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子吟回去后, 好好睡了一觉, 养足精神。
这新科进士及第的事情还没彻底完呢,接下来还有打马游街、恩荣宴(琼林宴)要参与。
顶着这个状元名头,所有人都在关注她, 因而这些都是必须要参加的, 还得漂漂亮亮地参与。
如果不是状元这个与自己仕途有利, 能够对她的实力更有说服力,让人忽略她的女子之身, 闻子吟大概是对一甲前三名都毫无兴趣的。
对这个时代的学子来说新科状元游街是件特别荣耀的事情。
然而对闻子吟来说,其他世界里经历过的颁奖典礼什么的无数, 对这样的一些仪式和荣恩固然是热闹, 却特别折腾。
古代人讲究礼节礼仪, 太过烦杂了, 从头到尾只觉得她的小身板顶不住这样的仪式。
恩荣宴在礼部举行的。
东槐跟前朝不同, 传胪大典过于繁琐,流程长耗时长, 因而将恩荣宴和游街都放在了次日。
这一日闻子吟换上公服,头戴朝冠金座,上衔水晶,两边还插着两朵渡红金花,身上斜披着红布条,整个人又是金又是红的,分外喜庆,若不知道的以为这是小新郎官呢。
大约是六更天的时候, 礼部来了人将包括闻子吟在内的榜眼什么的一同接到礼部。
等礼部尚书、各读卷大臣、以及整个科举流程下来所有涉及到的官员都一同到场之后,宴会才开始。
闻子吟是状元,单独一席,榜眼和探花一席,傅清被命为钦命内大臣,这一场宴会就是他和礼部尚书共同主持的。
恩荣宴实际上举行的很快,因为大臣们还要上朝忙公务,因此结束恩荣宴后,才是正头。
一甲前三名被称为前鼎甲,鼎甲游街便是在恩荣宴后。
此时天色大亮,春光正好,阳光明媚,今日的京城特别热闹,街道上堪称人山人海,百姓们人人嘴上带笑,特别兴奋。
要问为什么?当然是三年一次的科举三甲今天要游街了!
这对百姓们来说一件不可错过的热闹事,这一天几乎全城百姓连城外的都会涌进来看热闹。
瞻仰状元榜眼探花们的风采,好沾沾人家金榜提名的喜气。
有的百姓会特意带着自家娃娃,抱着娃娃,挤到最前面,然后指着状元说:“瞧,你日后要好好学学人家,要上进,要成为状元这样的人!”
说到这里脸上就一阵光彩,满脸的憧憬,可见对人们来说科举三甲的地位是多么崇高了。
其实也不用说百姓了,就连朝廷也历来如此,就比如鼎甲的状元、榜眼、探花。
三人在恩荣宴结束后,是单独从午门左门,也就是人称龙门这里出来的。
这道门平日里是关着的,只有皇帝可以进出,皇后大婚时可以从这进入,剩下的也就是金榜题名的鼎甲三人出来时走一次了,至于其他人等,一律只允许走掖门。
从这里出去就是开始一直沿着京城主道上□□。
官兵们举着红色的仗牌子,上面刻着硕大的金字,写着“状元及第”四个大字,伞盖仪则在中间,这是状元排在最前面的。
中间还有榜眼和探花,他们的牌子在后面,则刻着“赐进士出身”的字样。
旗鼓开路,前后和两旁的仪仗队敲锣打鼓,鞭炮噼里啪啦地沿途放响,喜炮震天,围观的百姓们前呼后拥,遍街张灯结彩,可谓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望尽长安花。”
闻子吟骑在一匹小红马上,她年纪小身高矮,这个是礼部特地为她寻来的温顺小母马,马背镶着渡金色的马鞍。
她坐于马上,神情肃穆手捧钦点圣诏,骑在队伍最前头,目不斜视神情平淡,不似榜眼和探花一样笑不拢嘴,激动的时候对着沿途百姓挥手。
突然,坐在最前面马背上的状元女郎,似乎看见了什么,用力挥了挥手,漂亮精致的小脸绽放出一抹灿烂的笑容来。
那方向的百姓以为是在向自己招手,欢呼了声,用力地挥手回应,热闹极了。
在一片欢腾的百姓当中,一个高高大大的少年,嘴角咧开,露出洁白的牙齿,笑容灿烂,他身上还挂着包袱,一身深灰色麻布衣服,看上去风尘仆仆。
但是周身洋溢地喜悦却让人忽视不了,他仗着高人一头的身高,眼睛紧紧盯着最前面的小状元,一眨不眨的。
边上的百姓见了,“状元好看吧?”
他呐呐道:“好看。”
“再好看也没有你的份,瞧瞧人家状元,听说还是个小女郎呢,这样厉害的女郎,又生得这般好看,再瞧瞧你。”
那旁边的大娘拿眼睛上下扫视了他一样,翻了翻白眼,不屑道:“穿得破破烂烂地好意思上街?”
