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只有姨姥和姥爷在家,妈妈还没有回来。
我先去姥爷屋里想找他说会话,梅姨姥也在。
「费明啊,听说你今天去你舅舅的侦讯处上班了。」姥爷应该是午休後刚起床没多久,人还躺在床上。
「是的。妈妈已经同意了。」
「你妈一直不同意你参与这些事,这次不知道立仁和你妈妈说了什麽,才同意你去。」梅姨姥也插话。
「年轻人为国效力,是正道。我这次支持费明…」姥爷一贯的说教态度和我说话。
姥爷是1875年生人,晚清时留过洋,接受过先进思想的洗礼,後来又在北洋小站当过兵,共和时站队革命党,辛亥革命後做上了南京中枢军咨府厅长,但後来的军阀混战使姥爷灰了心,辞了职。姥爷今年已经 67岁了。
良好的教养和他的经历使姥爷身上始终充满着一股家国情怀,还有民族大义。但这些话,他不愿和舅舅还有妈妈说,他喜欢和我还有老董说这些话。於是我成了他的听众。他偶尔会谈起我未曾谋面的立青舅舅,我不知道他是谁,我也没见过他,但大抵知道他是共产党,早年因国共合作破裂离家出走。
梅姨姥比姥爷小有十岁,她和我姥爷其实是姐夫和小姨子的关系。姥姥家当时家庭衰败原因,後来只剩下她们两姐妹相依为命,因此姥姥嫁给我姥爷後,梅姨姥也跟着被我姥爷收留住在了姥爷家。但我姥姥去世的早,在梅姨姥20岁那年,她姐姐病逝,於是梅姨姥为了报答姥爷,也可能是日久生情,她主动当起了三个孩子的「母亲」。姥爷後来要续弦给她名分,但妈妈她们三个儿女闪烁其词,没有明确接受这个「妈妈」,但也不拒绝。其实他们之间的亲情关系,早已使他们成为相亲和乐的一家人。我有时候也想喊她一声姥姥,但母亲不让。
「国民党,共产党,争斗了这麽多年,还不是让小鬼子占了便宜…我听说国共抗战合作後,共产党在重庆有代办处…」姥爷说着叹息了一声,「也不知道立青什麽时候能回来看一看。」
「哎……立青这小子啊,之从27年离家出走就没有回家了。」「以前你就喜欢这个小儿子,现在不是国共合作了吗,我看哪天让立仁去和那边的人说说,让他回来看看这个家……」
「你呀,就别添乱了。明知道他们两兄弟不和…」姥爷说着还叹息。
「再不和那也是亲兄弟。常言道打断骨头还连着根。」
……
「妈,我回来了。」门厅传来说话声音。
「你呀,又跑出去玩了,现在兵荒马乱的,小姑娘家多不安全。」
「小姨,你回来了。」她没管我和她说话,径直往这边走。
「爹爹,你看我给你带了什麽回来。」小姨说着已进到了屋里,「我给你带了今天最新的报纸…」她快速说完报纸上的事情,接着又说,「在小鬼子的诱降方针下,现在延安被国民党封锁的紧,我听说他们现在在开展垦荒的大生产运动…自力更生,丰衣足食。」
小姨是姥爷和梅姨姥的女儿,她叫杨立秋,和我一般大,但比我早几个月出生。虽然她是我的长辈,但我们俩是这个家里最没有顾忌而什麽话都能说的人,也许是年龄关系,也许是别的什麽,我们能说道一块去,也能玩到一块去。
「秋秋又不听话了!早和你说了不要说那边的事,你就是不听。要是被你哥哥听到,你又要挨骂。」
「我才不管他呢,他们干的了坏事,还不允许人说。」小姨和她这个大哥哥一直不对头,只要沾上政治的事情,他们几乎说话就要吵起来。不过因为是亲兄妹,倒也相安无事。
「我真想见一见立青哥哥。他真是一个敢作敢为的人。」小姨和母亲一样,身上都有着理想主义的色彩,但她又和妈妈不一样,她阳光正面,作风鲜明。我听说她在学校里参加了好几个进步社团,应该是受到了影响,所以她对共产党有好感。
「他敢作敢为,却十几年不回家…」梅姨姥呛她。
「还不是国民党刽子手的迫害,让人有家不能回。」
