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岸花园, 小区名字好听,其实名不副实,既不能观岸, 也不像花园, 就是那种老式的水泥墙楼房, 最高才八层,自然也没有电梯。这是周围唯一一片没有拆的老式社区,在高楼林立间, 就像一块贴在美女脸上的狗皮膏药一样不协调。
陈孑然的老板是个很好说话的温柔女人,第二天就把房子钥匙快递给了陈孑然。
陈孑然白天要上课,收到钥匙的那天晚上去看了房子。
的确如老板所说, 房子很久没住人了, 一推门进去就是一股灰尘味儿, 地板、沙发、桌面,目之所及都积了一层灰,一摸一个印子。
装修风格也是上个世纪的, 阳台的防盗网铁锈斑斑, 纱窗也全部锈蚀了。
陈孑然早有准备,带了塑料桶和抹布过来, 先从卧室打扫, 把双人床上已经朽了的席梦思床垫抬起来, 慢慢挪到客厅, 准备待会儿拿下去扔了,又用肥皂水把木质床板擦了两三遍,搬阳台去晾干, 接着擦衣柜、床头柜……擦完了所有家具后, 开始扫地。
她的右手使不上劲儿, 因此进度很慢,两三个小时,也才勉强把卧室收拾得看起来能住人了。
虽然是老房子,可是卧室的朝向非常好,推拉式的大玻璃窗,正是朝着太阳升起能照射进来的角度开的,陈孑然站在窗边,都能想象每天清早醒来的时候,阳光撒在脸上舒服的温度,即使现在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候,陈孑然也半眯着眼惬意起来,仿佛已经有暖融融的春光落在了她的面上。
陈孑然扶着窗框休息,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陈安安站在外面喊道:“妈,你在里面么?我刚放学,过来帮你的!”
陈孑然把手上的抹布扔进脚边的桶里,快步走出去给陈安安开门。
“妈,我给你带了你喜欢的鸡蛋仔!还是热的呢!你快吃!”陈安安把揣在自己校服外套里捂了一路的塑料袋拿出来塞进陈孑然手里,又看了看客厅,满足地赞叹:“哇,这就是我们以后的家啊?又亮又宽敞,还有大阳台呢!妈,我太喜欢了!”
陈孑然拿着她给自己的鸡蛋仔,边吃边笑着轻声抱怨:“不是说了安安挣的稿费留着买文具和辅导书么,怎么又为我乱花钱?”
“为妈花钱怎么叫乱花呢?”陈安安瞪大眼睛,“我想着你下课之后肯定急吼吼地来收拾屋子,肯定忘记买点吃的带过来嘛,再说妈你不是很喜欢吃鸡蛋仔么?你敢说你不喜欢?”
“喜欢,当然喜欢。”陈孑然在松软香甜的鸡蛋仔上咬下来一小块,吃得津津有味。
她喜欢一切甜食,尤其是鸡蛋仔这种口感接近于蛋糕,又带有奶香味的小点心更是最爱,只是一个就要五块钱,实在太贵了,陈孑然舍不得花。
她深刻体会过赚钱的辛苦,力求每一分钱都花在刀刃上,鸡蛋仔这种纯粹为了过一过嘴瘾的食物,对她来说实在是不必要的开销。节省下来的五块钱,可以给安安买十只笔芯用。
陈安安比陈孑然看得开,趁着母亲吃东西填饱肚子的时候,已经拿起抹布开始擦客厅里的家具了,还不忘宽陈孑然的心,“钱花了还可以再挣嘛,最重要的是人要活得高兴,这不是妈教我的道理么?再说我现在也能靠稿费挣钱了,什么时候该花什么时候不该花我心里有数着呢,我又不是给你买什么山珍海味,难道我花钱买一个鸡蛋仔给我妈吃还不舍得么?”
自从上次陈安安的任性伤了陈孑然的心以后,她好像又比从前更懂事了一点,再不跟陈孑然提起半个关于小姨的字眼,梁子莹去学校接她放学的时候,她也客气冷漠地拒绝了,“不用梁阿姨麻烦,我自己会回家。”
梁子莹很快察觉了陈安安的漠然,问是不是她妈妈跟她说了什么,又说自己和她母亲之间存在误会,之后自己会亲自向陈孑然赔罪开解的。
陈安安却不信她,哼道:“你别诬赖我妈妈,我妈妈从来不是那种背地里嚼人家舌根说人家坏话的人,你的事她半个字也没跟我说,是我自己猜的,你害我妈伤心,你不是好人。”
这事陈安安当然也没跟陈孑然说过。
陈安安已经十一岁了,这一年里个子像火箭似的往上蹿,可还是比同龄人矮,是她的班里最矮的一个,人缘却不错,交了不少朋友。
“这下好了,以后放假我可以叫我同学来家里吃饭了。”陈安安擦着电视柜,笑嘻嘻地说。
之前住在顾茕那里,寄人篱下,陈安安不敢邀请朋友来做客,现在她和妈妈有了自己的家,终于不用有那么多的顾忌和束缚,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人家好心把房子借给我们住,安安要爱护这个房子里的每一件东西,知道么?弄坏了可是要赔的。”陈孑然吃完了鸡蛋仔,把塑料袋扔进旁边装垃圾的大袋子里,一秒都没休息,牙齿还在嚼呢,就已经拿起了另一块抹布和陈安安一齐擦。
“知道知道,我又不是小孩子。”
母女二人合力把客厅擦得光亮如新,阳台外面的天空也已经全黑了,看看时间,正好七点,陈孑然直起身子,手扶着后腰,前后左右扭了扭,放松酸痛的肌肉,估摸着干到晚上九点,可以把厨房也收拾干净,明天就能搬过来住。
正想着,又有人敲门。
“谁呀?”陈安安高喊。
“我来给你们送点吃的。”门外是顾茕的声音。
陈安安和陈孑然对视一眼。
开么?陈安安用口型问陈孑然。
陈孑然笑了笑,开。说罢径直走过去,拉开了房门。
顾茕像是刚从某个正式场合赶过来的,一身挺括的正装,脚上还踩着五厘米的中跟黑色小皮鞋,看起来干练。她举了举手里拎的几个饭盒,笑道:“从路上带过来的几样小菜,你们不会已经吃过了吧?”
“没有。”
“那正好,我也刚从会议上下来,也没吃,一块吃吧。”顾茕从陈孑然身侧的门缝边挤了进来。
陈孑然也没拒绝,而是说:“多少钱?我转给你。”
顾茕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秒,变得有些不自在,“你就非得跟我算得这么清楚么?”
“非亲非故,还是算清楚的好,免得……”陈孑然不说了。
“免得什么?”顾茕追问。
免得欠了你的情,到了阴曹地府阎王爷的生死簿上记了这笔债,下辈子也要被你纠缠。
陈孑然淡笑,说:“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