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黑沉沉的, 外边风暴未歇,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姜洛半跪在窗边, 额头死死抵着冰冷的镜面, 努力将哭声咽进肚子里。
雨丝蜿蜒而下, 在玻璃窗上留下许多条水痕, 晋春迟无意间瞥了一眼, 姜洛的脸颊上也沾着水, 好似是雨水从什么地方悄悄溅进来了, 落在她身上。
看着很是甘甜。
晋春迟情不自禁地吮了一口姜洛的脸颊, 与想象的有些差别,那些水珠是咸的。
她更加口渴。
“洛儿。”
她喊着姜洛, 一声,又一声, 清润嗓音如同清甜美酒,被她喊着的那个女生饮了几口, 便醉了, 连回应都做不到。
“耳朵露出来了。”某一刻,女人呼吸一滞,似赞又叹地道。
耳朵?什么耳朵......
姜洛所剩不多的理智让她理解起晋春迟的话来有些困难,她半眯着眼, 混混沌沌地望着窗外洒落的大雨,一对可爱的兽耳悄悄地自脑袋上探出来,她也分不出心神去在意。但很快,当女人的呼吸洒落在兽耳上时, 她狠狠地颤了颤, 带了哭腔道:“不......别咬。”
别咬耳朵。
晋春迟的嘴唇在她耳边停下, 极其克制地。
她松开撑着地面的手,全身重量都落在膝盖和额头上,努力地去捂那对不知何时冒出来的耳朵,一边软声哀求:“别碰。”
碰不得吗?
晋春迟半阖着眼眸停在那里,许久之后,才很是艰难地放过了那对兽耳,姜洛松了口气,脊背刚一舒缓下来,忽然又僵住了。
尾、尾巴?嘶......尾巴被抓住了。
女人声音喑哑:“洛儿的尾巴......也露出来了。”
姜洛无力地靠着落地窗,发出一阵阵的哀求:“不要......也不要摸尾巴。”
女人这次却没那么好说话了,姜洛的尾巴落在她手里,迟迟没有得到自由。
姜洛的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求求你、求你了,放......放开。”
她仍然只能哀求。虽然十次里可能只有一两次得到回应、从而被放过,但这已是此刻的她唯一能对抗女人的办法了。
她一声声地哀求。
娇娇的、软软的、带着万般蛊惑的哀求落在晋春迟耳朵里,令心肠冷硬的巨龙第一次知道了怜惜是什么滋味,她终于肯放过姜洛:“别哭了,我不摸了。”
太、太好了。
姜洛双腿发软地等着晋春迟放开她的尾巴。
可女人却不是直接松开的,而是从尾巴根摸到了尾巴尖儿,才终于自然抽.离。
猫尾如此脆弱,如同命脉,被女人完完整整地揉过一遍,忽如其来的刺激让姜洛几欲昏厥,她再也支撑不住,软绵绵地滑落下去,晋春迟眼疾手快地抱住了她,“好心”地把她抱回沙发。
“不许摸耳朵?”女人眼里敛着笑意,也敛着几分可惜。
姜洛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知道点头。
“也不许摸尾巴?”
姜洛猛点头,她的发丝已被解开了,微卷地垂在两颊旁、垂在削瘦的肩上,黑葡萄似的眼睛里,大片的雾气弥漫着。
“小气。”
女人幽幽地叹息着,透着许多遗憾。
她把娇弱无力的猫咪小姐揽进怀里,低头亲吻她的嘴唇,又去亲她红红的眼睛,诱哄一般地道:“那我的给你摸。”
她将龙尾抽出来,蹭了姜洛一手湿滑。
姜洛觉得自己已经死过一次。
她呜呜咽咽地缩手,怎么也不肯再去碰晋小姐的尾巴,还努力地推着她,想从她怀里离开,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晋春迟颔首,意有所指地道:“那就放回去了?”