“况且人家可是状元,你知道什么是状元不?那可是当今天子的门生!头一号的,哪轮得到咱们平头百姓肖想,趁早把你那眼睛从小状元身上挪开,真是不要脸!”
闻谷生跟妹妹挥挥手,莫名其妙被喷了一脸的口水,还有些蒙然,他擦擦脸,小声嘀咕:“那可是我妹妹!嘿嘿,我妹妹是状元!”
闻谷生在妹妹考上举人独自上京不久后,便收拾了行李跟着来。
刚到京城的门口的时候就听说了,今日乃是状元榜眼们的游街日,他客栈也来不及找,也不知道妹妹考没考上,背着包袱跟着人群往里面跑。
没想到真让他看见妹妹了,一时间又惊又喜,见宝儿要经过这里了,他猛烈地冲着她挥手,没想到妹妹看见他了,还跟他挥手打了招呼。
见妹妹做了个手势,紧接着仪仗队从这儿过去,闻谷生连忙跟着仪仗队一路的跑。
游街后,由状元领着另外榜眼和探花参拜先师神位、大司成,谒孔庙,然后再返回宫参加谢师宴。
以闻子吟为首,所有新科进士们在她的带领下上表谢恩。
谢恩表是由状元写的,是一早闻子吟就写好了的,上面写道:“赐进士及第第一甲第一名臣闻子吟,诚惶诚恐,稽首顿首上言......臣等无任瞻天仰圣,激切屏营之至,谨奉表称谢以闻......永和十五年四月二十四日,赐进士及第第一甲第一名闻子吟谨上表。”
闻子吟同新科进士们从东长平门进来,站在甬道的左右两边,她捧着写好的谢表来到案前,放置在桌上,然后跪拜磕头。
她行礼一板一眼,举止端正规矩,双手置于额前,俯身向下,身后的进士们也跟着三跪九叩礼,之后礼部官员捧着谢表送到内阁。
如此之后,闻子吟率诸进士择日前往孔庙,行释菜礼,举行祭孔仪式。
结束之后,所有进士的名字以题名碑的形式留在国子监,身为前三甲,闻子吟和林道,杨经言的姓名还被刻在孔庙石碑上。
闻子吟在所有仪式结束后,回了小院,果然见她三哥已经在里面了。
这个小院师兄妹三人从来京城住到现在,皇上现在赏赐了府邸给她,又有金银两匣子,闻子吟原本也是要这两日搬家的,她三哥来了正好,可以一起搬过去。
那栋宅子是之前一个被抄家的贪官留下来的,贪官是个好享受的,宅院很大,什么假山花园池塘全都有不说,后院还有一池子温泉。
且里头的东西几乎都没动过,装修得很是典雅富贵,皇帝收回来之后,直接就这么直接赐给了她,按理来说她这个小六品官,住这样的房子有些超规格了,然而皇帝赏赐的,因此倒也没人说话。
闻谷生见妹妹将他领到这么好看的宅院,还有些回不过神,他瞪大眼睛惊呼:“宝儿,你说的家不会就是这里吧?”
“这房子哪里来的啊?要是爹和阿母见了必定会很高兴,阿母历来最是担心你日后的前程,如今中了状元可算是安稳了,哥哥替你高兴!”
闻子吟如今身高到她兄长胸口,她像小时候那般,拉着兄长的手,坐到一旁,笑道:“三哥哥不必担心,这是皇上赏赐的。”
安顿好了兄长,闻子吟开始每日打卡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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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槐今年正科三甲状元榜眼探花的余热还没完,他们的皇帝就开始搞事了。
恩荣宴后的第三日,皇帝陛下在早朝时冷不丁地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儿宣布要对呼烈格尔汗国进行讨伐。
“呼烈格尔长年累月对东槐进行骚扰和抢杀,边境百姓不看受扰,东槐年年都要在此损耗颇多人力物力,想我泱泱大中原,怎能受此骚扰而毫无反击之力?”
“朕既受命于天,便义不容辞解决这个隐患,朕与众爱卿日思夜想后,决定出兵北上,由长公主镇国大将军担任兵马大元帅,赵启任副元帅,新科状元闻子吟任北伐军师,户部尚书和丞相作为后勤......”
皇帝在说话,没人敢打断,然而所有朝廷官员都惊呆了,除了参与知情的几个,其他的都没心理准备,突然宣布这么一个大□□,把所有人都炸懵了。
长公主姑且不说,她心狠手辣素来是个带兵名将,新科状元又是个什么意思?军师?让一个小小的女郎去担任军师这么重要一个职位陛下莫不是在拿江山开玩笑?
