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
长久的沉默。
穆华夏没有说话,他似乎是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又或者,他在等妇好自己收回这句话。
但妇好没有,穆华夏不应声她便也不张口,两人僵持在那里,氛围却意外地平和。
穆华夏原以为这样睥睨天下的女子该是说一不二、咄咄逼人的,可是没有,她只是平静地陈述了自己的要求,然后平静地坐在那里。
平静到,让穆华夏不禁怀疑她大概没意识到自己方才说了些什么。
最后还是穆华夏开了口,对面的女子过于沉得住气了,而他不想再僵持下去。
“王后这想法......恐怕不合规矩。”
穆华夏说不出这不合哪条规矩,这世上有许许多多不成文的规矩,它们本就只是作为借口存在。
但妇好显然不懂这所谓“规矩”的话外之音,她缓缓开口,平淡依旧,“王已经同意了。”
“那王后为何不去找其他贞人,比如,宾?他才是为王占卜最多的人,不是吗?”
说及此,妇好眼神里终于掠过一丝迷茫,尽管只有一瞬,却被穆华夏敏锐地捕捉到了,如果他没有猜错,她应当时在别处听过一模一样的话了。
果然,“可宾说,你才是王最信任的贞人。”
“他谦虚了,我不过只是个只会躲在屋中削龟甲的学艺不精之人,王后实在拜错了师。”
妇好不说话了,却也没有动,穆华夏看着她的眼睛,却发现她目光澄澈且坚定,方才那一瞬迷茫仿佛是自己的错觉一般。
又是沉默。
谈判过程中的沉默最是考验人的心性,尤其对于有所求的一方而言。
穆华夏等了良久见她没有再开口的意思,轻轻叹了口气,“王后自便吧。”
说罢,竟不再作理会,低头继续整平龟甲。
妇好也不动,竟就坐在那里看着他整,待得穆华夏锉完最后一刀,满意地摩挲了一遍平整的甲版,抬手触到了妇好递上的刮磨工具。
穆华夏一惊,抬头撞进了妇好的眼睛,那双眼的每一寸眸光都在告诉他,她是认真的。
穆华夏又是一声叹气,“王后这是何苦呢?”
妇好没有接话,只是倔强地等着穆华夏接过她递过去的工具,穆华夏又是一声叹息。
他发现他拗不过这个倔强的女子,她不信借口、不听解释,只要认定了一桩事,就势必勇往直前。
穆华夏接过了工具,却又顺手放在了地上,轻轻摇了摇头,却又在下一秒起身,走过那些摞得整整齐齐的甲骨,最终停在了一个角落。
在他面前,是一摞齐人高的甲骨,因为摞得太高,看上去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