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队商旅进入了洛阳, 其中混杂着好些蛮夷。守城门的人见怪不怪, 有不少蛮夷跑到强大富裕的大随朝做生意,天天都能见到,好几个蛮夷还是熟面孔。他认真的检查了文书之后,就放他们进了城。
一个蛮夷立刻出了商队, 在洛阳城中七拐八拐, 最后左右看看没人注意,嗖的就进了一个院子,然后又毫不停留的从后门溜出来,敲响了隔壁宅子的大门。
隔壁宅子里立刻有人开门,看看没人跟踪, 这才把那蛮夷拉进了宅子。
“有什么消息?”宅子里好几个人死死的盯着来人, 神经紧张,有人更是手里握紧了刀剑。这个宅子是某个小国的据点之一, 但是, 只作为最最最紧急消息的联络点, 现在忽然被启动, 只怕有想象不到的重大消息。
“有杨広的消息了。”来人道。
宅子里的人立刻松了一口气, 差点以为是大随要对他们的国家动手了, 已经打算拼死都要有人杀回国提前预警。
“死了没有?”宅子里的人问道,杨広在大败之后毫无消息,不是调集大军找回场子, 就是躲起来闭门思过, 最糟糕的消息也不过是伤势过重, 羞愤交加,结果嗝屁了。这对其他国家其实是好事情,大随换了皇帝,说不定会乱上很长一段时间,他们这类小国就算不能重新五胡乱华,起码可以乘着机会杀入大随边境,抢夺一些土地粮食金银女人什么的。
“死?”来人叹了口气。“突厥都蓝可汗被人杀了。”
宅子里的人很无所谓的点头,都蓝可汗关他们P事。来人古怪的看着众人。
“难道是杨広杀的?”宅子里的人忽然反应了过来,震惊的看着来人。
“我得到消息,杨広单人匹马去了突厥,然后,突厥可汗就被人刺杀了,据说,当时有一支大随军队杀进了突厥牙帐。”来人缓缓的道。“现在突厥正在内乱,到处都是战火,死伤遍地,好多以前和我们有联系的部落都灭亡了。”
宅子里安静极了。怎么看,都是杨広要报仇,带了人刺杀了都蓝可汗,挑起了草原内斗。
“犯我大随者,虽远必诛。”有人低声道,平常只是觉得这句话牛逼,豪气,中二,自信等等,此刻看来,竟然忒么的是真的!一群蛮夷人人发抖,汗如雨下。
“消息不会错吧?”过了半晌,这才有人用干涸的声音开口问道。这个答案其实不用问也知道,这么可能错?一定是反复核实再核实的。
“我们该怎么办?”有人问道。
一群人看他,该怎么办,还用问,老老实实继续给大随朝做孙子喽。
“立刻用比以前还要热情一百倍的态度,和大随的各个重臣结好,务必要把我们紧紧跟在大随的背后,永远忠心耿耿的态度表达出来!”
……
府衙门口新张贴了告示,有衙役卖力的敲打着锣鼓。一个衙役大声的读着告示:“……圣上已经安全回到大随了!”好几个衙役大声的欢呼:“万岁!万岁!万岁!”
百姓们平平静静的看着努力激动的衙役们,只觉衙役们演技太差就算了,消息还严重的落后。
“我说,这事情早半个月就知道了。”百姓们鄙夷,小道消息一直是最准确最高效的,整个洛阳乃至大随,还有谁不知道圣上带领残兵回到了边境,却愧对关中子弟,离开大军,孤身一人进了草原,杀了草原数万铁骑,击杀了突厥自都蓝可汗以下数百大小可汗,一举击溃了突厥。
衙役擦汗,赔着笑,不敢吭声。身为小吏,他们自然知道更多的确切内部消息,知道圣上发飙,干掉了突厥可汗,但朝廷重臣们没有吭声,他们又能说什么?