「怕了你这个小祖宗,你这话只能在家里说,可不能出去乱说。」梅姨姥很生气,其实她一直反对後辈们参合这些事,尤其是自己的亲女儿。
「孩子大了,有她自己的想法。」姥爷年龄大,可能已经看开了,对这些事情他是明白人,只是不愿意在我母亲和舅舅面前说而已。
「费明,我听说你今天去大哥那边的侦讯处搞情报工作了。」她开始和我说起话来,「来给我说说那里都是做什麽的,有什麽好玩的吗?」小姨又恢复了爱玩爱疯爱热闹的本性,拉着我去了阁楼,不再管这老人俩的和我聊天。
「秋秋,你都多大了,姑娘家要有姑娘家的样子,何况你还是个长辈。」梅姨姥无奈的教育道。梅姨姥每次都会说我俩没个姨甥的样子,但又不起什麽作用。小姨没有答话,已经拉着我上了楼。在这个家里,我和她的年龄相仿,所以虽然我们是上下辈,但说起话来是最轻松的。
「对了,你们侦讯处是做什麽的?」
「负责收集小鬼子的电报,并从中分析来破解出有用的情报。」我其实也并不是很清楚我是来做什麽的,以及她们是做什麽的。
「那工作忙吗。你是负责做什麽的?」
「给人打下手,做一些零碎工作。」其实我想说,虽然我经过锻炼学习已经学到了不少东西,但就实际情况而言,我对情报工作目前还是个雏。
「那你们那里…」她神秘嘻嘻的,「那地方有女的吗?」
「好像只有我一个男的,她们都是女的。」我这才想起来,好像的确只有我一个是男的。
「啊!不会吧……那她们长的漂亮吗?」得知只有我一个是男的,她有点惊讶。
「一般般了。」我很不想回答这个问题,随口说道。
「切,骗谁啊,回答的这麽不干脆。」「你该不会第一天就看上了哪个女的了吧?」
她怎麽老问这些?我看她脸上好像还有不易察觉的不高兴,就好像舅舅和林娥说话时我的不高兴一样。这是什麽情况,听说女人都是敏感的,难道她对我也有什麽小心思…这也太离谱了。她是妈妈的妹妹,虽然不是同一个母亲生的,但她的妈妈也是我妈妈的姨妈,这和亲姐妹其实已经没有什麽区别,她可是我的亲姨,应该是我想多了。
「没有啦,我本来都不想去的,都是妈妈和舅舅让我去的。」我想扯开话题,借故是因为他们我才愿意去的。
「姐姐也真是的,她一直反对你掺和这些事,这次却没反对…不过我听说是因为大哥要去追一个女的…」我并不清楚这里的事情,但如果这是真的,那个女人是谁呢?
「那这和我有什麽关系?」我有点想不明白但又有点想知道些什麽。
「那我也不知道了,我这都是偷听到的。」她说着还笑着摆摆手,「你可以去问你妈妈啊。」
问母亲,我该问什麽,这都是大人的事情。就算我去问,她也不会说什麽吧,不然干嘛不事先和我说。妈妈在我心中一直是一个严母和慈母的形象,他很疼我,但对我又很严格要求,我从不敢忤逆她。
妈妈下午下班回来时,梅姨姥已做好了晚饭,晚秋时节,天黑的快了起来,这一会儿外面就灰暗了下去。妈妈虽然是立法委员,但其实并没有什麽事要做,蒋委员长的立法院都是做给外人看的,这人尽皆知。她无非是在政府里挂个虚职,所以她经常会和其他几个委员一起做一些慈善工作,还会和一些开明商人打交道为抗战募捐。
妈妈今年40岁了。杨家长女,早年上过女子班,接受过近代教育,北伐前帮黄埔军校做宣传工作,後来又去苏联留过学。不过妈妈在我们面前,似乎不太愿意去提这段往事。妈妈是个理想主义者,又常常是个矛盾的人,她有自己的想法主张,她不赞同国民党的一些做法,但她对共产主义同样不感冒。她虽然是国民党,但我知道她应该是倾向於宋庆龄那一派的。
「第一天上班怎麽样,工作辛苦吗?」饭桌上,妈妈一边吃饭一边关心的问着我话。
「不辛苦,都是闲活。」我在思考怎麽向妈妈问话,说的心不在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