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2017版

匪我思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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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渊水(1)(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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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川之水,在于忘情……”

……

“一只狐狸它坐在沙丘上,坐在沙丘上,瞧着月亮。噫,原来它不是在瞧月亮,是在等放羊归来的姑娘……”

“太难听了!换一首!”

“我只会唱这一首歌……”

……

“生生世世,我都会永远忘记你!”

……

记忆中有明灭的光,闪烁着,像是浓雾深处渐渐散开,露出一片虚幻的海市蜃楼。我忽然睁开模糊的眼睛,一切渐渐清晰。我看到了阿渡,她就守在我旁边,我也看到了永娘,她的眼睛也红红的,还微微有些肿。

我看到帐子上绣着精巧的花,我慢慢认出来,这里是东宫,是我自己的寝殿。

我慢慢地出了口气,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噩梦,梦里发生了很可怕的事情:我被刺客掳去了,然后那个刺客竟然是顾剑,我就站在承天门下,眼睁睁看着楼上的李承鄞……最可怕的是,我梦见我早就认识李承鄞,他化名顾小五,屠灭了揭硕,杀死了阿翁,还逼死了我的阿娘……父王疯了,而我被迫跳下了忘川……这个噩梦真是可怕……可怕得我根本就不敢去想……

幸好那一切只是噩梦,我慢慢抓着永娘的手,对她笑了笑,想说:“我好饿……”

我却不能发出任何声音,我的喉头一阵剧痛,气流在我口腔里回旋,但我无法说话。我急得用手卡住了自己的脖子,永娘含着眼泪拉着我的手:“太子妃不要急,太医说您只是急火攻心,所以才烧坏了嗓子,慢慢调理自然就好了……”

我看看阿渡,又看看永娘,宫娥捧上了一盏清露,永娘亲自喂给我,那清露甘芳的气息与微凉的滋味令我觉得好生舒适,顿时缓和了喉头的痛楚。我大口吞咽着,永娘说道:“慢些,慢些……别呛着……唉……这几天滴水未进……可真是差点儿急煞奴婢了……”

几天?

我已经睡了几天了?

我比画着要纸笔,永娘忙命人拿给我,宫娥捧着砚台,我蘸饱了墨汁,可是下笔的时候却突然迟疑。

写什么呢?

我要问什么呢?问揭硕是否真的全族俱没,问我的父王,他是否早就已经疯癫?我到中原来,他从来没有遣人来看过我,我日思夜想的西凉,竟然从来没有遣人来看过我。我从前竟然丝毫不觉得怪异,我从前只怨阿爹无情,现在我才知道,原来我的西凉早就已经成了一场幻梦。我根本就不敢问阿渡,我又怎么敢,敢去问永娘?

我久久无法落笔。

笔端的墨汁凝聚太久,终于“嗒”一声落下,滴落在纸上,溅出一团墨花。

我忽然想起“泼墨门”,想起李承鄞用燕脂与螺子黛画出的山河壮丽图,想起鸣玉坊,想起那天晚上的踏歌,想起那天晚上的刀光剑影……我想起他折断利箭,朗声起誓……我想起梦里那样真实的刀光血影,我想起我在沙丘上唱歌,我想起顾小五替我捉了一百只萤火虫,我想起忘川上凛冽的寒风……还有我自己挥刀斩断腰带时,他脸上痛楚的神情……

我扔下笔,急急地将自己重新埋进被子里,我怕我想起来。

永娘以为我仍旧不舒服,所以她轻轻拍着我的背,像哄小孩儿睡觉似的,慢慢拍着我。

阿渡轻手轻脚地走开,她的声音虽然轻,我也能听出来。

我忽然觉得很难过。我甚至都不敢问一问阿渡,问一问揭硕,问一问过去的那些事情,我梦里想起的那些事是不是真的?阿渡一定比我更难过吧,她明明是揭硕人,却一直陪着我,陪我到中原来,陪我跟着仇人一起过了这么久……我变得前所未有的怯弱,我什么都不想知道了。

我在迷迷糊糊间又睡了大半日,晚间的时候永娘将我唤醒,让我喝下极苦的药汁。

然后永娘问我,可想要吃点什么。

我摇了摇头,我什么都不想吃。

现在我还吃得下什么呢?

永娘还是命人做了汤饼,她说:“汤饼柔软,又有汤汁,病中的人吃这个甚好。”

我不想吃汤饼,挑了一筷子就放下了。

汤饼让我想到李承鄞。

其实东宫里的一切,都让我想到李承鄞。

我只不愿再想到他。不管从前种种是不是真的,我本能地不想再见到他。

可是避是避不过去的,李承鄞来看我的时候,永娘刚刚将汤饼端走,他满面笑容地走进来,就像从前一样,只有我知道,一切都和从前不一样了。我们有着那样不堪的过往,忘川的神水让我忘了一切,也让他忘了一切,我们浑浑噩噩,竟然就这样成了亲。而我浑浑噩噩,在这里同他一起过了三年……没有等我想完,李承鄞已经快步走到我的床边,然后伸出手想要摸我的额头。

我将脸一侧就避过去了。

他的手摸了个空,可是也并没有生气,而是说道:“你终于醒过来了,我真是担心。”

我静静地瞧着他,就像瞧着一个陌生人。他终于觉得不对,问我:“你怎么了?”

他见我不理睬他,便说道:“那日你被刺客掳走,又正逢是上元,九门洞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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