“圣上只是运气不好。”有百姓叹息,征伐高丽没错,大随朝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高丽这跳梁小丑,必须灭了它。只是圣上运气不好,遇到了草原孤狼玩命偷袭,终于功亏一篑,伤亡惨重。
“圣上吃亏,就吃亏在太老实。”有百姓说道,这个“太老实”的含义,人人都懂,没有想到突厥会偷袭大军后路,就是杨広不懂兵法,愚蠢透顶,听说早有大臣劝他,要小心突厥人,可惜杨広就是不听。
“圣上终究是个明君啊。”有百姓赞叹着,杨広做错了事情,知道羞愧,肯承担责任,没有推卸给天时地利,竟然杀入了草原,刺杀突厥可汗,这虽然很不理智,不是帝王该做的事情,但是,确实非常的解恨。
“从古至今,见过几个皇帝做错了事情,知道羞愧的?”有百姓向周围的人问道,从来没有听说过像杨広这么负责的皇帝。
一群百姓用力的点头,大随这个皇帝还不错,没有丢了大随的脸。
“我大随朝被人欺负了,就要打回去!”有百姓振臂高呼,蛮夷敢欺负大随,打他丫的。
“犯我大随者,虽远必诛!”更多的人大声的喊着,气氛热烈。
街口的酒楼中,一桌人坐在窗口,看着激动地百姓,有些不屑。
“一人杀了数万铁骑,杀了突厥数百可汗,这么荒谬的事情,竟然也会信。”某个人眼神鄙夷,也就只有那些凡夫俗子,才会信这种神怪的事情了。
“世人多愚蠢,怎么可能知道真相呢。”又是一个人举着酒杯笑着,“不读圣贤书,怎么可能明理。”顾盼左右,只觉酒楼之中,大街之上,虽世人熙熙,但只有他们这一桌读书人,才是最清新最高贵的人。
众人都是傲然的笑,从百余考生中,杀出重围,成为一县的秀才,他们个个都是一代人杰,怎么是那些愚蠢的人能够比拟的。
“以我看,圣上杀了突厥可汗的事情,当然是真的,只是,必然有些水分。”有个书生大声的道,其余桌子上好多人都看了过来,他更得意了。
“对!圣上诛杀突厥可汗的事情,做不得假,突厥大乱,血染草原,烽火万里,那是铁一般的事实。”另一个书生急忙道,打死都不会让别人一个人出风头的。
又是一个书生反应很快,立刻接住话题,道:“但圣上一人一剑,杀数万人铁骑,杀数百草原可汗的事情,就未必是真的了。”
整个酒楼的人都在默默的点头,小道消息有真实的部分,却也有夸大的部分,传到后来更是不知所谓,一人一剑杀万骑这种事情,想想就知道是假的。
“事实的真相,多半是圣上带了一旅精兵,杀入突厥,血战之后,斩杀了突厥可汗。”一个书生总结道,自问这个推论绝对不可能错,打开折扇,缓缓的摇着。
众人都点头,这个才是真相。
食客中有人问道:“圣上为大随子弟报仇,杀了突厥可汗,是好事啊,为什么就不宣扬呢?”
一群人都困惑了,唯有那一桌子书生大笑,充满了高高在上,世人皆醉我独醒的自豪感。
“因为谣言吹得太大,朝廷诸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了。”一个书生揭穿真相,小道消息这东西太会夸张,一传二传,竟然传出了圣上一人一剑诛杀万余铁骑的消息,要是朝廷辟谣,证明圣上其实是带了精锐的,只怕刚刚激荡的民心,立刻就散了。
“唉,朝廷诸公也是多虑了。”食客中有人长叹,圣上是一人一骑,还是浩浩荡荡的带着大部队杀入草原,有什么区别,终究是为了大随出了口恶气。
一群百姓用力的点头,就是如此,一点都不影响杨広的形象。
……
司徒府。
杨恕听着报告,微笑着,拿起手中的茶杯,以茶代酒,敬道:“诸公,大事成矣!”
座上其余诸公也是笑着,举起了茶杯。花了好多的心思,终于稳定了局势。杨広这个蠢货终于可以大摇大摆的回来了。
大局是定了,还有一些细节,只怕还要考虑,但这个就不是这些大佬们该费心的了,自然有一群手下操劳。
“老夫唤了胡雪亭,就在偏厅候着。”杨恕认为干脆把这种事情都交给了胡雪亭,她一定有全套的方案,不如让她详细说说,然后诸位大佬也就可以彻底放心了。
“不必了,老夫不想见到她。”高颖摇头,薛浩天虽然没死,但是闭门不出成了宅男,这对薛道恒的打击很大,听说直接就躺下了,每天吃十几付药。高颖坚决不想看到胡雪亭这个罪魁祸首。
贺若弼和李浑倒是想见见胡雪亭。
“老夫其实还没有和胡雪亭好好见过面。”李浑捋须微笑,胡雪亭算不上和杨恕有多深的渊源,因缘际会入了司徒府麾下而已,他连贺若弼都能挖过来,就不能再挖一个胡雪亭?