姜洛的眼睛忽然睁大了,她含着一包泪看着女人,眨了眨眼,忽然极快地、又委委屈屈地抓住了那条尾巴。
“我摸。”
接收到威胁的猫咪小姐悲从中来。
雨还在下。
姜洛愈发地往半兽形态去变化了。
先是耳朵,再是耳朵,后来,连犬牙都露了两颗出来,当姜洛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她的尖牙已经不甘寂寞地咬破了晋春迟的指头。
细嫩的肌肤破开一点,一滴鲜红的、浓稠的血自伤口冒出来,然后染红了姜洛的嘴唇。血液入口,没有预想中的血腥味,实际上,姜洛觉得自己又闻到了那股极其诱人的味道。
空气中满是甜腻的香气,她咬住女人的手指,待到那滴蜜糖消失,又迷迷糊糊地舔起了自己的嘴唇。
仅仅只是一滴血而已,便让姜洛自内而外地发起热来,她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只觉得意识被剥离出去,只剩下忽然变得奇怪的躯体。
还有......饿。
仿佛要将灵魂都吞噬掉的饥饿感充斥了身体,姜洛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她死死攀住了女人的脖子,茫茫然地道:“好奇怪。”
等到晋春迟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她低头,舌尖搅进女生的牙关,想要将那些血液带走,但是太迟了,姜洛已吞下了一些。
“怎么什么都吃?”女人悄悄叹息一声,只能使尽解数,特别特别“细致”地照拂着她,让她不那么难受。
雨仍未停。
“晚上了......”
姜洛柔弱地推着晋春迟。
晋春迟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天,低低地笑出声来:“那不是刚刚好。”
姜洛眼里又涌出了眼泪。
“下次、下次吧......”
她觉得自己又要死掉了。
晋春迟终于放开她,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末了还来了一句:“洛儿,要锻炼了。”
姜洛含泪点头,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锻炼锻炼,都听你的。”
女人撑起身子,尾巴从姜洛的手臂上滑过,留下一串湿痕,姜洛的手指痉挛了一下,小腿肚也抽了抽,她怕极了这条尾巴,眼泪实在憋不住,又不听话地涌出来。
她的眼睛已哭红了。
晋春迟这时知道心疼了,她拿了凉毛巾过来给姜洛敷眼睛,被小猫一爪子拍走:“不要。”
“好,不要就不要,睡觉。”
女人温声诱哄。
姜洛脆弱地蜷缩在床上,松软的被子将小小的一只她严严实实地包裹,她舒服地叹息一声,巴掌大的小脸蹭在被子上,眷念地摩挲,看得晋春迟呼吸一紧,急忙挪开了眼。
“晋小姐......”
意识模糊间,姜洛还断断续续地喊着她,明明困得眼睫毛都垂落下去,但当她发现女人要走时,忽然强撑着爬起来,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伸出手来,像极撒娇要抱的模样。
晋春迟俯下身,任由女孩子的手臂挂上了她的脖子。
“怎么了,洛儿?”
姜洛脑袋磕在她颈窝里,迷迷糊糊地道:“晋小姐......那些被雨淋了的衣服暂时穿不了的话,其实衣柜里也有新衣服,是......就是备用的。在往左数的第三个隔间,尺码恰好适合你,你穿上......应该会合身的,会很......”好看的。
她咽下最后几个字,明明已经快要化成一滩水了,还努力地抓着晋春迟,直到女人神色复杂地点了点头,在她耳边说了声:“知道了,谢谢你。”
她疲惫地笑了笑,脑袋就那样抵在女人锁骨上,一点也不嫌硌地沉沉睡了过去。
晋春迟跪在床上,心绪不断翻涌,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知道很不想把怀里的这个女生放回床上,直到很久很久以后,睡梦中的女生缩了缩身体,似乎冻着了,她才把人放平,仔细地裹进了被子里。
晋春迟最后还是给姜洛敷了眼睛,又细致地整理了一下,然后才躺到床上。
可是睡不着。
晋春迟爬起来,来到衣帽间里,按照姜洛所说的那样,找到了姜洛所说的衣服,这一眼便顿住了。
说什么备用,其实里边分明有好几套,是她先前在姜洛的推荐下试了但又没舍得买的。
别扭的小猫。
女人骨节分明的手落在那些衣服上,一件件地扫过,像是摩挲情人的脸颊。期间,她还往旁边走了几步,这才将一整个隔间的衣服看完。实在太多了,这里的衣服远远多出晋春迟已有的,而且她看得出来,每一件都是很适合她的尺码。
姜洛什么时候买的?又是在什么时候搬回家的?她竟一点也不知道。