他们并不知道此次北伐作战计划是闻子吟做的,因而觉得极不可思议,要知道她今年才几岁,固然再有才华也难以担任这么重要的职位。
要知道军师有时候在某种程度来说,比元帅还重要,相当于军队中的智脑,元帅将军们打仗,然而怎么个打法,何时打,作战计划要讲究的东西太多了。
作战时的天时地利人和都是需要军师的谋划,去推测的,并不是简简单单地纸上谈兵就可以的。
没有经验的人当军师,几乎是很大几率会坑军队的,因而质疑的官员们并非对状元的才华和头脑质疑,只是站在客观的角度上觉得不可思议。
另一点则是,东槐已经和呼烈格尔僵持太多年了,连他们都习惯了主战派和主和派之间的不停争吵,皇上之前就没有公开支持过主战派,怎么会突然想要派兵攻打呼烈格尔?
朝堂上众人面面相觑,低声地交头接耳,小声讨论,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睡醒,怎么会听到这么不可思议的决定。
然而几乎有关的大臣都被皇帝拉过去全程参与这个决议的,因而他们不发话,下面那些官员更加不敢质疑。
也有主和的大臣不解地出列问道:“陛下,请三思啊!这打仗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我们国库怎么耗得起?”
有人带头,也有人附议,傅清出列说道:“陛下心意已决,诸位不必再多言,做好的字迹分内的事即可,我等会竭尽全力为皇上分忧!”
“我等会竭尽全力为皇上分忧,皇上英明!”深受皇上信任的内阁大学士傅清大人都这么说了,其他人自然一同附议,不管怎么说,先附和了再说,哪怕心里有无数的疑问。
在闻子吟的帮助下,长公主果然成功成为北伐呼烈格尔的兵马大元帅带兵出征,而赵嘉启作为兵马副元帅,兼前锋将军带兵随行。
闻子吟也去了。
职位是军师。
这个是她自己主动请缨的,皇帝包括几个参与议事的大臣都不会丧心病狂地想让一个尚未及笄,身高都不到他们肩膀的小女郎去战场。
然而文人出身,个子小小的状元郎却主动提出要作为军师共同参与这场北伐的战争。
因为这个方案是她提出的,自然要这个最清楚的人从旁协助和就近观察,以便遇到突发状况能够及时调整战略方针和部署。
闻子吟在翰林院屁股还没坐热呢,就要收拾东西跟着长公主北上了 。
她在家里收拾着衣服包袱,闻谷生高高大大的个子,蹲在门口画圈圈,眼巴巴地看向他妹妹,脸上表情纠结不已,他拧着眉毛,酝酿了半晌。
终于开口道:“宝儿,你真的要去吗?”
“战场一定很危险吧,阿爹让我保护你,你要是出了什么意外,阿爹会打死我的!”
“别去了宝儿,三哥不放心。”
“宝儿......”
他打开了话匣子,就开始碎碎念,闻子吟终于抬起头来看了她哥一眼。
随口道:“你这么担心,不如你随我去。”
闻谷生:“......”
最终闻谷生还是收拾了行囊跟在闻子吟身后,作为军师的护卫,屁颠屁颠地上路了,宝儿不听劝,他这个当哥哥的怎么能不在宝儿身边。
这一次东槐出兵史无前例的,军中主帅和军师都是女人,这一场战役被后世称为是两个女人的胜利,也可以说是那个改变了东槐以后华夏民族的伟大人物的崛起之路。
有人评价说,这是史上最不按套路走的状元了,这是唯一一位明明是文官状元,却在考上了状元之后,从军功开始发家,再结合日后她所做的那些事情来看,还有什么是她不会的?
出发之前,傅清曾小心问过闻子吟,为何在殿试时,要逞强在皇帝面前下了那样的军令状,表示做到让百姓都吃饱这样的艰巨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你应当清楚,即使你不说出这样的话,凭着金榜小三元和□□的身份,陛下依然会很重视你的,为何要给自己找罪受?”
闻子吟看着宫道上的花丛枝夜有一瞬间的愣神,她淡淡一笑,轻声道:“没什么呀,只是因为想做便做了。”
事实上并非如此,傅清的直觉和察言观色是出色的,他知道闻子吟不是爱出风头的,更并非傻子,为什么要给自己出一道难题,必然有其原因的。
这个原因便是闻子吟想让皇帝看到她,虽说她身上名头很多,什么大小三元,年纪小天才之流,皇帝很容易注意到她。
然而正是因为如此,历来状元都是被编入翰林院先磨炼几年,翰林院虽说有首相过渡所之说,然而这所需要的时间太长了,闻子吟压根没有这个耐心去等待。
最直接的,也是最能够改变皇帝心意的就是在殿试的时候。
给他最直面的冲击,闻子吟才有可操作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