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睡着了, 陆封寒又不着边际地开始想,这么怕打雷,以前的雷雨夜是怎么过的?戴静音耳塞?
不一定。
祈言曾说自己因为记忆太好, 难过的事害怕的事都不会忘记。如果是以前发生过什么,才导致的害怕, 那就算戴了静音耳塞,认知中,依然清楚外面是在打雷下雨。
看着蜷缩在自己的阴影下,乖乖由自己捂着耳朵的祈言,陆封寒心下轻啧——
小可怜。
一晚上,顾着旁边躺着的人,陆封寒睡得不沉,第二天早上醒时,发现祈言又和上次一样钻进了他怀里, 左手还松松攥着他的衣服。
陆封寒不由怀疑自己十年养成的警戒心都喂了狗——根本不知道祈言是什么时候贴过来的。
他生物钟一向精准,这时候该起床做体能训练, 只是陆封寒轻轻一动, 祈言就像有感觉一般, 收紧了攥着他衣服的手指。
陆封寒不信邪,放慢了动作准备起身, 结果一动,祈言展平的眉也皱了起来。
只好重新躺下, 将手臂枕在脑后,陆封寒心里思忖,一天不练……也耽搁不了什么。
一天而已。
放弃了每天起床晨练的坚持, 陆封寒重新闭上眼睛, 睡觉。
祈言难得在雷雨夜睡了一个完整的觉, 甚至连梦也没有做。只是醒来时看见身边的陆封寒,祈言难得怔住:“你——”
陆封寒先一步打断他的话:“某人抓着我的衣服不松手,导致我不得不放弃了今天的晨练计划,要不要赔?”
祈言才醒,脑子还没完全清楚,顺着陆封寒的话:“要赔。”
伸手拭过祈言眼角的湿痕,陆封寒问他:“怎么赔?”
祈言被问住了。
他没有经验。
陆封寒见他一双清清澈澈的眼看着自己,黑色睡袍将皮肤衬得玉色一样,不由伸手捏在他的脸颊,怕留印子,没敢用力,只轻轻捏着,几秒就松了手。
“好了,赔完了。”
等陆封寒起身,祈言坐在床上,摸了摸自己的脸——赔偿只是……捏脸吗?
接下来的几天里,图兰先是通报了洛朗勾结反叛军的具体情况,随后又接连查出各年级共十三名学生跟反叛军的间谍有过密切接触。
很快,图兰更新了官方页面,而十三份开除公告与事件说明一经发出,就在勒托引起了震荡。
尽管南十字大区前线的战火一直未曾熄灭,但对于勒托甚至中央星系的人来说,一切都太过遥远了。
无论是远征军还是前线战报,通常都只是出现在《勒托日报》上的字句,不具有实感。包括之前反叛军狙杀黑榜人员,依托于强大的防御系统,也只是增加了普通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
可这一次,当勒托的人们意识到,自己身边的某一个人可能就是反叛军的“触角”的时候,一切才隐隐有了实感。
咖啡厅的包厢里,全息投影在穹顶上方营造出极光的景象,祈言坐在浅棕色的沙发上,正低头玩游戏。
陆封寒跟他隔着一道玻璃墙,在和文森特说话。
文森特穿着件经典款式的长风衣,戴一顶帽子,还在鼻梁上架了一副眼镜,看起来就像勒托街头追求复古潮流的普通年轻人。
他受陆封寒影响,站没个站相,半点看不出曾经混迹前线。
被突然叫出来见面的陆封寒问他:“你是不是很闲。”
文森特摊手:“是真的闲。特别是你阵亡前线之后,我仿佛一瞬间进入了养老生活。”
最初,文森特从前线调回勒托,谁都知道,他是远征军放在首都星的一双眼睛。
那时,陆封寒意欲将自己的副官安置在军方情搜部门这个消息一出来,勒托有些人就坐不住了。
前线和勒托相隔太远,有时候,一些消息有人不想让陆封寒马上知道,只要运作得当,确实能瞒个两三天。但如果陆封寒自己安插眼睛,还是光明正大,就不一样了。
可远征军战绩彪炳,最终没人敢说什么,于是在中央军团捏着鼻子默许下,文森特就被陆封寒一脚踹回了勒托。
所有人都清楚文森特是陆封寒心腹,现在陆封寒死了,他这个人也就失去了在勒托的意义。
余光看了眼姿势几乎没变过的祈言,陆封寒没耐心寒暄:“找我出来到底是有什么事。”
“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见陆封寒抬脚就要走,文森特连忙道,“不是吧,我们之间的战友情,连一分钟的废话时间都不值吗?”他又连忙切进正题,“我就是觉得不太对。”
陆封寒重新靠回墙上,问他:“具体说说。”
文森特情搜出身,他们这一行的人,每天都会看到无数情报消息,日积月累,自然会形成所谓的专业直觉。
陆封寒信他,在前线时,文森特就凭借这种专业直觉,看穿过几次反叛军的计划。
真要具体,文森特反而犯愁:“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就是最近几天,越来越不踏实,心里颠来倒去,都有点不安。”
他把宽檐帽抓在手里:“从前线大溃败开始,到远征军退守都灵星。然后是勒托和图兰的防御系统都出现问题,反叛军的光压弹直接轰进校长办公室,联盟境内共二十一起狙杀。”他一件一件数下去,“停用的跃迁点被反叛军启用,枫丹一号被袭击,特情处抓出一串间谍,太密集了,这些事情的发生和结束,一桩桩一件件,都像是——”
陆封寒接话:“都像是冰山露出的一角。”
注意到陆封寒手上的习惯动作,文森特从包里拿出金属盒打开,露出里面的几支烟。
这种烟是前线标配,算在军需清单里,对人体无害,不熏人不上瘾,主要起到平缓情绪的作用。
陆封寒抽出一根,没点燃,只捏在手里。
文森特握着金属盒:“对,这就是我想说的,一座冰山通常只有露出的一角会被人看见,人类却无法通过这一角来判断,海面下的冰山到底有多大。就像山雨欲来,你别怪我乌鸦嘴,我总觉得勒托要出什么大事。”