下药奸污,夺我清白。”
“清白?巧灵姑娘,你知不知道自己当时身在何处?面对的又是甚么人呢?”
“在红袖馆中,那人就是许世隽!”
“错!”谢蘅目光一凛,“我问你,按照状纸上言,许世隽曾多番提及欲纳你为妾,是也不是?!”
巧灵眼睫乱动了几下,“是。”
“你胡说!”许世隽激动道。
谢蘅一展折扇,挡住他怒火中烧的视线,示意他不要多嘴。
她盯向巧灵,冷声道:“那么当日你不是在红袖馆,而是在青楼;面对的不是许世隽,而是一个对你爱慕已久却满身酒臭的男人。时是三更天,夜已大深,这个男人就那么哄了你两句,你便乖乖随他进去……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已令你大为困扰,可是你竟然从了他的话,喝下三杯烈酒……”
封坤一时警铃大作,惊怒地看向谢蘅:“你这是甚么意思!”
谢蘅屈膝半蹲在巧灵的面前,眼睛微眯,似刀一样刮割在巧灵的脸上,说出的言辞实在毒如蛇蝎。她道:“与其说强.奸玷污,倒不如说是一场水到渠成的男欢女爱!”
此番话一出,连许世隽都愣了。
“你胡说!我没有!”
巧灵面对谢蘅如此指控,大为羞愤,咬牙扬起手狠狠打向她。
许世隽大惊,下意识去护,却不想谢蘅眼疾手快,一把捉住她细弱的手腕子,目光凶狠,道:“就凭你,也敢打我么?”
两侧的衙役赶忙上前将巧灵拉开。
谢蘅声音冰冷,“让你进你就进,让你喝酒你便喝酒,真是个为了愿为名节而死的烈女,还说甚么迫于权贵、半推半就!早干甚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