皂纱下的女子面容,安静了片刻。
徐清焰轻声笑道:“宁先生,何必为难我呢?”
一句徐姑娘,一句宁先生。
这两人好生客气。
幸好楚沛已领着人驭剑离去,否则见了这一幕,心中不知道嘀咕成什么样。
宁奕知道,徐清焰并非猜不中,而是不愿猜。
既来见她,便是与她有关。
徐清焰远离天都尘世喧嚣,已有五年,如今唯一有联系的,便是宁奕的光明密会,可此行既与北境长城飞升材料无关,便只剩下了一种可能。
与影子有关。
“去西海前。”宁奕轻声道:“我与太子去了冰陵,在那里,没有找到太宗的尸体。”
此言一出。
帷帽皂纱下的眼瞳,有了一刹失神。
“没有找到尸体……”徐清焰惘然道:“这是什么意思?太宗还活着?”
“我不知道。”
宁奕笑了笑,低声道:“更重要的是,冰陵深窖里的东西被人取走了,这里有人来过。”
“这不可能……”
作为长陵那一幕的见证者,徐清焰深吸一口气,摇头道:“死者不可复生。”
“是啊,的确不可能。”宁奕盘膝而坐,指尖轻轻叩击膝盖,声音变得缓慢,道:“死者不可复生……那么我呢?”
徐清焰怔住了。
死者不可复生,可宁奕,在某种意义上,也是死者。
神性枯竭,化为石塑,只需要重新注入足够的神性,便可以活过来。
“你我之间,没有秘密可言。”宁奕诚恳道:“其实我认为,冰陵之事,未必是坏事。我们在勐山见到余青水,回到了过去,那么或许以后……我们有一天,会共同站在时间长河的另外一端。”
“你是说,逝去的那些人,会在‘未来’,与我们再次相见?”
徐清焰被这句话所震惊,喃喃道:“这实在是……太疯狂了。”
“的确很疯狂。”
宁奕点了点头,谨慎道:“但这一切……只是我的猜想。”
阿宁留下的话语。
陆圣的遗言。
勐山的幻梦。
冰陵挪动过的迹象。
叶先生的宗堂。
宁奕所看到的种种景象,无一不在推动着这份猜想……当时间线收束到尽头,众生抵达彼岸,万物成为永恒,那么众生将会再见。
在彼岸,再见。
“这是你的猜想,也只能是你的猜想……”徐清焰声音弱了下来,却变得镇定起来,她认真道:“这份猜想想要证实,需要实实在在的证据。”
“你说的不错。”
宁奕笑道:“幸运地是,见到冰陵景象后,不止我一个人,有了这份猜想……而另外一个同样诞生出荒诞念头的家伙,给了我一张纸条。或许我可以因为这份提示,找到证据。”
又在卖关子了。
徐清焰揉了揉眉心,与宁奕一同踏入冰陵的只有太子李白蛟……那的确是一个多智近妖的家伙,但竟也会生出这般不切实际的妄想吗?
究竟要找到什么证据……能为这个荒诞猜想,提供支撑?
是人?亦或是物?
她百思不得其解,问道:“字条上写着什么?”
“字条上写着……”
话音变得缓慢起来。
宁奕露出了一个很是狡黠的笑容,眨眼道:“你猜。”
硬了。
硬了。
拳头硬了。
徐清焰默默低头,心想,原来自己心中那个无限温柔,曾被视乎为光的家伙,竟然也有这般欠揍的时候啊。
“字条的事情……容我短暂的卖个关子。”
“啊,累了……带我去看看如今的‘光明教’吧。”
宁奕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忽然提出了这么一个要求。
他大大咧咧站起身子,拍了拍屁股上粘粘的草屑和灰尘,单手杵着细雪伞剑,站在小石山山顶往下看去,伸手远眺,露出一副真是大好河山不看看实在太可惜了的欣然神色。
的确,山下熙熙攘攘,云雾之间,有烟火气。
不过数周,小石山的信徒,已经颇有些发展壮大的势头。
诵经,静坐,有模有样。
宁奕就是这样的人。
时而正经,时而无厘头,让人摸不着章法,猜不透心思。
徐清焰已经习惯,只能无奈起身。
两人一同顺延石山山道向下走去,女子放下帷帽幂篱,细声解释道:“因为执法司大力扶持的缘故,**发现的永堕者都被陆续送往这里,护山阵纹也得以扩张,足够支撑灵气消耗。”
她缓缓说着**光明教会的发展。
宁奕安静听着,目光透过幂篱皂纱,望着身旁之人。
徐清焰说到一半便发现了……宁奕的注意力似乎并不在教会之上,不断点头,只是附和,却从未提出过什么问题。
他似乎……一直在看自己?
“石山最近一周吸纳了六百个永堕者。”
“嗯。”
“这些人接纳光明教义之后,精神上得到了洗涤,修正版的教会条例应该就快出来了……最快在下个月。”
“嗯。”
“我很好看吗?”
“嗯……”宁奕怔了怔,意识到自己有所失神,笑道:“你当然很好看,这难道不是公认的吗?”
徐清焰沉默了一会,道:“我见你从未遮掩,你视若无睹。偏偏此刻隔着幂篱皂纱,你目不转睛。”
宁奕藏住心绪,轻声道:“有人对我说过这么一句话,真正的看,不是用双眼,而是用心。你卸下面纱时,我虽是直视,却不敢真正去看。戴上幂篱,既已看不透,便不妨仔细看看。”
徐清焰只需一眼便能看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