杨恕微笑着看着李浑,你丫的真以为你魅力值一百了。
偏厅中。
“这里都是古董吧?”胡雪亭看着桌子上的茶壶,茶壶看上去有些斑驳,造型又很是怪异,一瞅就是古董。
杨轩感随意的看了一眼,点了点头:“我父亲比较喜欢这些,我一点都不懂。”
胡雪亭小心的拿起茶壶,大随朝称作的古董,起码是秦朝的吧,必须见识一下。
“啪叽!”茶壶上出现了一条裂缝。
胡雪亭眼珠子都差点瞪了出来,搞毛啊!
早知道古董要轻拿轻放,她已经用了最小的力量,甚至连壶把手都刻意没有去抓,直接抓了壶身,就是怕壶把手断了这种狗血的事情,可是,现在竟然壶身裂了!
胡雪亭小心的转头看杨轩感,杨轩感正在整理一副字画,一点都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她不动声色的把茶壶放了回去,小心的转了个方向,挡住了茶壶上的裂缝。
“听说,最近很多官员的子女,去你家玩啊。”杨轩感随口问道。
“是啊,我家地方大,小孩子玩得开。”胡雪亭慢慢的挪动步伐,远离茶壶。心里飞快的估计茶壶赔偿金。考虑到三文钱一只鸡的物价水准,一只普通的茶壶不该超过5文钱。再考虑到大随已经够古代了,比大随还要古代的,也就秦汉魏晋南北朝了,总不能是山顶洞人吧?年代越近,这古董就越不值钱,这个茶壶有50%的可能是只价值5文钱的大随朝地摊货,另外50%的可能,这个茶壶是价值500文到5000文的秦汉物品。
“小心些,别以为都是小孩子,就是简单的事情,和谁玩,和谁打交道,是一门学问。”杨轩感神情严肃无比。
胡雪亭用力的点头:“是啊,大学问。”偷偷用力的握拳,不过是5两银子的价格,赔得起!
杨轩感得意了,就知道你不懂这一套,拿来忽悠你最合适了,脸上却不动声色,淡淡的道:“每个人的背后都有门阀支持,和谁走的近,很容易被人误判局面。你此刻已经成为了司徒府的代表人物之一,一言一行,都代表了……”
胡雪亭用心思索,漏算了一点,堂堂大随朝的司徒的古董室内,会放一个只价值5两银子的便宜货吗?
随便找个三线城市的小工厂老板的古董室,都不带放这种便宜货的。
胡雪亭冷汗直冒,不会是50两,500两吧?马蛋啊!为什么没有把万能胶水一起穿越过来?
杨轩感洋洋洒洒的废话,见胡雪亭一直用心倾听,一点都没有不耐烦的样子,甚至额头还有汗水,满意极了,今天算是找回面子了。
胡雪亭瞅瞅距离,已经不动声色的挪了这么远,你应该不会立刻发现是我弄坏了茶壶了吧?抓起一副字画,一脸的认真研究,我不喜欢茶壶,真的一点都不喜欢。
杨恕带着几人,踏步走了进来,正好看见胡雪亭在认真的盯着一个雕像。“哦,想不到你也喜欢这些?”
“啊哈哈哈!”胡雪亭爆发出最爽朗的笑声,“我从小就特别的喜欢古董,家里有很多泛着绿绣的铜钱啊,破旧马桶,暖手壶啊。”伸手随便一指桌上的字画。“这几样东西不错,不知道司徒是多少钱收的?”
杨恕微笑:“这几幅画都是当朝字画大家的作品,也就几百两银子。”
几百两银子?就这几幅该死的字画?
胡雪亭热切的看着杨恕:“不知道这间屋子里,最贵的物品是哪一件?”千万不要是那个茶壶啊。
杨恕随手一指一角的几个瓶子:“那几个瓶子大约五千两吧。”
五千两买一个瓶子,傻逼才买!胡雪亭赞赏的点头:“果然好东西,不知道这几件东西,又是多少价格?”用最轻描淡写的态度,指着那个茶壶。
“哦,这个是前朝制壶大师所作,据说只有两个传世,大约一千两吧。”杨恕随便道。
胡雪亭微笑着盯着杨恕,一千两银子能买多少只鸡?你丫好意思就买一个茶壶吗?简直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不知道待会向杨恕讨要茶壶,杨恕会不会大方的送她。
贺若弼慢悠悠的走向书桌,越来越靠近那个已经让胡雪亭深深怀疑要破产卖房子才赔得起的茶壶。
胡雪亭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贺若弼,竭力从贺若弼的脚步,手指,眼神,乃至眉毛当中,判断贺若弼的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