晋春迟安静地、沉默地看着,削薄的嘴唇终究忍不住微微勾了勾,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收到别人的礼物,以这样温柔无声的方式。
不对。
其实早前也有过礼物的。
她的金主大人,还曾送过她一束花,如今那朵花已经打蔫,但晋春迟仿佛还能嗅到属于小雏菊的清香。
她真幸运,她找的第一个一起过春天的人是一个这么好的人,晋春迟眼里露出一点笑意,忽然又消失不见。
春天总会过去的,而春天还没过去的时候,她已经开始舍不得姜洛了。
这可能不太好。
龙小姐看了那些衣服很久,从里边抽出一件曾经被姜洛大力夸赞过的,穿在了身上。
薄软的衣料熨帖地贴在她的皮肤上,舒适、温暖,且合身。
镜中的女人微微地眨了眨眼。
龙族都是冷漠的、骄傲的、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众生的,纵然女人平时表现得十分温和,甚至柔软,然而她其实不知道感情是什么。
她可以化作人形,可以有情.欲,但她实际上又不知七情六欲是什么。
但是今天晚上,穿上了新衣服的龙小姐的身上,第一次有了像人的温度。
把新衣服换过几套,晋春迟才意犹未尽地回房,姜洛犹在熟睡,因为没有晋春迟这只“人形抱枕”可以抱的关系,她睡着睡着就把被子团成一团抱住了,嘴里还咬着一只被角,看起来特别乖巧。晋春迟给她重新盖了盖被子,就那样蹲在床边,像一条守护小主人的边牧,不腻烦地看了那只小猫许久。
那其实是恶龙在守护公主。
这场雨长得离谱,半夜两三点,外边仍然电闪雷鸣,晋春迟睡不着,但令她睡不着的当然不是外边的杂音,而是其他的一种什么东西。
心脏里翻涌着让龙小姐感到陌生的情绪,精神一时亢奋得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战,并且吞下了战利品,她的四肢百骸都微微涌动着能量,叫嚣着想要找一个发泄的渠道。
她后来又下床。
于是这天夜里,暴雨与风暴交织的中心,出现了一条冰雪般的巨龙,它长长蜿蜒着,惬意地、饱足地在云海间翻涌,无数的闪电拍在她身上,却一丝痕迹都留不下,又有无数梦幻般的结晶自冰雪龙身上洒落,然后金市不夜的那部分人群便发现,在三月初春的日子里,居然下起了雪来。
那雪纷纷扬扬,如梦似幻,转瞬便将大地铺满,像是天空赠予大地的新衣。又有星星点点与雪花不一样的蓝色冰晶落下,悄无声息地融入大地,原本被雪冻伤的花花草草从这些冰晶中得到了力量,反而更加饱满地舒展了枝丫,在薄薄的雪下期待着阳光的到来。
它们会长得更茁壮的。
这是吝啬的巨龙不多见的馈赠。
万年难得一见的奇景。
“那条龙疯了吗?”
凤凰也见到了这场雪,也看到了那些冰晶,在传说生物的眼里,这些冰晶是最纯粹的能量,散发着极其诱人的光芒,凤凰眼睛发红,几次欲冲破牢笼去捞,小小的鸟笼被她撞得东倒西歪,但直到她连同鸟笼一起滚落在了地上,鸟笼也没有露出一丝缝隙。
商以霞也去找了一片回来,放在手上把玩。
“传说龙族在开心的时候,会给世人降下雨露。可是我活了这么多年,其实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场景。”
商以霞感慨道:“她......好像有点不一样了。是因为那只招财猫吗?”
凤凰只是看着她手里的冰晶发怔。
龙族的快乐不欲与人说,默默地发泄完,晋春迟便回去抱着她的小猫睡觉了,姜洛睡的很沉很沉,她出去逛了一圈再回来姜洛也一无所知。
而这次,龙小姐总算能安安稳稳地入睡了。
梦里,有只小猫软绵绵地冲她叫。
......
恢复意识已不知是什么时候,姜洛睡得耳朵上和尾巴上的毛都蓬松地炸开了,才晕晕乎乎地从被窝里爬起来。
她打着哈欠看了一眼旁边,床铺上属于晋春迟的地盘空空荡荡,早已没了女人的身影,她伸手摸了摸,也没有余温。
看来是早就起床了。
姜洛看着窗外大亮的天光,眼睛被刺得眯起来,放晴了吗?她有些意外,毕竟晋小姐说了,这场雨也许要下好几天的。
她猛然意识到她好像过于信赖晋小姐了。
呐,还是天气预报准确一点吧?那个女人惯会骗人。姜洛腹诽着,又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本来想下床的,手指却忽然摸到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她浑身一僵,把那条东西抓出来一看,本就蓬松的毛发顿时炸得更开了。
尾巴怎么还在?
她诧异地捏了捏,然后龇牙咧嘴地松开了,是她的尾巴没错了,然后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僵硬着摸了摸脑袋,果真摸到了一对软趴趴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