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那么说,原不过是句玩笑,她从不屑与嘉嫔等人计较,不想红颜应着她的话,抬头那一瞬眼中的光芒,让她略有些吃惊。
这小姑娘身上何时长出了这样的气势,与她的年纪和阅历都不相符,对她而言嘉嫔早已不足畏惧了是吗?直到红颜离去,皇后还回忆着红颜那一抹眼神中可能包含的东西,想到将来真的把她许配给傅恒,富察家倒是要出一个能干的家主母了。
这是好事,皇后心中暗暗决定,答应了傅恒的事不能轻易反悔,可眼下的确也不合适,不如把红颜留在身边好好教导她,倘若傅恒当真要将她娶做正室,光体贴能干不成,她若要在贵族命妇之间周旋,世代包衣奴才家里出来的孩子,终究少了些贵气。
这一边,红颜带着两个认路的圆明园小太监,从长春仙馆一路往九州清晏来,除了太后与皇后分别独居凝春堂与长春仙馆外,其他妃嫔都住在九州清晏,但只是一处九州清晏就足以将他们各自分开,因此海贵人和嘉嫔在院落里打起来,其他娘娘若不去管,大可以当做不知道。
红颜到来时,进门就见滚在台阶下的珠花,也不知是哪一个头上的,院中还有其他东西散落。她抬起头,便见屋檐下几个宫女张牙舞爪地摁着海贵人和白梨姑姑主仆俩,而嘉嫔正挽着袖子,猛地一巴掌扇在白梨脸上,更顺势拔下发髻上的簪子,尖锐地喊着:“你说你没看见,那本宫就戳瞎你的眼睛,往后反正也用不着了。”
那声音刺耳得很,震得红颜一阵恶心,她本就还有些晕车的症状,此刻恶心之余更是浑身得不耐烦,可她终究是个宫女,仗得不过是来为皇后传一句话,她不能对嘉嫔无礼,不过眼下应该能救得了白梨姑姑。
这边丽云已经瞧见红颜,长春仙馆别的人她能不认得,与这红颜实在是有渊源了,她家主子和宝珍都曾栽在她手里,虽然是她背后的主子厉害,可这小宫女,很能来事。
嘉嫔被丽云一推,手里的簪子落地,她正要恼火,顺着丽云的话朝红颜看来,初初一眼的憎恶很快就被对皇后的毕恭毕敬替代,她笑盈盈踩着花盆底子走下台阶,客气地问:“姑娘来,可是传皇后娘娘的话?”
屋檐下的人,很快就松开了海贵人主仆,海贵人抱起白梨,确定她没受重伤,咬牙忍着泪在眼中打转。
红颜见海贵人和白梨脱身,心中一定,她并不敢自以为是,只躬身传了皇后的话道:“皇后娘娘请您与海贵人到长春仙馆说话。”
嘉嫔心虚,整理着被海贵人扯乱的衣衫,尴尬地侧过身用手遮挡凌乱的发鬓,干笑着:“娘娘找我们什么事,姑娘可知道什么?”
“奴婢并不清楚,只是来传一句话,还请嘉嫔娘娘恕罪。”红颜说罢这一句,冲屋檐下的海贵人微笑,“贵人,这就请跟奴婢走吧。”
海贵人和白梨互相搀扶着起身,见红颜这般客气,知道她有心向着自己,更明白皇后不会偏袒嘉嫔这般的人,闹到这个地步她也不管不顾了,便由着满身狼狈,要随红颜走。
没想到刚刚经过嘉嫔身边,就被她伸手揽住,扯了一把海贵人的衣襟怒道:“你打算就这么去,宫里的规矩都不要了,你以为你去见贵妃呐,你不嫌丢脸,我还嫌丢脸。别给我启祥宫丢脸,快去把衣裳换了。”她一面喊着丽云,也要更衣梳头。
可海贵人却定定地望着她,冷冷一笑:“娘娘这是打算当着长春宫的人的面,再和臣妾打一架吗?”
她的下巴上有被指甲划破的血痕,而嘉嫔也实在好不到哪里去,方才若非太监宫女阻拦,海贵人蒙古族出身的人,岂能让她撂倒,可嘉嫔到底算一宫主位,底下的奴才不敢不听她的话,这才占了下风被制服。
嘉嫔朝红颜瞄了一眼,见她微微含笑很是镇定,不禁更恼火,海贵人对她一声嗤笑,便扶着白梨朝红颜走去。
红颜恭敬地询问:“嘉嫔娘娘是否要奴婢引路?”
嘉嫔别过脸道:“你们先走吧,本宫随后就到。”
红颜与海贵人对视一眼,不再等待嘉嫔,便一同离开了这里。走出九州清晏时,远远看到娴妃带着宫女坐在湖边,她朝这里看过一眼,分明能看清这里的人,却事不关己地别过脸,红颜见海贵人不言语,自己也不敢多嘴,生怕嘉嫔追上来又是麻烦,就匆匆走了。
九州清晏距离长春仙馆有些距离,就是为了皇后图个清静,才为她安置了这一处,这里每一间屋子每一栋梁柱都是皇帝的心意,红颜想到海贵人屈居在嘉嫔身边,九州清晏虽宽敞,可分配给她们的地方并不大,这其中的差别都摆在眼前了。
将至长春仙馆,红颜因见海贵人走得慢,便有心等一等她,她之前就想搀扶,可被海贵人婉拒了,此刻等候着,忽地一抬头,竟在不远处看到皇帝,他先头才离了长春仙馆,这会儿怎么又折回来?
弘历也看到了她们,更与红颜接上了目光,眼瞧着她要躬身行礼,弘历摇了摇头。虽然没打算红颜能真明白自己的意思,但那小姑娘竟领会了,似什么都没看到,悄无声息地转过身继续为海贵人引路。弘历很是满意,没想到一转身就遇见坐着肩舆来的嘉嫔,娇艳的美人一见皇帝便了不得。
而红颜与海贵人继续前行,她也忍不住回头看,看到嘉嫔从肩舆上下来,楚楚可怜地扑向皇帝,她心里一寒,这叫什么事儿?
且说嘉嫔原紧赶慢赶地追上来,怕海贵人先到皇后跟前说她的不是,没想到半途遇见皇帝,好不容易见着了岂肯轻易放过,她只管纠缠她的,皇后如何海贵人如何,都不在乎了。
长春仙馆的寝殿中,狼狈不堪的海贵人被带到皇后跟前,她们是十几年的故人,同样被先帝孝敬皇后所选,皇后是皇后,可海贵人千里迢迢从蒙古草原来,到如今也不过是个贵人,朝廷这些年对待蒙古远不如从前那般厚遇,海贵人的境遇不大好,也多半因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